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藝謀金黃色大戲,將“驕奢淫逸”四字做了最徹骨的描述

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序·黃巢《不第後賦菊》

2006年12月,國內上映了一部“金光閃閃”的電影,名叫《滿城盡帶黃金甲》,由周潤發、鞏俐和周杰倫主演。

上面的詩句,正是這部電影的名字來源,也是這部電影主題的承載。

作為張藝謀精心改編執導的色彩視覺盛宴,雖沿襲了其一貫的電影風格,但在口碑上卻沒有得到國內觀眾的肯定,豆瓣上大量的惡意評分和電影的票房與所獲獎項形成極大的反差。

張藝謀的電影藝術,一直是大膽而張揚的,這一次也不例外,只是他對於“白花花饅頭”的大膽設計,卻沒有得到大家的理解。

別的不說,僅以老謀子用這麼一部色彩大戲將古語中的“驕奢淫逸”四個字做了最徹骨的描述這一點,其實就夠我們為這部電影喝彩了。

張藝謀金黃色大戲,將“驕奢淫逸”四字做了最徹骨的描述

01、驕

這個詞,用在王后的小兒子元成身上再合適不過。

原著周樸園的幾個兒子中,周衝最為純粹。

經過改編以後,周衝跟四鳳的感情線被刪除了,取而代之的是皇權腐蝕下,野心勃勃卻沒有太多成算的元成。

礙於電影的篇幅,張藝謀在刻畫人物形象上,勉強算是盡其所能的,元成的出場很早,乍一看,的確是一個單純、美好的孩子形象。

只是,宮廷內的王子,越是人畜無害,越讓人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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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王后和太子元祥的種種,張藝謀早已透過“第三視角”的鏡頭描寫,暗示了元成對母親和大哥亂倫的瞭解,可他隱藏的很深,完全沒有被人察覺。

直到元祥受傷,王后從元祥的寢殿出來,突然感覺到了什麼,回頭所見的,是混合著猩紅色的長廊盡頭處,元成那一雙滿是恨意的眼。

至此,我們算是明白,九月九這一場殊死一戰,元成在其中大概也扮演了一個重要的角色。

只是沒想到,三兄弟裡,竟是元成繼承了父親的野心勃勃和對皇權的極致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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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云:德不配位,必有災殃。

這話一點不假,元成空有滿腔的野心,過於高估自己的能力,低估對方的實力,天真地以為藉著母親和哥哥謀反的勢,就能順手逼迫父親退位,讓人哭笑不得的同時,又為元成的狠絕膽寒。

哥哥元祥元傑尚且對王后有敬畏之心,對王后有情,對兄弟有義,可元成卻將已經受傷的元祥一刀斃命。

雖說聽著他吐露自己從小不受重視的經歷,看起來是情有可原,可他無君無父無母無兄無情無義的行為,早已經蓋過了所有,讓我們看到了在皇權腐蝕後剩下的一副冷血的軀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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驕,有驕傲,自以為是之意,元成最後被自己的父親鞭笞至死,血肉模糊,不成人形,也是他該付出的代價,而這一幕,配合著張藝謀特有的色彩鏡頭,多了幾分詭異。

尤其是,張藝謀在所有流血的場面裡,極盡可能地將猩紅色和金色混搭,營造出一種生鏽的“鏽色”,本身就自帶一種腐蝕的景象,這無疑也暗示了皇權之下、制度,人心的腐蝕和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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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奢

奢,奢靡之意,這是最好理解的一個字。

這部電影從它的片名,就已經道出了電影的奢靡景象,只是這還不夠,滿目的金黃色,為這場“奢靡”做了最直接的描述。

電影裡有好幾個王后梳妝的畫面,她妝臺上的飾物,無一例外都是金黃色的,服飾同樣也是金黃色的,甚至,宮廷內外使用的各種器具,也基本上以金黃色為主,既顯現了她身為王后的尊貴,也帶出了宮廷用度的奢侈。

比之更為誇張的,還有王的龍袍和黃金盔甲,那走起來叮叮噹噹,由無數金屬片製成的龍袍和黃金盔甲以及元傑帶領軍隊殊死一戰的盔甲,更是讓人驚歎王族的極致浮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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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王的龍袍和黃金盔甲都是重金定製的,其中龍袍用金線釘滿了18K金片,重約40斤,高達125萬的價值,而黃金盔甲則是由金屬鍍金製作而成,連同頭盔重約45斤。

戲裡戲外,這個王朝的奢靡厚重都讓人難以側目。

和奢靡相伴的,往往就有頹敗之氣,王朝如此的奢靡之下,正是人性的淪喪和道德的缺失,王族和王廷內物件的金光燦爛與帶著血色的宮廷柱子形成極大的反差和諷刺

電影色彩和攝影鏡頭的使用,一直都是張藝謀獨樹一幟的創作風格,在他的電影裡,我們能看到,即便故事的敘事不夠強,他也能透過色彩和意象寓意深刻地融合在一起,以此表現電影主題的豐富詳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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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刻意將故事的矛盾集中在九月九重陽節,其實用的,也是菊花黃燦燦的花色作為意象。電影從開始就一直鋪墊“登高祭先人”的日子,而王后手中一直不停的菊花刺繡品也寓意著這個日子的特別。

菊花,其實是一種生命力極強,有些像野蠻生長的生物,但這種生物開花的時候,卻是霸道中帶著孤獨的,所有的花開花謝,似乎都與它無關,它總是自己靜靜地開,靜靜地落。

王城中,走過一道道宮門,我們能看到宮殿門前的高聳的菊花臺,那是為了王族登高所用,菊花臺下,金黃色的菊花爭奇鬥豔,這一地的金黃卻蓋不住一地士兵的血色。

最終,王仍坐高臺,仍和僅剩的王后,元祥說著他口中的“規矩”,一個不講規矩的人,屢屢和自己的妻兒談規矩,未免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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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淫

電影改編自曹禺的《雷雨》,是我們再熟悉不過的故事了,只是張藝謀沒有將故事背景按照原著設置在封建時期的大家族裡,而是直接將故事搬到了一個皇權至上,虛偽至極的後唐王朝裡。

這讓原著中的周樸園那種專制,偽善的做派有了更直觀的描述,也讓故事的悲劇性更強烈一些。

電影的開端,入眼便是“白花花的饅頭”,故事中幾次呼之欲出的“白饅頭”完全亂了觀眾看片的心神,可若是將眼光聚焦於此,那麼我們是無從理解張藝謀用意的。

“白饅頭”正是“慾望”的代名詞,是生而為人最為原始而狂野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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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觀張藝謀的作品中,關於性的意象,他用了很多,但只有這次的“白饅頭”是最為大膽露骨的,大概也是因為故事內容的與眾不同,讓他有了這樣的設想吧。

故事中,王原本只是一個都尉,造反奪得王位後,趕走了已為他生下嫡長子元祥的原配,改娶梁國公主鞏固自己的權位。

加上常年征戰在外,王后與他沒有情感可言,以至於王后居然跟自己的繼子元祥有不倫關係,王后深陷繼子的愛情迷障裡,全身更是張揚著對王的反抗情緒。

與此同時,本就庸碌無能,膽小如鼠的太子在與繼母的不倫關係和對父親的愧疚中拔河,最後轉移情感,跟蔣太醫的女兒蔣嬋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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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大白天地就和蔣嬋在屋子裡行顛鸞倒鳳之事,被王后發現時,太子仍舊衣衫不整,蔣嬋則是大半個“白饅頭”都露出來了,跪在地上,戰戰兢兢,髮絲凌亂,無一不在昭告著外人,她和太子剛剛在做什麼。

王后也一樣,電影裡多次出現王后疾走的畫面,她胸前大片的“白饅頭”晃盪著,視覺上確實有衝擊力。

和所有女人不同的是蔣嬋的母親,她是故事中唯一沒有露的女性角色,這樣的反差,也在暗示,蔣嬋母親的安分守己和小心謹慎。

在規則禮制成熟的國度裡,蔣嬋跟太子的私通,太子跟王后的私通,都已經跳脫了“禮制、法度、人倫”的條條框框。

尤其是,當故事的走向跟《雷雨》重合之後,真相透過王后的口說出來,蔣嬋和太子是同母異父的事實將“亂倫”“性”的糾纏上升到了更高的層次。

飽暖思淫慾,不可否認,以王長子元祥所代表的便是“淫、亂”這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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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逸

前文中提到菊花是張藝謀在這部電影中一個非常好的意象,不僅僅是用在其色彩的鋪墊上,還有菊花所蘊含的意義。

菊花,有安逸的隱士象徵,更有勇敢的鬥士寓意,電影中,只有一個人是集兩者於一身的,那便是二王子元傑。

他是三個王子中最幸運的,他不僅得到母親的關注,父親的重視,同時也避開了被後宮淫穢和皇權侵蝕的命運。

作為三個王子最有出息的一個,他沒有受到外在勢力的阻撓,王絕對的專制手段,保障了他外放的三年只需在軍營中和一群率直忠誠的士兵為伍,好好歷練自己,相對而言,這反倒是他的自在和安逸。

張藝謀金黃色大戲,將“驕奢淫逸”四字做了最徹骨的描述

電影並沒有交代元傑外放的原因,只說是外放三年,回來時,王御駕親迎,並特地教導他 “我沒給你的,你別搶”。

這是王對他的暗示,暗示他回來之後別摻和他與王后,王子之間的事。

元傑,是王和王后拔河的關鍵,兩人的計謀成敗,其實都在於元傑一個人身上。

回朝後,王故意重用元傑,是磨礪他,考驗他,同時也給王后製造假象。只可惜,為了保住自己的母親,元傑沒有通過王的試驗。

元祥和王后的私通被王發現後,他不動聲色地給王后下毒,讓王后的身體一點一點地衰敗,一點一點地消失,這樣的心思深沉和狠毒是元傑永遠也學不到的,即便在外歷練多年,元傑的本質裡,仍有許多的兒女情長,優柔寡斷,他一直活在“父慈母愛”、“兄友弟恭”的假象裡,在自己的舒適區裡勇敢著。

張藝謀金黃色大戲,將“驕奢淫逸”四字做了最徹骨的描述

這樣的安逸才是最可怕的,這樣的安逸,不僅容易矇蔽一個人的判斷選擇,更容易讓一個人迷失。

結果,我們也看到了,元傑明知沒有任何勝算,仍舊遵從母命,違背本心,帶著成千上萬的士兵去送死,穿著黃金戰甲的戰士一撥又一撥地踏過為重陽而設的遍地黃花,用鮮血染就了一幕嗜血的可怕景象。

最終,這亂世的王族之戰,因為元傑的自刎而終結。

張藝謀在電影的最後,用了一個非常意味深長的影像鏡頭,他透過高空俯拍的方式,將王后潑出的那混了血的藥灑落在菊花臺上所呈現的腐色拍了出來,隨著鏡頭拉遠,菊花臺上空無一人,也寓意了王的專制和王朝的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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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尾

“驕、奢、淫、佚,所自邪也。” 出自左丘明《左傳•隱公三年》,“佚”通“逸”,句子中的這四個字,是一個人入邪,失卻人性的四大座標,張藝謀能夠用自己的一部作品去充分詮釋,刻畫,已經從思想上站在了與眾不同的一端。

他的作品風格一直以電影色彩的運用和內容的大膽狂野著稱,若非靜心感受,被表象所惑,是很難理解他的創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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