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不遠處，刻上今天一筆的安柳顏面無表情地看著崖上的回生蓮，時間一天天過去。
她學會了每天麻木自己，告訴自己不要懷有期待，可是心底那味苦澀是騙不了人的。
思蓮的開花之期，她真的要在這裡等上整整十年嗎？
安柳顏收起匕首，一步一步挪到懸崖上，她小心地踩著鬆動的石頭，手牢牢抓住插進石頭裡的匕首，一點一點慢慢地挪到回生蓮旁邊。
好不容易穩住了手臂，她騰出一隻手，放在嘴裡咬破尾指，把血滴在思蓮上。
鮮豔的血滴瞬間被淡黃冰透的雪蓮吸收，一點痕跡都沒剩下，安柳顏只能聞到自己還在滲血的尾指傳來淡淡的血腥味。
安柳顏完成今天的任務後，抬頭看看崖頂，又小心翼翼地爬上去。
她沒發現的是，回生蓮在她身後微微鬆開了緊閉的花瓣。
……
封瑾奕直覺告訴他跟著箭頭指向北方的方向出發。
北方向的路要比南方向的路要難走，越是艱難的地方尋到雪蓮的可能性越大。
早晨的風雪越刮越大，他們迎著風的方向趕路十分不利，尚且不說風雪刮在臉上像刀子割般疼痛。
這風的阻力讓大家更難行走，腳下的積雪深厚，一下腳要極其小心，否則容易引起雪崩。
腳下是萬丈深淵，走了三天三夜了，別說雪蓮，連一棵像樣的雜草都沒看到。
封瑾奕感覺他們走到了一個迷谷，繞不出去。
他們極有可能會死在這個鬼地方。
“少將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眼看天黑了。要是我們還在這裡困上幾天，兄弟們帶的糧食可能撐不到找到雪蓮。”
方林狠狠嚥下一口冰涼的雪，喉嚨火辣辣的灼燒感終於得到了緩解。
封瑾奕用力地怕掉肩上的雪，表情凝重，他知道，他得儘快找到雪蓮，連城撐不了多久了，從他們出發到這裡已經一個月了，這個冬天也即將要過去。
“少將軍，你看那裡有人！”
一個叫何勇的士兵看到晃動的人影，激動得站起來大聲喊，由於太興奮，他腳下的雪崩塌，整個人迅速下滑。
封瑾奕反應迅速，眼疾手快地一腳勾住腳邊的石頭，整個身體甩出去，手迅速地抓住下滑的何勇。
由於坡極其陡峭，重力加大，封瑾奕的手被拉得青筋凸起。旁邊的士兵反應過來，趕快招呼其他人拉起兩個人。
站穩後，摔倒的何勇看著封瑾奕手上的傷，慚愧地說：“少將軍對不起。”
封瑾奕環顧四周，著急地問：“你剛剛說的人在哪？”
“就在那邊，穿綠衣的姑娘！”何勇激動地指著不遠處的山崖，可是那裡除了雪就是石頭，根本沒人，他失望地放下手。
“可能看雪太久了，出現幻覺了吧。”
旁邊有人說道，幾天都是亮蹭蹭的雪，他的眼睛看雪都是痛的。
“不！我真的看到了！”何勇著急地說，他還沒到眼瞎的地步。
“我們走。”封瑾奕向何勇指的方向走去，說不定何勇看到的就是她。
02
安柳顏在自己的洞裡生起火，她的心砰砰砰地跳著，伸出冰冷的雙手，烤一下火搓一下，是他！是他！他回來了！她高興得落淚。
安柳顏仰起頭，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
時隔五年，她終於又看到了他。
當時看到一行人中，她原本以為還是那些來找雪蓮的人，就在她轉頭那一刻，他動身去救手下，她看到了他！
她是多麼的想叫他，告訴他她在這。
可是，思蓮緊閉的模樣瞬間出現在她腦海裡，說明他依舊沒有想起她……
那麼他這次到此，要麼是來尋雪蓮而不是尋她，要麼是師父找到她的線索讓他來尋她。
可是，思蓮不開，她那都不能去。
她得在這保他十年平安。
所以，她倉皇地逃了。
沒事，不就是繼續再守五年嗎？
不就每日去澆灌一次思蓮嗎？
她已經熬過五年了……
安柳顏一邊安慰著自己，一邊抹掉心酸的眼淚，看到了他，她已經很滿足了。
次日，安柳顏到陽坡那邊去找食物，冬季裡食物越來越難找。
偶爾能採到野菜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
這裡小動物不多，但她偶爾還是能打上幾隻雪雞，運氣好的話，還能獵到這裡的大頭羊、黃羊。
她必須在日落之前趕回去澆灌回生蓮，所以今天還是天還沒亮她就出發了。
黃昏，安柳顏一身疲憊，提著今天獵到的雪雞，氣喘吁吁地回到洞裡，還沒進去，她就察覺了不對勁，裡面有人！
雪雖大，洞外的腳印還是留下了痕跡。
安柳顏扔下手中的雞，悄無聲息地躲在洞外，何勇出來放哨，還沒出到門口讓安柳顏一掌劈暈了過去。
裡面的封瑾奕有所察覺，眼神一放，迅速起身，側身在洞口小心試探，依靠洞門口光線晃動的情況。
封瑾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招鎖住安柳顏的喉嚨，安柳顏察覺自己影子的時候為時已晚，她躲不掉對方的攻擊了。
她伸手去掏腰間的匕首，刀子一橫，正要刺向攻擊她的人時，看到來人是封瑾奕，她趕緊收回刺出的匕首。
封瑾奕看到她收回的動作，心裡明瞭，她不願傷害他！
他鬆手，餘光一瞥，安柳顏脖子上掛戴著的繩吸引他的注意力，封瑾奕順手把繩子扯了下來，那是個石頭墜子。
……
“封瑾奕，你手裡的石頭好奇怪，分明是普通石頭的材質，為什麼它的形狀如此好看，像葉子，還有個孔！”
“想要嗎？送給你。”
“我拿個繩子穿起來可以戴在脖子上，就你旁邊的那個麻子吧，給我搓一根，我現在就戴上”
他的頭在劇烈地回憶著什麼，可越是想，就越是想不起來。
他艱難地抓住安柳顏的肩膀痛苦地問道：“你到底是誰？”
他似乎認識她……
03
淚水在她的眼眶裡打轉，她多麼希望能與他相認，可是，她還不能回去……
“我誰也不是……”她只是一個深愛深愛著他的人罷了。
手下也立刻衝到門口，看到倒下的封瑾奕，還有嚇傻的安柳顏。
封瑾奕醒來後，尋找著安柳顏的身影，看到她正在煮水，火光在她消瘦的臉頰上舞動著。
“你醒了？”安柳顏看到他扶著額頭，皺眉的模樣似乎還是頭疼，她但心地想過去扶起他，一旁的方林聽到後扶封瑾奕起來。
“你們是何人？為何出現在這裡？”安柳顏故作鎮定。
封瑾奕坐起：“我們前來尋找天山雪蓮，前些日子困在山谷裡多日，今日尋到你這裡來，發現有人居住在此才冒昧在此等候，剛才的誤會還望姑娘不要介意。”
原來他是來尋雪蓮的，不是來尋她，思蓮沒開，定然不是來尋她的……
“看姑娘的樣子，似乎是長居在此，不知姑娘是否知道有關於天山雪蓮的蹤跡？”
當下之急，是保住連城性命最為重要。
“你們走錯方向了，雪蓮多半在雪線以下，這裡以在雪線之上。”
如若再讓他們往上走，難免會被他們發現回生蓮，她一個弱女子，怎麼搶得過這一干人等。
“我等一路沿著雪線上來，並沒有發現天山雪蓮，只好上來碰碰運氣，如果姑娘同意，能否藉此處讓我的手下們在此休整一夜？”
她眼眸下垂，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上撲扇著嘴角緊緊地抿著，她越是冷淡的語氣，說明剛剛的話不是真話。
封瑾奕不知道的是在他臉上浮現的是寵溺的微笑。
“你們今晚可以在這裡休息，明日往下走，東北方向那裡陡崖冰漬比較多，尋到天山雪蓮的機會會大一點。”
天山每年來尋雪蓮的人不計其數，生長一朵雪蓮要六到十年，雪蓮本是稀少之物，如今更是難以尋找。
當年她能快速尋到回生蓮，並不是偶然。
她常年在天山採藥，那場打鬥，她眼睜睜地看著他墜下山崖。
等到她找到他的時候，他滿身是血，身上佈滿大大小小的傷口，五臟六腑被震碎。
她行醫多年，知道這樣的重傷根本不可能活下去。
他命懸一線，只剩下微弱的呼吸。
“謝姑娘好意。我們明日出發。”山頂上肯定有什麼！
第二天，封瑾奕悄悄帶人往上繞，儘量避開安柳顏，就在他們快要登頂的時候，封瑾奕忽然停住了動作，因為他看到了她。
既然被發現了，封瑾奕也不再躲躲藏藏，他從石後走出來，微笑看著安柳顏。
“我料到你定然不會往下走。”他如此聰明，怎會受她所惑。
“安姑娘，我未婚妻現在性命堪憂，朝不保夕，這次來就是為了她尋找續命之連，如若姑娘不肯讓給在下，那在下只能硬搶了。”
連城還在等著他把雪蓮帶回去。
“未婚妻……你有未婚妻了？”她滿是驚訝地問道。
所以，在這五年裡，他已有他心愛之人？
那她所做的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他當真不記得她了啊……她哭著笑。
即使這樣的結局她早已料到，可是親耳聽到心還是會痛的。
“將軍聽過回生蓮嗎？”她問道。
一莖花開兩朵，一朵救人，一朵殺人。忘蓮花開，思蓮花閉。
兩花同根生，共生死。崖下這朵就是思蓮，我愛的人忘記了我，可我甘願為了救他而在此守候十年。
你若想從我手中奪走思蓮，恐怕沒有那麼容易。
她笑得燦爛，今天她要與他在此反目成仇了嗎？
“對不起，我別無辦法，今天，也只能傷害你所愛之人了。”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連城就這樣死去。
封瑾奕一步一步地靠近懸崖，安柳顏含著淚水一步一步地後退，退到無法後退後，安柳顏看向身後這個她熟悉的懸崖，她回頭問：“你當真要取走思蓮？即使你會死？”
封瑾奕面無表情，他並不想傷害她的愛人，但是要他在一個陌生人和連城的性命中選擇，他會選連城。
那是他看著長大的妹妹……
“你打不過我的，我也不會死，放心，我只為取雪蓮不會傷你性命。“
見他沉默不語，安柳顏失聲痛哭：“你當真如此愛她，為了她，連自己的性命都不要……”
安柳顏想過直接告訴封瑾奕一切，可是那又能如何？
他已經有了愛人，就算告訴他他也完全不記得，十年未到，他封瑾奕是無論如何也無法記起自己的。
與其狼狽的苦求，不如更乾脆一點……
04
“那好，我陪你一起走，只不過，我現在先走一步了。”
沒有思蓮，他活不下去，沒有他在，她要這性命何用！
她縱身一躍，閉上眼那刻，她想起了十歲那年，刀劍下，那個少年赤手握住賊人的大刀。
封瑾奕看到她縱身一躍，心頭一緊，回憶如潮水般洶湧而致，那是他的阿顏！
“阿顏不要！”
他記起她了，那個外冷內熱的阿顏，那個每天幫他敷藥戲弄他的阿顏，那個每到黃昏就不見的阿顏！
遠處的的思蓮悄然綻放，本是淡黃色的花瓣變得白裡通透，在雪的映襯下發出潔白的光芒。
忘蓮感受到思蓮花開，在封瑾奕體內放出蓮花的光芒，封瑾奕腦海極痛，腦子彷彿要被抽走般難受。
他死死地抓住安柳顏的手不肯放開，手下也立刻衝到崖邊，幫助封瑾奕把安柳顏拉上來，嚇傻的安柳顏看向腦袋劇痛的封瑾奕，
“你想起來了？”封瑾奕把安柳顏拉上來後再也受不住這大量的記憶，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看向崖邊的思蓮，它開了……
老天終究是沒有再繼續為難她，在她縱身一躍的剎那，封瑾奕心底最深刻的記憶，衝破了思蓮的阻隔，讓他提前想起了一切。
封瑾奕醒來後，尋找著安柳顏的身影，看到她正在煮水，火光在她消瘦的臉頰上舞動著。
五年不見，她瘦多了，從前圓潤的小臉即使是上戰場也未曾如此消瘦。
“阿顏……”
“思蓮開了，你可以帶走它了”安柳顏激動地說著，他終於想起她了，這樣就足夠了。
“傻瓜，連城雖是我未婚妻，可我待她只是如同親妹妹，她也是知曉的，你不要再哭了……”
現在的他，還很虛弱。
聽到他喊她傻瓜，她哭得更兇了。
寒冬即將過去，帝都皇宮，奄奄一息的連城靠在父皇的身上，熱淚滑落在蒼白的臉頰上。
乾澀的嘴唇微微顫抖：“父皇，請幫我告知瑾哥哥，這場婚禮，就當我對他祝福吧。但是，下輩子，我一定會告訴他，我真的……真……的好喜歡他。”
皇帝看著終於絕了最後一縷氣息女兒，顫抖著嘴唇，泣不成聲：“傻孩子，你這又是何苦呢！”
“皇上！皇上！少將軍找到雪蓮回來了！”李公公高興地喊著。
朦朧中，連城看到封瑾奕帶著一位綠衣女子，奔向她來。
真好，他尋到了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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