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風故事:生生挽

古風故事:生生挽

(圖:Kuri Huang)

阿生,你可還記得我?我是阿挽。

方生又做了這個夢,他以為當了鬼差,便不會有夢。

人死入輪迴,方生卻沒有,黑無常勾回方生魂時,閻王爺將他留在地府,做了鬼差。

美其名曰:公子如切如磋,不做鬼差我恐背鍋。

方生也是喝了孟婆湯的,前塵往事,一乾二淨。

卻奈何,夢中總有一女聲。

溫柔似水,喚他阿生。

方生勾魂,女鬼們都被阿生美色吸引,自動跟他走;男鬼們自愧不如,希望來生投個好胎好相貌,都迫不及待過奈何橋。

因此方生在勾魂這件事上,也算無師自通。這些日子來,倒也順風順水。

阿生自那之後再也沒有見過閻王爺,地府沒有日子,阿生也不知道呆了多久。

這日,方生正檢查孟婆是否有過期湯藥,收到了閻王爺的手諭。

鬼差方生,度阿鼻獄魂,地府之行,可得解。

方生不知解為何意,他權當此為任務。

方生亦不知,鬼差能勾魂,為何還能度魂。

阿鼻地獄,脫皮露骨,折臂斷筋。

入阿鼻地獄者,沉淪永世不得翻身。為何還有人能從裡面出來。

方生第一時間想起了那個聲音。想起了那個喚自己阿生,喚她為阿挽的女子。

拿著手諭,問過阿傍羅剎,方生終於進入了阿鼻地獄。

目光所及處,皆為廢墟。

“方大人,只需將手諭展開,便可看到閻王爺要你找的人了。”

方生照做,入眼處,一女童,渾身血跡,遍體鱗傷。

方生有一瞬間的失落和錯愕,不過一女娃,怎麼入阿鼻地獄受脫骨露皮之苦。

“女童,你是何人,閻王爺叫我度你,你可願跟我過奈何橋?”

女童不語,依稀可見眸中露出的兇意。

“女娃?可願應我一聲。”方生更溫柔了些。

“天族太子,有生之年,未曾想到我們還能相見”稚嫩的童音,卻難掩的霸氣,自是也未掩住那波濤洶湧的恨意。

“我乃鬼差方生。”

“天族竟避你於地府。”

“你是何人?”

“我願意跟你離開。這些苦痛折磨我太多年了,我想離開。”女童聲音悽悽,讓人心疼。

“那真是太好了”。

阿傍羅剎破開結界,將女童從釘柱上取下,又用上束天繩,這才安心將女童交給方生。

束天繩束者,除創世神外,無人可逃。

一路無話。

出阿鼻地獄,過忘川河畔,進閻王寶殿。閻王已經等待多時。

“七百年了,你是否有恨。”

“何為愛,何為恨。”

方生在一旁默默聽著,七百年了,女童還是垂髫模樣。

“方生,你出去吧,天族派人來接你了。”

方生看到女童握緊了雙拳。

“我的兒啊,終於功德圓滿了,可擔心死母后了。”王母從鳳輦上不顧仙鶴的攙扶急匆匆下來。

方生感受到了女童的殺氣。

“閻王爺,你說我是太子,我可否問你,這女娃犯的何罪。”

王母若有所思,召來仙鶴,拿出了孟婆湯的解藥,暗暗施了個法。

“恭迎太子”

“平身。”

天族太子生,臨世時正值人間冬日,當時春花放,夏蓮開,秋菊遍地,臘梅飄香。

四季之花於深寒之日,悉數爭妍鬥奇,天帝大喜,賜名為生。

沒人知道太子為何成為了凡人,也沒有人知道太子為何成為了鬼差。

知道的宮女和天兵天將皆貶下凡間,入輪迴之道。

仙班中居高層者喝下“是忘”,因此除了天帝和王母,知道這件事再無他人。

王母畫下肖像,拖閻王爺尋找畫上人,因此便有了成為方生的鬼差。

“我兒啊,我們迴天宮吧”

“遵命,母后”

天族太子生,日理萬機,對女童的事情毫不在意。

阿生,救救我。

太子生從案機上起來,剛回天宮,處理的事情太多,他趴著睡著了。

仙是沒有夢境的,不知為何,他還是能聽到那個溫柔似水的聲音。

關於下凡的原因,他記不清楚。

就連自己宮殿裡的宮女都換了,沒有了熟悉的面孔。

他隱約覺得有什麼不對,卻又說不上來。

一切彷彿與那個聲音有關。

他又想起了那個女娃,進阿鼻地獄,挑筋剝骨,還能凝聚起滿身的殺氣。

是時候去找閻王爺了。

“恭迎太子殿下”

“閻王爺,那女娃呢”

“哪個女娃啊?魂魄千千萬,不知殿下說的是哪個”

“我做鬼差時度的最後一隻魂魄”

“哦,你說她啊,被你母后施法帶走了,說要祭上古神族來著。”閻王爺說著。

“祭神?”太子生聽聞轉身就準備走。

閻王爺拉住他,“殿下,聽我一句勸,不是每件事都要弄得清楚明白,五界眾生,再經不起災難。”

上古六界,神族隕落,因此只剩五界。

“災難與我何干,我不過是去尋人。”太子生拂袖而去。

祭神臺,乃最後一位神族隕落之地。

七百萬年前,六界混沌,山河崩裂,妖魔失心,鬼魂離府,眾生皆苦不堪言。

神魔大戰,兩敗俱傷。

最後一位神族,為天下蒼生而死,天命所歸,歸於混沌,至此五界恢復太平。

“父帝,母后,我來是尋找一個夜夜入我夢的聲音。”

“孽子,為何還執迷不悟。”

那女童被關在冰牢裡,束天繩勒進血肉,觸目驚心。

太子生走過去:“女娃,你可曾認識阿挽?”

女童冷笑:“你有什麼資格叫這名字。”

“時間到了,儀式該開始了,吾兒速速離開”天后發動法陣,女童在金色的火焰中翻滾。

那些癒合的血痕,又被重新燒灼,微微發出焦味,伴著隱隱的呻吟,讓人毛骨悚然。

太子生沒有想到,母儀天下的天后竟然如此心狠手辣。他彈指一個法盾,將女童護在了結界裡。

“五界之主,竟隨意動用私刑,一出手,便要這女童魂飛魄散,父帝母后,我需要一個解釋。”

“你幾時見過父母需要給兒女一個解釋。”

“若你們執意妄為,兒臣將請五界各主,共同討個說法。”

女童奄奄一息,太子生將她攬入懷中,“女娃,我們是否相識”。

“吾兒莫再執念過去,我們只要燒了她,待我與你母后仙去,這天下共主必屬於你,五界蒼生皆聽命於你。”

天帝天后共同作法,太子生根本擋不住這至高無上的權利者。

只見女童漸漸站起,嘴裡嘟囔著什麼。

天雷滾滾而起,道道劈在天帝天后附近,他二人無法,只得築起結界抵擋這滾滾天雷。

細細聽來,女童說的是:“遠古神族,以此血脈,請諸天神罰。”

晴天霹靂,震驚六界。各界好事者,皆往祭神臺來。

“遠古神族,謹以此血脈,請諸天神罰。”聲音越來越大,竟讓人不自覺臣服。

能以血脈請神罰者,這世上早已隕落。

道道天雷,威力無比。天帝天后逐漸難以承受。

五界共主,何曾如此狼狽。

龍鳴鳳吟,天帝天后顯出真身。

女童漸漸體力不支,每霹一道天雷,女童便反噬一分。

眾口悠悠,七嘴八舌。

看了看天帝天后,被逼真身,最後都齊刷刷望向太子生。

沒有一個人不想知道神罰為何會因為一個女童降世,也沒有一個人不想知道天雷為何劈在了天帝天后身上。

女童反噬太甚,停止了召喚,天雷也沒有再劈。太子生接住女童,疑惑更甚。

天后剛幻為神形,便拿出鳳羽箭,箭箭試圖穿女童心。

“夠了!適可而止。”無人聽過太子生髮怒的聲音。

天族太子生,溫柔和煦,風度翩翩,待人謙卑有禮。

“此女童為妖孽,若不祭祀神族,五界會如七百年前一樣,永無寧日。”天后激憤地說。

“本帝以天下共主的身份,請諸位見證,祭神臺上之女,是為蒼生之禍,用她之血,祭祀神族,五界蒼生,共享太平。”

無人敢用蒼生為賭注,即使這女童不是禍根。

於是也有人也跟著呼喊:“共享太平,共享太平…。”追隨者越來越多,女童身上的殺氣也越來越盛。

“可笑至極,可笑至極,芸芸眾生,皆被此二人矇蔽,若她知道,以身殉世,換來的是這樣的天上人間,可還會義無反顧。”女童大笑著。

她蹣跚著腳步,走向天帝天后,強大的氣場,讓周圍的人自動讓出路。

女童在束縛下抬手,掌心飄著妖族聖草。

妖族聖草,乃妖神護心之物,護妖神心,做兵器時,亦可化為琉璃劍。食妖界聖草者,可過迷霧林,進妖族聖殿,無論身份地位種族,可得妖皇青睞,一窺妖族至寶--續天鏡。

可妖族聖草,早在七百年前,隨著妖神的隕落,也一併消失,妖族在當年的混沌之戰中傷亡慘重,得迷霧林庇佑,休養生息。除妖外,再無其他族類可踏入妖族領地。

女童的身份昭然若揭,卻沒有人敢妄論。

妖皇早已在旁觀望已久,見妖族聖草再度臨世,急忙上前行禮。“妖神在上,請受下屬一拜。”

“你來得正好,續天鏡何在”

“得妖神令,自當是在弟子精心保護之下。”

“你的使命完成了,翦,將續天鏡交給我。”

“敢問有何用?”

“把續天鏡還給我!”不容抗拒的語氣。

妖皇翦將續天鏡顫顫巍巍地奉上。

世人皆傳續天鏡,神得續神命,妖得續妖命。

“這世間,不如你所願。”女童嘀咕著。“讓女兒幫您毀了它吧”

“愚蠢的各界生靈,就讓你們看看真相,那也不算枉死”

妖神之血,開續天神鏡。

七百萬年前,天帝天后,派天族太子生,入神界學法。各神事物繁忙,無法脫身。獨獨妖神挽,放蕩不羈,終日遊手好閒。於是這太子師尊的名號就落在了妖神頭上。

太子生第一次看見阿挽,是在一個黃昏,一女子,以云為床,晚霞為被。

他不忍驚醒女子美夢,便坐一旁靜靜等待。

許是風太輕,四周太過安靜,不知何時,他竟也閉上了眼睛。

癢癢的感覺,從鼻翼傳來,太子生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憋笑的臉,手裡拿著毛茸茸的草,此刻這草正放在他的鼻子裡。

“胡鬧”太子生脫口而出,卻突然意識到什麼。“弟子生,拜見師尊,多有冒犯,請師尊責罰。”

“我叫你阿生吧,你可以叫我阿挽。”

“弟子不敢”

“有何不敢,敢敢敢。”

那樣一個寂寞而單純的女子,遇上那樣一個溫文爾雅卻喜怒不形於色的男子,這世間大概沒有哪個女子不會心動。

“阿生,你就留在神界吧,天族太子有什麼好的,做我的媳婦,五界眾生都得向你行禮,神界眾神都得禮讓三分。”

“阿挽,我還有大事要做”

“何事,速速說來,這世上還沒有我妖神辦不到的。”

“無非就是些仙術還不明白罷了,無事無事。”“阿挽,你可喝過西王母的瓊漿玉露?”

“那西王母看不上我,年年都不給我嘗,幾次行盜,都未果。想來我吃盡天下美酒,卻還未曾飲過。”

“我這有一壺,是當年我父帝母后喜結良緣,大婚禮上,有幸得贈,你可願嚐嚐?”

“那是自然,阿生,你不厚道,有這寶貝,竟現在才拿出來。”

花好月圓夜,女子誠誠心。

“阿生,這酒……”

“阿挽,我對不起你。”

取聖草,搶續天鏡,太子生迫不及待,滴血入鏡,他沒有續到想續的命,混沌之劫,卻應運而生。

“阿生,你想復活的是哪個重要的人。”

“阿挽,我對不起你,萬年前,在我應劫之時,魔族使絆,我虛弱不已,有一九尾貓妖,自斷一尾,築起結界,為我扛住了半數天雷,可她卻不知所蹤,天雷之下,萬物皆可摧毀,她恐怕凶多吉少,尋遍六界,都沒有她的蹤影,我想用續天鏡,為她換得一線生機。”

“阿生,這鏡只識我的血。”

“那弟子可否求求你。”

“阿生,你傷了我的心。”

“師尊,弟子可否求求你。”

“阿生,待我歸來,我一定幫你尋回你心所愛,我是神,我要去拯救這場災難”

“師尊,我與你同去”

阿挽還是沒能趕得及,她趕到戰場的時候,早已屍橫遍野。

月神想去拉住阿挽的手,還未觸及便灰飛煙滅。

“阿生,我的家沒了。”

十一

山河傾倒,四海水起。

不知何時傳起了謠言:神界妄想滅掉其它五界。

千千萬萬的各族子民,帶著討伐的意味,向神界進軍。

為首者,是天帝天后。

“妖就是妖,成神了也改不掉妖性”

妖族人聽了,雖然暗暗不快,但只要想起滅五界的話,也就沒有妖站出來反駁。

“阿生,你看,他們就是看不起我。”

“吾兒速速到母后身邊來,眾神早已拋棄我們,我們要靠自己殺出活路。”

“母后,不是你想的那樣”

“漓鳳,你為何妄言。”阿挽質問。

“妖孽,此禍因你而起。”

阿挽看了看欲言又止的阿生,又看了看一片狼藉的神界。

“那麼,我便贖我的罪吧”

阿挽抬指捻起聖草,又變化成琉璃劍,取心頭血,滴入續天鏡。

“以神之名,用神之身,祭續天神鏡,換四海太平。”

妖神阿挽,自古以來,是第一個修煉成神的妖族,也是世上唯一一隻九尾貓妖。

十二

妖神第一次顯出真身,依稀可見斷尾之處。

“八尾…八尾貓。”太子生捂著胸口,那裡傳來劇烈的疼痛“阿挽,阿挽,是你,是你!”太子生撲向阿挽。

可是那阿挽,什麼都不剩下。

續天鏡中,卻滾出一隻小貓,喵喵直叫。

那是阿挽和阿生的心頭血結合而成的生命。

阿生抱著小貓,回到天宮精心照料。

時日不久,天帝頒下諭旨。逼阿生進入輪迴。只有輪迴百世,才能消除罪孽。

天后不忍自己骨肉受七情七苦,一世之後便拖閻王讓阿生成為了方生,並抽去了太子生的記憶。

而那隻被藏起來的小貓,天后親自押入阿鼻地獄,只有那處才能抑制住神性,待七百年後,用束天繩,綁祭神臺,送她挫骨揚灰。

可天后沒有想到的是,那強大的神族血脈,七百年,也照樣生生不息。

十三

“天帝天后,不查真相,逼死我母神;為私利,囚禁本神於十八層地獄,續天鏡啊,天翻地覆吧,讓五界六府,愚昧的眾生,為我母神殉葬,為我神界…殉葬!”

續天鏡得令,慢慢蓄力。

“不可,不可。”太子生急忙阻止,他的愛女,還沒來得及取名字。

他都想起來了,在妖神血液入續天鏡時。

那些後悔莫及。

那些款款深情。

那些對天下蒼生的愧疚。

如雷轟頂。

他只想保護她的女兒,阿挽在這世上唯一的牽掛。

“續天神鏡,仙族天子生,願獻上仙身,只求您高抬貴手,放過五界眾生,救神族唯一的血脈。”

“太子生,當年你趁我沉睡,用你惡濁的血液,引下混沌之劫,又害最後一位神,冤屈含恨而死,我憑什麼要接受你骯髒的身體。”

“神鏡在上,您是創世神留下的唯一一件法寶,五界太平,是眾神心願。”

仙歷最後一年,仙族太子生,祭續天神鏡。妖神臨世,至此後,以妖神為尊,改用神歷。

神曆元年,妖神肅清五界,懲奸人,處惡人,罰小人。六界清明。

十四

“神鏡在上,罪人生還有一個請求,請神鏡抹去妖神的記憶,讓她從此,不再受仇恨困擾,一生平安喜樂,願神鏡恩准。”

“準”

那個使萬物冬生的太子,終於不會有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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