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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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灣”並未像她的名字一樣依山傍水,清秀滋潤。而是以她天然的地理環境佔據了“高”,寒風凜冽,春風料峭。

花兒出生在清水灣,就像她不能選擇自己的父母一樣也不能選擇自己的出生地,成為土生土長的嶺上女子是她的命。花兒不知道父母為什麼會給她取這麼俗的名字,或許是她呱呱墜地時,父親長嘆一口氣恰好看見場畔那一叢打碗碗花,順口叫了她“花兒”。

“媽,我不想留在清水灣!”

“你不留在這兒,難不成要飛到天上去?”

“我要是有一雙翅膀就飛到天外去。”花兒咯咯咯地笑起來。她託著腮幫,望向頭頂那一片深邃的天空。

“傻孩子,你飛走了,媽和你大誰管哩?”母親說話時,眉心的褶子打成一個結。

花兒最見不得母親皺眉,她唯恐給母親的臉上再添上一道褶。“媽,我給您說笑呢。我哪也不去,守著您和大,守著清水灣。”

母親攬過花兒的頭,笑成一朵十月的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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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兒還清楚記得大姐那年離開家的決然與孤注。

“我才不要招女婿哩!別想讓我一輩子守著你們,守著破清水灣。”

“滾!有多遠,滾多遠。就當我沒養過你這沒良心的東西。”父親氣得捶胸頓足,如虎咆哮。

大姐的行李很簡單,拎了一個提包就走了,頭也不回。她說:“清水灣的坡坡梁梁太多了,多得看不見外面的世界。”

那一年大姐走了,父親病了,母親一夜間額頭長滿了褶。那一年花兒十歲。

花兒放下肩上的麥梱倚著山坡抹了一把汗,清水灣的太陽灼人,把花兒的臉染成一朵山丹丹。一晃八年,花兒已是大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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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兒,你大脾氣倔,這些年不認你姐。你姐性子也烈,這麼多年就是不回家。唉!媽知道你大想閨女,想得天天晚上長吁短嘆哩。”

母親頭髮白了,臉上褶子更多了。父親咳得更響了,背和地成了兩條平行線。

花兒翻來覆去,夜風吹散密密麻麻的星。

“不行,我得把大姐叫回來,看看媽和大。”

收完麥子,花兒去了城裡找大姐。

汽車穿過坡坡梁梁,穿過被刀子刻出來般立陡的崖;汽車擠進熙熙攘攘,走進鋼筋水泥,淹沒於市井。

大姐的家花兒認識,村裡一個姐姐帶她來過,下了車還得走兩站多的路。

花兒聞不慣汽車的尾氣味,一陣陣作嘔,她還不習慣大街的嘈嘈嚷嚷,聒噪了耳蝸。花兒走得小心翼翼,不停躲避呼嘯而過的車輛。城裡有什麼好?花兒低聲嘟囔。在清水灣她是高高在上的女王,莊稼、花草與樹木都是她的子民,聽她收穫時的歡歌,歇息時的低語;親吻她跌落泥土的汗水,撫慰她偶爾的失落。而在城裡,花兒怯懦得像落群的孤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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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裡的太陽也灼人,曬得花兒的額頭滲出許多晶瑩的汗珠兒,一滴滴快要滾落眼眸裡。花兒騰不出手來去擦,左手的紙盒裡是母親攢了一個月的柴雞蛋,右手是核桃、黃豆、苞谷糝。母親說這些都是城裡人沒有的。

花兒走的是樓梯,大姐家在十五樓。她本來是想乘電梯的,可是在電梯門口轉悠了老半天也不會搗鼓那玩意兒,她只好一層一層地爬了樓梯。

“花兒!你咋來了?”大姐看見花兒眼睛裡沒有驚喜迸出的是突兀。

“姐,咱媽跟大想你咧?”

“還知道想我……進來吧,你這是都拿的啥麼?蛇皮袋子都背來了,也不嫌寒顫。”大姐撇了一下嘴,給花兒的腳旁踢過一雙拖鞋。

“姐,這是媽給你帶的雞蛋,核桃……”

還要換鞋吶?花兒杵在了門口。

“這些東西城裡缺嗎?你這不是把石頭往山裡背麼?”

“姐,你說的啥話些!這些東西對於媽和大都是金貴的,他們都不捨得吃,整天嚷著帶給你和他們的外孫哩。”

大姐變了,當年那個本本分分的嶺上女子跟城裡人一個模樣。

這鞋也不用換了,省得寒顫城裡人,花兒也倔。她氣惱地說:“我把媽的心帶到了,看不看他們在你。反正你生在清水灣誰也改變不了。”

花兒轉過身。

“花兒,吃了飯再走吧。”大姐拉花兒的手,瞬間又卻觸電般縮回了。

繭子像利劍幾乎穿透了她的掌心。

當然,花兒也隱隱觸到大姐那光滑柔軟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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