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埃及的阿拜多斯,探尋從0王朝到第1王朝的變化痕跡

前面幾篇我們在希拉孔波利斯(Hierakonpolis,也被稱為“鷹之城”或“隼城”)徘徊得足夠久了,在上次我們才離開希拉孔波利斯,來到了“基納彎”(Qena Bend,尼羅河的一個彎道處)的古商道,在那裡我們看到了神秘的沙漠巖畫。

是時候換個地方了,我們的時光機開往下一個目的地阿拜多斯(Abydos,也作阿比多斯),那是距離我們上次說過的“基納彎”不遠處的一個地方。


阿拜多斯的陶器之母

從不知道啥時候開始,埃及人就認為他們偉大的神靈——使埃及人有面包吃、還使他們無需懼怕死亡的俄賽里斯(Osiris,也作奧西里斯、歐西里斯),就葬在阿拜多斯(也有說法是他的頭葬在阿拜多斯)。

因而在古埃及,這裡千百年來,就好比梵蒂岡之與天主教徒,麥加之於穆斯林那樣,是一個朝聖之地。

在阿拜多斯可以看的東西多著呢,而且它變得那麼神聖似乎確有著讓人信服的理由……

在古埃及的阿拜多斯,探尋從0王朝到第1王朝的變化痕跡

插圖:阿拜多斯的位置(黃色字)(圖片來源:Wikimedia Commons)

阿拜多斯的位置距離第1王朝的首都“提尼斯”(Thinis)很近,提尼斯在許多的文獻中都有記載,但由於至今並未發現提尼斯的遺址,所以這個首都還只能算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古城。

事實上,考古學家覺得由於這樣的地理關係,阿拜多斯在最早的法老王朝時期(第1-2王朝)就被用作了王家墓地。

而“俄賽里斯葬在阿拜多斯”這個說法,則沒有什麼實質的證據,後來的埃及人很有可能是把這些上古先王們的墳墓當成俄賽里斯的墓了,嗯,反正,小俄也算得上是國王嘛,這些古埃及人呀,從來都沒搞明白過神話和歷史的分界線到底在哪裡。

但是阿拜多斯作為墓地的歷史,恐怕比第1王朝還要早那麼一丟丟。

在這裡西岸有一片荒蕪的沙漠,橫亙在一道狹窄低矮的山崖腳下,考古學家在這裡發現了不少墓穴,其年代似乎屬於我們回味無窮的蠍子王和納爾邁鯰魚王那個時代。

在這裡,至今仍佈滿了屬於不同歷史時代祭祀用的陶器和陶器碎片,因而被稱為“

烏姆·卡伯”(Umm El Qa'ab),意思就是“陶器之母”(Mother of Pots,也有人把它譯作陶器之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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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圖:今日阿拜多斯的陶器作坊(圖片來源:Wikimedia Commons)

今天的阿拜多斯依舊盛產陶器,但是精品不多,大多數是百姓日常家用的器皿。

埃及陶器在史前時期一直是我們追溯文化發展與變化的憑證(還記得皮特里先生嗎?一會兒我們還要講到他喲)。

但是自從出現了法老政權,絢麗的陶器發展史就從此畫上了句號,陶器的多樣性也基本上成為了過去式。取而代之的是這樣的景象:在王權統治下的每個城鎮,陶器的樣式都只是同樣的那幾種。


暴力刨坑的阿梅利諾

阿拜多斯一直是埃及的熱門考古點,從上世紀70年代開始,這裡的田野發掘工作交給了德國考古學會(German Archaeological Institute)。

最早發掘烏姆·卡伯墓地的先驅是誰呢?

嗯,是一個叫做埃米勒·阿梅利諾(Émile Amélineau,1850-1915)的人,他從1894年到1898年就在這裡發掘和探查。在他之後我們了不起的威廉·弗林德斯·皮特里才來到這裡。

埃米勒·阿梅利諾(抱歉這人的照片真的找不到)是一位著名的法國考古學家、埃及學家,專攻科普特語和埃及考古,發表了大量科普特文獻,他也許是他所在的時代裡最偉大的科普特學者。然鵝,他的名聲幾乎全毀在了阿拜多斯的“考古”之旅中。

阿梅利諾在阿拜多斯使勁刨坑的年代,考古學還沒有成為一門真正的學科,科學考古方法基本上還沒誕生,大家都是愛怎麼挖就怎麼挖,而且很多所謂的“考古學家”都抱著尋寶之類的目的。可以說,那時候的考古和挖寶根本沒法區分開。

在1895年,阿梅利諾在阿拜多斯發現了著名的文物“蛇王之碑”(Stela of King Djet,現藏於巴黎羅浮宮博物館),證實了阿拜多斯確實是早期王朝時期王室墓地的這一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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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圖:蛇王之碑(圖片來源:Wikimedia Commons)

阿梅利諾也是第一個發掘烏姆·卡伯墓地的人,但是他幹得非常粗枝大葉,甚至毀壞了不少東西。

在皮特里開始阿拜多斯的考古之後,對之前阿梅利諾的所做所為感覺到震驚。

他毫不留情的、不厭其煩的多次批評阿梅利諾,皮特里說到:

“他在這裡工作了五年,既沒有為任何墓地繪製平面圖,也沒有記錄任何出土物品的位置”;除此之外,“還把他認為不值錢不願意搬走的石花瓶砸碎”,並且“在自己的廚房裡把第1王朝的木製品燒掉了”。- -暈死

然後阿梅利諾結束了他的“鬼子進村暴力刨坑式”考古,宣佈在這裡再也找不到有用的東西了。隨即,當時的古物局長加斯頓·馬斯佩羅(Gaston Maspero)才授權皮特里開始了新的挖掘工作,皮特里這才有機會開始收拾這堆爛攤子。

在那之後皮特里在這裡用科學方式展開嚴謹的考古工作,他1899-1901年都待在阿拜多斯這裡。他通過重新發掘被阿梅利諾毀得差不多的發掘現場,努力找出有用的東西,並且據此建立出第1王朝的年表,果然是了不起的皮特里大神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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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圖:皮特里在阿拜多斯的前王朝墓地考察(圖片來源:網絡圖片)


烏姆·卡伯的U-j墓

好了,我們說回到烏姆·卡伯來。

烏姆·卡伯墓地大體上根據年代被先後劃分成了U墓地和B墓地兩大區域,U墓地的年代涵蓋了最後的涅伽達時期(從公元前4400年-3100年左右)。

B墓地的建築風格更顯成熟,應該緊跟在U墓地之後,當中包含了不少很可能是法老墓的部分,不過B墓地我們暫時不說了,我們這次的重點放在U墓地。

下圖是U墓地與B墓地平面圖,右端看起來碎碎的那堆紅點,就是U墓地裡已經找到的墓穴,左邊那些比較大型的則屬於B墓地。裡面有一些我們已經熟悉的名字呢……

在古埃及的阿拜多斯,探尋從0王朝到第1王朝的變化痕跡

插圖:U墓地與B墓地平面圖(圖片來源:網絡圖片)

1989年,正在阿拜多斯工作的一支德國考古隊在U墓地裡發現了一個不同尋常的墓,儘管它已經被盜墓者挖空了一半,但還是有一些隨葬品仍然留在墓穴中;更重要的是,在這些東西上面,發現了迄今為止最早的聖書字(即象形文字)。

對這個墓,考古隊只給了個簡單的編號U-j,意思是“U墓地第j號墓”,這個名字一點也不狂霸酷炫跩,真是毫無詩意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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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圖:U-j墓,留意其中一個酒窖裡的那些罐子(圖片來源:Odyssey考古網)

這個墓是由不太堅固的泥磚砌成的,長10.05米、寬8.22米,墓室周圍是一系列儲物室,都用泥磚牆間開。

這個墓坐落在一個低矮的沙丘旁,和它在一起的還有另外幾個墓,它們都屬於那個時期典型的“兩室墓”(two-roomed tomb,之前我們講到的希拉孔波利斯T100的“彩繪墓”就是其中一例)的後續類型,而U-j顯然是這裡最大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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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圖:U-j墓平面圖,7和10號室在出土時都堆滿了酒罐子(圖片來源:Odyssey考古網)

雖然埃及人建的墓在那時已經越來越大了,但是在U-j,墓室本身卻變得很小,整個墓有11個房間,卻足足有10個都用來放置各種隨葬品:食物和酒的殘餘物、珍稀的石頭、象牙、黑曜石和黃金的碎片、做工精細的木製品殘片,甚至有用來鋪地用的木地板!

多虧有了這些木頭,碳14年代測定法總算是有用武之地了——結果顯示,這些木頭被擺入墓中的時間不會晚於公元前3200年(這個結果的容錯率為100年)。

U-j墓體現了涅伽達人在對待死者時是如何不惜重本:至少有2個儲藏室用作了酒窖,裡面藏的酒估計達到了4500升!

這些酒都被裝在富有南部黎凡特風格特色的大罐子裡,用泥、蓋子和細繩加封,其中不少酒罐的封泥和罐身上還壓著印章圖案。考古學家也檢驗了罐中殘留的酒渣,發現這些酒用來自黎凡特的樹脂和棗調過味。

椰棗是地中海飲食中一大主角,這種被U-j墓的主人用來為酒調味的果實(很可能是用來為酒增加甜味,我們說過古埃及人嗜甜)在今天的埃及集市上仍然還能買到。

在古埃及的阿拜多斯,探尋從0王朝到第1王朝的變化痕跡

插圖:今日埃及集市(圖片來源:Wikimedia Commons)

墓中還有一些酒罐在角落裡被層層堆疊起來,彷彿送葬隊剛剛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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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圖:U-j酒窖裡出土的部分酒罐(圖片來源:網絡圖片)

墓中還堆著很多典型的涅伽達儲物罐,這些粗壯的圓柱形容器可能曾經裝滿了食物、油膏、香水、橄欖油和各種動物油。

其中,很多罐子上畫著我們上一篇在沙漠塗鴉中看見過的東西:十幾支頂部有牛頭骨的高杆,和多達六十隻栩栩如生的——蠍子。

哇喔,我們又一次遇見了這個虛無縹緲的史前統治者:蠍子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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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圖:在U-j墓裡發現的蠍子圖案(圖片來源:網絡圖片)

U-j墓最大的房間內,找到了疑似權標的殘片,那是最早的埃及國王們喜愛的用具,與之在一起的還有疑似象牙權杖的碎片。

讓人激動不已的還有來自U-j的那些小小的、用象牙和河馬牙製成的板子,在它們上面刻著我們熟悉的動物和植物的形象,它們被視為聖書字(即象形文字)的祖先。

於是,人們紛紛發揮想象力,有人說這些字符代表的是不同的國王,也有人說它們可能代表了隨葬品的產地,或者製作者所屬的部落,諸如此類。

這時候,皮特里創造了一個詞“0王朝”(Dynasty 0),並推測,在這個時期,涅伽達各個城鎮都有自己的“首領”,他們用不同的動物作為自己的稱號,彼此之間相互爭戰,打啊打啊的一直到……埃及統一了!

於是,學術界乾脆用聖書字裡面的與之相似的字符來給這些符號假設讀音,所以我們從此勉強叫得出“卡”(Ka)、“哲特”(Djet)、“Nj-Hr”和“Hr a t-Hr”這樣一堆0王朝諸王的名字了。

我們又一次航行在自己想象出來的海洋上,是的,儘管這些小板子上的符號很可能發展成了日後的聖書字,但是它們的確切含義和讀音我們其實仍然不知道。

蠍子王由於擁有那個美麗的權標頭而總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人設,但是其他那一堆所謂的0王朝諸王的存在都缺乏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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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圖:在u-j及烏姆·卡伯別的墓裡發現的小牙板(圖片來源:網絡圖片)

姑且不論這些板子上面的符號代表什麼,值得留意的是它們都留有小孔,暗示本來都是穿在繩子上的——也許,作用類似我們今天的商品產地標籤?

也有推測認為這些小板子的出現可能和當時日益繁榮的貿易有關,因為商品種類越來越複雜,所以記錄方法就應運而生了。美索不達米亞的陶籌(token)的出現和這個有點相似。

不過,有一點無法否定。雖然我們還沒搞清楚這些最早的聖書字代表了什麼,但是它們中的很多字符,顯然已經不僅僅是在指代那個動物或植物本身,而帶有了更深遠的意思了。

至於0王朝那些相互爭戰的諸王呢?嗯,起碼在阿拜多斯的這些墓地裡,我們沒有看到什麼戰爭爆發過的跡象,這裡找到的人類遺骸看上去也沒接受過什麼軍事訓練,這兒甚至好像沒有戰士階層。他們也不太看重殺人武器:從墓內出土的物件中,很少有能稱之為“武器”的東西,用來打獵的工具倒是有一點。

這個時期的物質文化沒有任何“突如其來的轉變”的跡象,目前看來,在第一批法老之前、之間和之後那兩三百年,埃及社會處於穩定且前後相接的發展中。

在皮特里的陶器定年系統裡,這段時間也不曾出現什麼鉅變的證據。

0王朝就這樣完全波瀾不驚地過渡到了第1王朝。

我們下次繼續。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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