我孤獨,我活著——品味《一句頂一萬句》中底層"賤民"的孤獨

《一句頂一萬句》是作家劉震雲的代表之作,有中國版《百年孤獨》的美譽。

在這部作品中,劉震云為讀者講了"出延津"和"回延津"兩個宿命般關聯的故事,並以此為線索展開了底層草根人群的百年生活畫卷。小說中充滿著底層百姓的無助、煩惱、屈辱、孤獨和痛楚的生存感受,卻又頑強地貫穿著他們對心靈深處相知相契的苦苦追尋。

我孤獨,我活著——品味《一句頂一萬句》中底層

這部以"追尋"為主題的小說通過時空變幻,構造了一個巨大複雜的生活世界,充滿了二十世紀中國底層社會的歷史信息、哲學信息、藝術信息、社會信息和生活信息。

孤獨的本質

《一句頂一萬句》給人帶來的最大感受就是孤獨。這種孤獨不僅是缺少友情的孤獨,而是一種沒有精神交流對象所導致的必然的孤獨。書中賣豆腐的楊百順的爹,一生都是孤獨的。他自以為和趕大車的老馬是好朋友,但老馬並不把老楊當朋友。當老楊知道老馬的內心真實想法時,在老馬死後還一直耿耿於懷。

孤獨的原因來自背叛。這種背叛包括親人之間的背叛、夫妻之間的背叛和朋友之間的背叛,讓許多人陷入了孤獨的境地。楊百順離家的原因是父親、兄弟對自己的合夥欺騙,後來他走出延津,也是因為是吳香香對自己的背叛。幾十年後,他再次因為妻子龐麗娜的背叛而走進延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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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中的人物幾乎都有被他人背叛的經歷,他們在被人揹叛的同時背叛他人,至親至愛的人之間的相互背叛將人鎖在了一個封閉的世界,這是所有人的悲哀。

孤獨的另外一個原因是暴力。《一句頂一萬句》中充滿了各種暴力,甚至所有人都習以為常了。在暴力中,人們逐漸失去了親情、愛情、友情。施暴的一方通過對他人的暴力得到了愉悅和快感,所有人都在當暴力的看客,沒有一個人會聽受害者去訴說。這正是百年來大多數中國人真實的孤獨生存狀態。

孤獨的死結

在《一句頂一萬句》中,劉震云為讀者呈現了一個"虛" "實"相融的世界。劉震雲用"實" 中寫"虛"的手法,將人類微妙宏大的情感揉進雞毛蒜皮的原生態的日常生活中,對人"生而孤獨"的命題進行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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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作品中人物眾多,老張、老馬、老楊、老竇、老牛、老汪都是底層人,以殺豬、趕車、賣豆腐、做鐵匠、木匠等職業維持生計。他們不是驚天動地的英雄,也不是德行兼備的君子,只是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大多數。

主人公楊百順就是一個現實生活中極不起眼的小人物。他不擅長說話,性格懦弱,在和妻子吳香香的爭執中屢次處於下風,只能不斷的忍讓。 為了生活,他換了無數工作,卻屢屢失敗, 可以說他的人生就是一事無成。劉震雲沒有賜予這個人物"主角光環",也沒有為他設計一個完滿結局,而僅僅是以旁觀者的態度,向讀者說一個既不完美又平凡的人物,平凡得連優點都很難找到。楊百順的形象,就是中國大多數普通人一生的真實寫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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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震雲用與讀者嘮嗑一般的形式,說著這一群人的喜怒哀樂。他用帶有"虛幻"意味的敘事方式,講述著這群人和這片土地的傳奇。 在《一句頂一萬句》中,劉震雲沒有把重點放在柴米油鹽醬醋茶這些瑣事上,所有人都在終其一生去尋找"說得著"的朋友。

楊百順羨慕"喊喪"的羅長禮,他羨慕羅長禮喊喪時的氣勢,他喜歡扮演別人時的自由自在, 他心裡真正想要的是精神層面的滿足,而非現實物質的安適。

劉震雲說過:"在整個人類生命的漫長歲月中,沒有比感覺自身的孤立無依更叫人害怕的了"。 很多人一輩子都在尋找排解孤獨的出路,但劉震雲殘忍的告訴讀者,這條出路對中國人來說,很不切實際。中國人很難像西方人一樣,為了排遣孤獨去選擇自己的信仰,因為中國人是沒有神靈的。所以"孤獨"註定成為中國普通人的終極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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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到哪裡去

《一句頂一萬句》這個書名很讓人迷惑,什麼才是頂一萬句的"一句"呢?這個"一句"是吳摩西死前想對巧玲說的那句話,還是是章楚紅想要告訴牛愛國的那一句話,或者是其他一句什麼話呢? 每個人都可以有不同的理解。

"你是誰,你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才是劉震雲心中的"那一句話"。因為"你是誰"是一個自我發現、 自我尋找、自我覺醒的問題。就如書中寫的,牛愛國因為老婆龐麗娜出軌的事情處處討好和遷就,從而丟失了自我。在龐麗娜和老尚私奔以後,牛愛國去尋找延津,本質上是一個牛愛國尋找自我的過程。楊百順在火車上說自己叫羅長禮,也是一種尋找自我身份的過程,都是圍繞解決"你是誰"的問題,而進行的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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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楊百順說出"我原來殺豬,聽你說過,信了主,就知道自己是誰,從哪兒來,到哪兒去。前兩件 事我不糊塗,知道自己是誰,從哪兒來,後一個往哪兒去"的時候,就是這部小說向讀者提出的問題——我們要到哪裡去?我們該如何活著?楊百順經歷了生活的種種磨難,仍然堅持繼續活著,這是幾千年來普通中國人對待生活的基本態度。孤獨、隱忍地活著,在 尋找中活著,是《一句頂一萬句》對生命、對生活、對生存這些哲學問題一種悲天憫人的關懷與超越。

我們應該"到哪裡去"?我們該如何活著?這才是能頂一萬句的"一句",哪怕我們是孤獨地活著、隱忍地活著、在尋找中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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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活著,小說中也寫了死亡,雖然通篇沒有具體寫某一個人的死,但卻以"喊喪"這種大而化之的儀式代替了死亡。相比活著,死亡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孤獨,只有活著才有可能擺脫真正意義上的孤獨,哪怕是孤獨地活下去。這種中國式的活法,是中國底層百姓的生存智慧,對大多數底層人物來說,活著就必須隱忍,過一天是一天,這是中國幾千年來底層人物對待生活的心聲和態度。

人與人心靈的壁壘

相互溝通和理解是人類心靈的基本需求,但在生活中,由於利益、地位、性格、興趣等差異,溝通和理解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一句頂一萬句》中,劉震雲充分描寫了人與人之間的心靈壁壘。這本書是寫孤獨的,造成這種孤獨的就是心靈壁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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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靈壁壘是無時無處都存在的。父子之間、夫妻之間、朋友之間都會存在各種各樣的心靈壁壘。賣老豆腐的老楊對待兒子的辦法就是欺騙和打罵,本來楊百順和楊百利都有機會去延津上學, 老楊卻不想讓楊百順去,因為楊百利會在上完學後回家幫他賣豆腐,楊百順則有可能不再回來。所以他在兒子們抓閹決定誰去上學時,在兩個閹上都寫"不上",並讓老二先抓。這種事情肯定會引起楊百順對父親的痛恨,父子之間必然會樹立一塊心靈壁壘。

夫妻本來應該親密無間,但是現實中很多夫妻之間存在各種各樣的心靈壁壘。書中的老裴和老蔡、楊百順和吳香香、牛愛國和龐麗娜、李昆和章楚紅這些夫妻之間,都橫亙著難以突破的心靈壁壘。雖然原因各異,但是夫妻之間沒有感情和思想的交流,是夫妻間心靈壁壘產生的根本原因。

我孤獨,我活著——品味《一句頂一萬句》中底層

無論承不承認,人與人之間情感和心靈上的壁壘,在中國底層社會佔了很大比例。很少有作家會關心底層社會中的這種人與人之間的真實心理常態,更很少有人用逼真又平實的筆法書寫出來。在這方面,《一句頂一萬句》是一種超越,是對不切實際美化底層那種創作者的超越,也是對醜化底層招攬眼球的創作方式的超越,更是《一句頂一萬句》的文學特色。

傾聽"賤民"的訴求

《一句頂一萬句》中描寫的人物,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農民,他們的有賣豆腐的、殺豬的、破竹子的、趕車的、剃頭的、打鐵的、賣饅頭的等等,是一個所謂的"賤民"群體。 在小說中,他們甚至不必擁有姓名,只用老裴、老曾、老汪、老李來代替,就連主人公楊百順也先後改了許多名字。從某種角度來說,這是一群虛化了姓名的底層人,他們如螞蟻般生活在這個世界。

我孤獨,我活著——品味《一句頂一萬句》中底層

這些"賤民"在在城市與鄉村之間來來回回,並不完全是為生活所迫。底層人也有精神生活的需求,他們一直在尋找能說得著話的人,尋找能彼此" 噴空"的人。他們也有交流的願望,底層人也有最基本的訴求,而且還需要對脾氣的交流。楊百順、老高、吳香香、龐麗娜、牛愛國和章楚紅,都在尋找交流的,作品中幾乎所有的人都在尋求朋友。他們以他們獨特的方式在尋求交流,以" 能說到一塊去"作為生存意義的最終判斷。

楊百順是《一句頂一萬句》的核心人物。他一生坎坷,每一次職業的轉換和名字的變更都是他心路歷程上的一個里程碑。 楊百順身上有面對生活磨難和宿命輪迴時堅強和隱忍的一面,也都有著邪惡的一面。《一句頂一萬句》用他的經歷告訴讀者,面對生活的一次次磨難,底層人是怎麼選擇和麵對的,是什麼支撐了底層小人物孤獨地活下去的。

我孤獨,我活著——品味《一句頂一萬句》中底層

人類永遠無法逃避孤獨,《一句頂一萬句》所揭示的孤獨對象是群體性的,但又是同一性的,人類在面對孤獨時,需要孤獨、隱忍地活下去。活著就能帶來希望,就能去尋找擺脫孤獨的可能。所以說,《一句頂一萬句》的最終指向,是人類孤獨的一體性和人該如何活著。

《一句頂一萬句》是對底層人性的洞察,對小人物的無限理解和同情,是對"人生而孤獨"這一悲劇性宿命至真的人性關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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