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中篇連載——瘋大俠(完)

死亡往往能讓人放下宿怨,捐棄仇恨,並留給活人最美好的東西。但隨著生命的失而復得,曾經擁有的嫉妒傷心也一一復活了。

重獲新生的喜悅在二人四目相對間靜靜流淌了許久,那一刻他們彷彿只有一顆心,只是一個身體,一個靈魂。然而很快這種忘情的相憐相惜便被一陣冰冷打斷了。這股冰冷先是來自蘭欣那隻握在何朔手裡的纖纖玉手,突然的冰冷驚醒了沉浸在幸福中的何朔。何朔以為蘭欣身體出現了什麼反常,剛想將手指搭在蘭欣腕上把一下脈向,蘭欣卻像受了什麼驚嚇一樣縮回了胳膊。待何朔再去看蘭欣紅潤的面龐時,蘭欣的目光已轉向床裡側,而大顆的淚珠正一串串滾出眼眶,順鬢角掉在枕頭上。

何朔心中一顫,明白那並非她身體不適,而是心裡委屈。“我……我心裡有你,一直都有,但我並不知道那就是愛情。而程一珊出現後,我就更糊塗了,直到她說要跟我結婚的那天,我才明白我一直在想你……”

“怎麼樣了?”雲綃一邊說話,一邊快步推門而入,打斷了何朔的傾訴。

何朔忙起身,讓雲綃看視蘭欣。

雲綃一眼便看到了蘭欣蒼白的臉色和不斷湧出的淚水,反手就給了何朔一把掌,然後惡狠狠問道:“怎麼回事,是不是你欺負小仙女了?”

何朔忍著臉上的疼痛沒去摸,就像個犯錯的孩子一樣低著頭不說話。

雲綃坐到床上,俯身輕輕拭著蘭欣眼中滾出的淚水。“傻孩子,怎麼剛醒來就哭成這樣了?有什麼委屈跟鳳姨說,別哭壞了身子,好不好?”

聽著這些暖心的話,蘭欣反而哽咽了起來,身體也禁不住顫動了起來。

“小仙女,怎麼啦?是太高興了嗎?”不知什麼時候,駱書已經坐在了鳳姨身旁,嬉皮笑臉道。

“你瞎了,沒瞧見孩子正傷心嗎?”鳳姨怒斥道。

駱書趕忙斂起笑容,起身的同時反手給何朔一把掌。“老婆子,放心吧,我有辦法讓小仙女不哭。”駱書一邊用討好的口吻對鳳姨說,一邊揮手讓何朔到他跟前。“臭小子,師父現在問你問題,你必須老老實實交代,否則,師父就把你逐出師門!”

何朔望了一眼蘭欣,又低下了頭。

“我問你,”駱書故意抬高嗓音說,“你和那個程……程什麼還有關係嗎?”

何朔頓了頓,本不想回答,但架不住駱書和雲綃的威逼,只得開口。“沒關係了”

“你現在還想她嗎?”

“不想!”

“你們那個過嗎?”

“哪個?”何朔大惑不解。

駱書擠眉弄眠,做了個睡覺的手勢。

何朔臉一紅,“沒有!”

“那還好,”駱書在胸口上撫了幾下,好像剛受了一場虛驚似的。“以後你會對小仙女一心一意嗎,就像我對你鳳姨這樣?”

還沒等何朔開口,雲綃起身將師徒二人哄出了房間。

“朔,”二人剛走進大殿,駱書便開口問何朔,“你剛才說的都是真話?”

何朔先是一愣,接著一驚。“師父,你不信?”

“不信!”駱書搖頭道。

何朔明白,這是老頭在戲弄他,突然想起昨天的事來。“師父,你是怎麼搞定鳳姨的?”

駱書臉上一紅,左顧而言它道:“我……我感動了你鳳姨。”

“我不信!”

駱書頓時惱羞成怒,“這是你該問的嗎?沒大沒小的臭小子,你能把自己屁股擦乾盡,師父我就給你燒高香了。”

“師父,你們不會那個了吧……”何朔邊說邊做好了閃人的準備。

駱書一臉羞臊,抬拳就朝何朔打去。師徒倆你追我趕,從前殿攆到後殿,又從後殿打到山門,就像兩個孩子似的,引得鳳翎派的女弟子抿嘴直笑。

雲綃失憶的二十年中,鳳翎派也是每況愈下,門下弟子多半已經下山,現在只有十五個人看守著這群寥落的建築。岐山原為周王室隆興之地,文王時鳳鳴岐山,之後武王伐紂,姜尚封神更是讓這塊地方成為了華夏聖地。後來武學盛行,武林盛興,岐山本就是道教道場,理所當然演變出鳳翎派。鳳翎派弟子皆為女性,自古如此,只修清靜無為之道,從不過問江湖世事。加之創始者唯恐入山不深,廟宇皆在深山之中,才使本派保留至今。

經駱書、雲綃及瘋諸葛的診斷,並結合蘭欣自身的感覺,鳳血舍利果有還魂之功效,蘭欣不僅性命得以挽回,靈魂也合二為一了。何朔再見到蘭欣時已是中午,她雖不理何朔,但也不惱他了。這自然是鳳姨的功勞,她不僅認蘭欣為自己的女兒,還告訴了蘭欣何朔不顧性命救她的感人一幕。望著蘭欣,何朔便會想起自己鬼迷心竅拋下她,跟程一珊去長安的事,禁不住悔恨不已。不過眼下時移事易,二人對對方的心意都已知曉,也就意味著二人的戀情從此確立。何朔冉也沒在蘭欣面前做任何解釋,只是盡力使自己變成一個合格的男友,照顧她,守護她。蘭欣甦醒後的兩天,何朔都是白天陪著蘭欣,晚上便主動回自己房間歇息去了,可第三天晚上,他無意間發現這簡直是個可怕的錯誤。

那晚,駱書和鳳姨照例來看蘭欣,臨出門時,駱書交代何朔一會兒去找他們,有事商量。何朔等蘭欣入睡,便到後堂去見駱書、鳳姨和瘋請葛三人。原來是連教授派人來通知他們有關魔天的情況。魔天已向他們三人下了戰書,三個月後,也就是魔天二十年誓約到期之日,將與他們在秦嶺一號後山一決高下。依照魔天的固執,這一戰必然避無可避,但若要應戰,鳳姨的功夫已撂了二十年,何朔年紀尚輕,駱書又非魔天敵手,何況魔天已今非昔比。討論的結果就是,等蘭欣恢復再說。出門時,天上飄飄灑灑下起了雪,何朔找到鳳姨的一名弟子,要了一床被子,打算拿過去給蘭欣添上,以防她著涼。何朔剛輕輕推開蘭欣的房門,便聽到陣陣微弱但恐怖的呻吟聲從裡面傳出,他驚得忙往裡走。蘭欣房中的燈徹夜通明,何朔走到床前便可看到一切。只見蘭欣蜷縮著身子,雙臂緊緊抱在胸前,渾身像發瘧疾似得一個勁兒顫抖,雙眼緊閉,面色蒼白。嘴裡不是在呻吟,便是喃嗝囈語:“你不要走……”蘭欣似乎又回到了過去人格分裂的日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而現在那兒全是恐懼和傷痛。

何朔望著這個纖弱而痛苦的生命在那兒掙扎,心彷彿被萬箭攢射一般痛入骨髓。他將腋下的被孑放到一邊,輕輕上到床上,俯身將蘭欣摟進自己懷中,然後又打開蘭欣的胳膊,舒展她的雙腿,讓她不致過分緊張。當蘭欣的臉貼在何朔胸膛上時,她便停止了抽搐,但隨即她從夢魘中驚醒了過來,驚懼中她見是何朔摟著她,臉上立刻泛出了紅暈,那並非羞怯,而是欣喜和解脫。隨後蘭欣才不好意思起來,將頭完全埋在何朔懷裡一動也不動。從此之後,何朔寸步不離守著蘭欣,而蘭欣也因此精神得以良好的恢復。

在眾人的悉心照料下,靜養了一個月後,蘭欣的身體機能恢復正常,已經可以自行下床走動了,不過由於時值隆冬,只有陽光特別好的時候她才被允許到外面走走,其餘時間仍待房裡,由何朔陪著。蘭欣說話依舊很少,不過何朔彌補了她的這項不足,何朔不僅找回了自己輕鬆自在的生活態度,還學會了他師父的古靈精怪和滑稽可笑,蘭欣唯一的任務就是靜靜地咀嚼這份幸福。可是魔天留給他們的時問已所剩無幾,而他們尚不知對手的底細。何朔又一點也不希望拿這件事去打擾蘭欣,因為他害怕讓蘭欣去面對魔天會致使她舊病復發。可鳳姨性急如烈火,根本不理會兩人的卿卿我我,加上駱書也支持她,她在何朔面前就更有恃無恐了。何朔先是軟磨硬泡求鳳姨給蘭欣一點時間,等到他和鳳姨的耐心都消耗完後,二人便針尖對麥芒槓上了,要不是有駱書從中斡旋,二人大打出手也再所難免。一來二去,蘭欣也知道了何朔和鳳姨的矛盾,而她正是焦點所在,迴避也無濟於事。

這天夜裡,在鳳姨丶駱書和瘋諸葛企盼的眼神中,在何朔不情願的懊惱中,蘭欣站了出來。

“媽,”蘭欣已習慣了這麼叫鳳姨,“其實我一直也在考慮這事,但我也沒辦法!”

四人聞言,都既失落又驚愕。

“這全怪我,”蘭欣說著低下了頭,“魔天當日來找我比武,說勿需我動手,他可以充當另一個我,和我用意念交鋒。當時……當時,”蘭欣說眷望了一眼何朔,“他跟程一珊去了長安,所以我答應了。可沒想到我走進石室後,卻看見了程一珊的畫像,而魔天並未出現。後來我就陷入了那場長達三十三天的對決。”

“照這麼說,那三十三夫中,你想象中的另一個對手是程一珊?”瘋諸葛開口問蘭欣。

蘭欣神色一陣慌亂,然後微微點了點頭。

“結果是誰贏了?”瘋諸葛接著問。

“她贏了!”蘭欣聲音悲傷而微弱。“三十三天,盡我所學。如果我沒猜錯,魔天是唯一看到這場對決的人,以他的武學造詣,三個月時間將全部武功融會貫通絕非難事!”

“難道就毫無辦法了?”鳳姨懊惱地問道。

蘭欣無奈地搖了搖頭。

鳳姨忽地從椅子上站起身,抬手指向何朔,頭卻扭向蘭欣,厲聲說:“女兒,我要是你,我就把這個混蛋閹了!”

蘭欣以為鳳姨又要動手打何朔,忙起身堵在了何朔前面。

“你說你!”鳳姨見蘭欣一點也不向著她,氣道,“這麼個臭小子還當塊寶,這下好了,再五十天,魔天把我們都殺了,你就又一個人了!”

蘭欣兩頰緋紅,低頭不語。

“你別這麼急,給孩子點時間,總會有辦法的。”駱書打圓場道。

鳳姨只得返回座位,何朔也忙攙起蘭欣坐回了床上。

“小仙女,”瘋諸葛若有所悟地問蘭欣,“若是你跟魔天比武,可有勝算?”

蘭你沉吟良久,“現在的他就是過去的我!”

“那就是難分高下了?”瘋諸葛又問。

蘭欣又是點頭。

“能打的打不贏,不能打的反倒有希望,這什麼道理?”鳳姨又惱道。

最終五人也沒商議出個萬全之計,只得各自回房歇息。

何朔坐在床邊,望著蘭欣靜謐地躺著,手握著蘭欣外側的那隻手,心裡恬靜而安寧。

“怕不怕?”突然,何朔問蘭欣。

“怕什麼?”

何朔忙做了個鬼臉,模仿出了魔天的樣子。

蘭欣邊微笑邊搖頭,手輕輕握了握何朔的手。

伴隨著蘭欣這一依戀的動作,何朔頓時眼前一亮。“我們為什麼不聯手呢?”

蘭欣聽得一頭霧水,但仍用雙目凝視著何朔,想知道他的具體想法。

“我的意思是,像以前那樣,你想我儆,我去應戰魔天,你在邊上指揮怎麼樣?”

蘭欣搖了搖頭,“太慢了,而且你會很危險!”

“如果加上師父和鳳姨呢,你叫我們怎麼打,我們就怎麼打?”

蘭欣還是搖頭,“這樣的話,我的反應中間就會有間隔,還是太慢。”

“要是使用點高科技呢?”何朔說到這兒已經欣喜若狂,禁不任俯身在蘭欣臉上親了一下,然後快步走出房間,去找駱書他們商議。

眾人很快又回到了蘭欣房間,聽取何朔的貝體想法。

“師父,鳳姨!”何朔站在屋子中央眉飛色舞解釋道,“還記得八年前我教你們打遊戲的事嗎?這次咱們教蘭欣打這場遊戲,我們當遊戲裡面的人,怎麼樣?”

其他人並不大懂這套,一個個傻望向何朔。

“我們把比武的場景完整投射在屏幕上,把招式都轉化為代碼,我和師父,還有鳳姨全憑蘭欣指揮,包括位置和招式,都由她發號施令,我們只管執行!”

“我們怎麼從蘭欣那兒得到指令?”駱書似乎有點明白了,忙問。

“這很簡單,弄一套電子設備就行!”

“聽你的蕙思,我們仨都是木偶,而蘭欣提著線指揮我們?”鳳姨形象地說。

“對,鳳姨!”何朔讚許道,“這是唯一可以戰勝魔天的辦法,我們只有一次機會。”

“女兒,”風姨走近蘭欣說,“我們三個人的命都交你手裡了,你有把握嗎?”

蘭欣躊躇半晌,低下頭,不敢去看眾人。

“哎,”駱書走過來說,“別給孩子這麼大壓力,我覺得可以,利用高科技把我們四個人的長處加一起打魔天,應該有戲。——咱們回去休息吧,讓兩孩子再想想。”

駱書、鳳姨和瘋諸葛又回去休息了,房裡只剩下了何朔和蘭欣。何朔走近床榻,挨著蘭欣坐下,將她攬到了懷裡。

“沒事的,等你知道怎麼玩之後,你這麼聰明,一定會擊敗魔天的!”

蘭欣將臉緊貼在何朔胸膛上,眼皮緊閉,但卻沒擋住如注的淚水往外湧。

“怎麼哭了,不是說好了再也不哭嗎?”何朔邊心疼地說,邊給蘭欣拭著淚水。

“我害怕!”蘭欣喃喃道。

何朔知道蘭欣是為他們的安全擔心,“傻瓜,前幾年我天天和魔天打,不是靠你活過來了嗎!我剛來時,師父就跟我說你來自天上,現在我也是這麼認為的。你讓我從石室逃出昇天,這次我們也照樣能羸,你說是不是?”

可蘭欣似乎仍沒有勇氣承擔這份重擔,依舊偎依著何朔。

“再說,我是非要揍魔天一頓的,他個老傢伙僅騙我的小仙女,我非和他算這筆賬。你可得幫我!”何朔繪聲繪色說,

蘭欣“撲哧”笑出了聲,還輕輕在何朔胸口上捶了一下。

“答應了,好不好?”何朔趁機像塊牛皮糖一樣,扭眷身子央求道。

蘭欣由悲轉喜,面如桃花,又像過去那樣,同意了何朔的建議和要求。

第二天一早,何朔聯繫連教授說了自己的想法,連教授聽罷也是大加讚賞,當即聯繫上面,弄到了何朔所需設備,另外還從省公安廳借調了三位技術人才,為他們的計劃提供輔助。他們先是在鳳翎派熟悉和調試設備,蘭欣待在自己房間,通過大屏幕和手中的鍵盤鼠標便可全方位掌握比武場景,而何朔、駱書和鳳姨耳中各塞一個隱形耳機,蘭欣依據戰況,給他們分別發送指令,他們三人依照指令出招即可。這個辦法最大的障礙便是應戰三人心中強大的自我,尤其鳳姨從來高高在上,儘管蘭欣把她叫媽,她執行起指令來照樣猶豫不決。而駱書則容易注意力不集中,往往自作主張,從而打亂蘭欣的思路。何朔算是表現最好的一個,當然他也是三個人中唯一信任蘭欣的人。面對這種混亂的局面,蘭欣是有勁也沒處使,只能透過屏幕看著何朔求爺爺,告奶奶,央求駱書和鳳姨好好配合。而如今的鳳姨也沾染上了駱書那玩事不恭的作風,她和駱書似乎對他們的功夫都很有信心,只練功夫而沒有對手更使他們覺得無聊,結果練武便演變成了三個人的鬥嘴,有時駱書和鳳姨急了,還會聯手教訓何朔一頓。

練到第十天下午休息時,何朔待一邊喝水歇息,駱書和鳳姨又藉機在一旁你追我趕玩了起來。

“你說你倆,練武的時候沒精打采,一休息就來勁,你們是不是故意給魔天放水?”何朔喝了口水,對二人道。

“放屁,”鳳姨揪住駱書耳朵,回頭對何朔道,“勞逸結合不懂嗎,閒著沒事去找蘭欣說說話。”

“鳳姨,你也是個當媽的人了,你就不能有點女人樣?”

“臭小子,”駱書聽何朔說自己心上人,不答應了,“我喜歡,你管得著?”

“師父,你是真想得開,你們就不能把打情罵俏的功夫用在練武上?你說你們加起來也一百多歲的人了,整天沒點正形!”

兩人聞言,左右包抄向何朔撲來,其陣勢明顯是要狠揍何朔一頓。何朔不敢怠慢,放下水杯便跑,可為時已晚,他正好被他師父和鳳姨堵在了角落。正在危機之時,耳機裡傳來了蘭欣的聲音,“跟他們打。”何朔立刻會意,先迎著鳳姨便是一掌,鳳姨見何朔動真格,也來了勁,縱身向何朔擊來一掌。何朔依據蘭欣指令輕鬆躲過。數招之後,他又引逗得駱書也向他進招。很快二對一的局面便展示在了蘭欣眼前,她指揮何朔同時打敗駱書鳳姨自然不現實,原因和以前一樣,儘管她有迴天之術,奈何何朔無回天之力。不過瞅準二人的破綻,讓何朔不被他們打倒或捉住她還是有把握的。果然,沒多久駱書和鳳姨便知何朔有高人相助,他們也就盡全力合擊何朔,但一下午下來,二人累得頭暈眼花,卻始終沒佔到任何便宜。自此,兩個老前輩徹底被蘭欣的精湛武學造詣所折服,才逐漸克服自我,任憑蘭欣調遣。

大年初十早上,天氣晴好,一切也都就緒,秦嶺一號後山頂上,上下四方都放置了攝像頭,空中還有小型無人機待命。待在自己那櫟房中客廳裡的蘭欣,正屏氣凝神,注視著屏幕中四人的一舉一動。

“魔天!”何朔怒斥道,“你陰險施詐,害得蘭欣精力耗盡,今天我定要讓你付出代價。”

“哈——”魔天仰天大笑,笑聲傲慢而兇狠,“二十年前駱書施詭計,乘我不備出手偷襲得手;二十年後我以其人之道,還至其人之身,有何不可?”

“可蘭欣是無辜的!”鳳姨大呵道。

“雲掌門,”魔天冷冷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個道理你不會不懂吧?——說來我還得感謝這傻小子,”魔天將目光投向何朔,“你不僅告訴我這兒有一個絕世高手,還和另外一個姑娘激起了女人最致命的弱點——嫉妒,我正好順手牽羊,何樂而不為呢!”

“老糊塗,”駱書開口道,“你如此膨脹,看來是盡得小仙女腦中的武林絕學嘍?”

“要不然,我怎麼會選擇一次性挑戰你們三位當世高手?”魔天迎風說道,彷彿已經擊敗三人。

“出招吧,廢什麼話!”鳳姨怒道,這當然也是給蘭欣的信號。

魔天信心十足,氣勢逼人,一交手便使出奇招輪番攻擊三人,蘭欣並未選擇以硬碰硬,而她心底其實並不仇恨魔天,所以情緒十分平穩,因而順勢選擇了防守。而三人也是久經戰陣,況且已經和蘭欣磨合得如同一人,對這一策略並無異議。魔天的攻勢稍一減弱,蘭欣才伺機試探性反擊了幾次,但效果都不盡入人意,魔天似乎預先已知其意,反而使三人顯得十分狼狽。酣戰近一個小時,魔天越戰越勇,三人則攻不成功,守不成守,駱書背上還中了一掌,鳳姨見狀更是自亂陣角。何朔雖繼續依照蘭欣的指令苦苦支撐,但也深感壓力山大,若照此發展下去,三人必將死於魔天之手。幸好他在戰前考慮到了這種情況,蘭欣雖通曉天下上乘武學,但卻生性純良,並無心於武功的勝負高低,這自然使她的招式更側重於閃避和防守,從而使得他們三個人越打越沒勁。事態已經越發嚴峻,鳳姨索性不聽蘭欣的指令自行其是,可這正合了魔天的意,結果她不僅自己捱了一掌,吐了一口血,還連累何朔胸口也中了一腳。現在只有駱書憑藉他過人的輕功與魔天周旋,好為二人羸得喘息之機,但駱書畢竟有傷在身,處境也是十分危險。

“蘭欣!”何朔通過手腕上的聲麥輕聲道,“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好好活著,知道嗎?”說畢,他取下聲麥扔到一邊,起身奮力朝魔天衝去,氣勢慷慨而悲壯。

何朔說完話,蘭欣就沒了反應,好一會兒,三人聽到一聲聲啜泣。但此時何朔已和魔天糾纏在了一起,何朔盡全力向魔天要害處進攻,而魔天也有意先除掉何朔。二人招招都欲致對方於死地,場面血腥而慘烈,連駱書和雲綃二人都震住了。但何朔放手一搏的偶然性和衝擊力很快便在魔天面前失去了效果,他先是後心中了一擊,緊接著肩上又被魔天掌力所傷,人也隨之重重摔在了地上。魔天見狀,高高躍起,瞅著何朔胸口一掌劈來,何朔仰面朝天,魔天居高臨下,死神已近在眼前。就在這千萬釣一發之際,蘭欣掙脫了心中的恐懼和悲傷,給何朔發去了一道指令。何朔心中大喜,依令主動出掌去接魔天劈下的這一掌,然後順勢撤去掌力,這樣一來也就卸掉了魔天的掌力。魔天試圖畢其功於一役,一擊要了何朔的命,並未想好後招,結果卻軟綿綿打空在地上,反讓何朔佔了先機。此時的蘭欣已被逼到了死角,她若稍一遲疑,何朔必然命死當場,所以她選擇了進攻,只為保住何朔的命。何朔心知自己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計策湊效,.情緒自然也高漲了起來,出招快而狠,攻勢一波強於一波。一旁的駱書、雲綃見形勢逆轉,也來了精神頭。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二人也依照蘭欣的指令加入戰陣,圍攻起了魔天。起初魔天還有點大意,以為三人的這次反擊只不過是回光反照,可沒料到攻勢變得愈發凌厲,而他的體力反而開始下降,上中下三路一時被封得無懈可擊,他自以為已經無敵於天下,孰料形勢卻越加對他不利。此時的三人也感受到了魔天體力的衰退和情緒的波動,為防止蘭欣再生惻隱之心,他們出招頻率極快,根本不給蘭欣喘息之機。只短短一刻鐘功夫,魔天已是重傷在身,毫無還手之力。到後面蘭欣見魔天敗局已定,便停止了給三人發送指令,但三人卻沒有停止進攻。打到最後,何朔先住了手,接著是駱書,鳳姨仍不依不饒,打算打死魔天,結果被何朔和駱書攔了下來。

等了半個時辰,魔天才甦醒過來,一睜眼,他便不顧疼痛跳將起來對三人大叫道:“你們不可能打敗我!”

“你說對了,打敗你的還是小仙女!”何朔見魔天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心生憐憫,說道。

“不!”魔天瘋癲地一揮手,“不可能,她已經死了!”

“老孃有一顆鳳血舍利,難道還救不活我女兒?”鳳姨怒道。

魔夫這下才恍然大悟,失望之餘,他望著大山一陣哀嚎,可隨即他又哈哈大笑了起來。

“完了,完了,”駱書搓手道,“老糊塗這下是瘋了。”

“我沒瘋!”魔夫轉身說,“我只是輸給了天,並沒輸給你們。”

“可不是,”駱書上前迎合道,“沒有蘭欣,你就是天下第一!”

“哈——”魔天聽罷又是仰天長笑,笑聲空闊而豁達,“我見過了天,天下又何足道哉!”

“唉呀!”駱書立刻聽出了其中玄機,“老糊塗,你總算開竅了,以後有什麼打算?”

魔天沉吟半響,“小仙女與我有再生之恩,我會用餘生守護她。”

“啊!”何朔大驚,“我們倆以後過日子,還得捎上你?”

但魔天並未理會何朔,踉踉蹌蹌往山下走去。

“也挺好!”駱書望著魔天的背影道,“他也總算有所皈依了!”

“他要是再試詭計害蘭欣呢?”風姨疑慮道。

“不會的,他這個人一言九鼎!”駱書答道。

“鳳姨,”何朔走到雲綃身旁,關掉她和駱書腕上的聲麥,一副苦瓜相道,“你和師父先回去,我一會兒下去?”

“臭小子,”鳳姨聽罷會意,不禁樂了起來,“還知道害怕媳婦了?”

“他這事惹得有點大,這會兒回去蘭欣非揍他不可!”駱書幸災樂禍道。

“是嗎?”雲綃聞言壞上心來,一抬手便封上了何朔的穴道。“我倒想看看我女兒生氣是什麼樣子,老頭子,你呢?”

說話間二人忍著疲乏,架起何朔便往精神病院飛去,何朔一路向二人說盡各種好話求情,二人都不理他。

果然,蘭欣正坐在房中一邊生氣,一邊落淚,雲綃和駱書解開何朔身上的穴道,便將他推進了房。何朔無奈只得去面對氣頭上的蘭欣。

“我知道錯了!”何朔湊上去道,“可當時那情況實在太危險了,不出奇招不行啊!”

“所以你就想到了再次拋下我?”蘭欣突然一反常態,據理力爭道。

何朔被驚得目瞪口呆,“你……你學會吵架了?”

蘭欣眼中的淚水噴湧而出,委屈一下堵在了胸口,秀美的腰身一個勁兒晃動,彷彿在尋找什麼發洩的出口。突然,她抬手給了何朔一把掌,不過那隻纖手捱到何朔臉上時,已經沒有了力置,接著她低下頭嗚嗚哭了起來。

何朔立刻反應了過來,知道自己剛才的玩笑有點不適時機。忙上去將蘭欣擁在懷裡,摟得緊緊的。“我知道你一定會救我,我才敢冒這個險,可我沒想到你會這麼傷心,對不起!”

唉!蘭欣還能怎樣,她又不是雲綃,生氣了就胖揍駱書一頓,況且結果是好的,她也就此既往不咎了。

雲綃將鳳翎派的房舍全部捐給了當地政府,供發展旅遊之用,弟子們願意繼續修行練武的就留下,不願意的則自行下山,由相關部門安置。駱書光榮退休,其職責自有何朔接替。

春分那天,駱書推出他和何朔一起改裝的一臺三輪摩托,打算用它代步,和雲綃一同浪跡夫涯。何朔和蘭欣送別兩個老人一直走上大路還不捨得回去。何朔倒挺想得開,認為這是好事,可蘭欣就不同了,剛從雲綃和駱書那兒體會到一點親情之愛,即刻分離便在眼前,自是一懷愁緒。何朔推著摩托車,上面坐著駱書,師徒倆有說有笑走在前面。身後不遠處,蘭欣倚傍看雲綃,一臉的不捨和哀傷,雲綃一邊開導,一邊教她.如何管住何朔,招式粗暴而兇殘。

“女兒,”雲綃坐上車還囑咐蘭欣,“臭小子要敢欺負你,你就跟他幹。你要下不了手,給媽打電話,我來弄死他!”

蘭欣羞得滿面通紅,但還是點了點頭。

“分別呢,瞧你把氣氛搞得……”駱書從駕駛座上回頭道,但看到雲綃向他瞪眼,忙回頭住嘴。

“師父,”何朔見駱書已啟動摩托車,叫道,“從此,你和鳳姨就過上了沒羞沒臊的幸福生活!”

駱書聞言,只流口水。可雲綃聽出不是好話,正要跳下車和何朔算賬,但車子已經開動了。

山迴路轉,摩托車很快便消失在了二人的視線中。何朔掏出手帕,替蘭欣拭去面龐上的淚水,然後攜起蘭欣的手,往回走去。路還是那條山路,高低起伏,宛轉曲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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