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作家毛姆，筆下的人物都比較複雜。《面紗》是他五十歲以後寫的小說，不管是男女主角沃爾特、凱蒂，還是次要角色查理或沃丁頓，都不是可以一言概之的人物。
比如凱蒂，沃爾特把她說得庸俗不堪：“我知道你愚蠢、輕浮、沒有頭腦，但是我愛你。我知道你的目標和理想既庸俗又普通，但是我愛你。我知道你是二流貨色，但是我愛你。”仔細看，讀者會發現，這個女人既有著不少普通人的缺點，容易被慾望引領犯下大錯，又有著足夠強大的自我修復能力，能在挫折中挺過來，寬慰自己，也原諒他人，最終獲得成長，擁有更加強悍的生命力。
反觀沃爾特，雖然他是個善良、正直的好人，又是遭遇背叛的人，最後還葬送了性命，理應得到讀者的同情，可是，這不代表他在整件事中沒有責任。
毛姆筆下的人物，沒有絕對的好人和壞人，每個人的性格、品質中都有瑕疵。如果讀者一味同情沃爾特的命運，那麼多半是被作者的生花妙筆給騙了。
一直顯得很強勢的人是沃爾特
凱蒂漂亮、活潑、膚淺、自私，性格中有不少缺點，整體來講卻是個身心健康、容易相處的女人；沃爾特的性格則有著很大的缺陷，讓他很難從生活中得到滿足和幸福感。
沃爾特對凱蒂的愛是可悲的。據他所說，他早就看穿了凱蒂是怎樣一個人，內心深處絕不欣賞具有如此品性的女人，卻依然深愛著她。
愛一個人需要包容，那麼沃爾特對凱蒂，確實愛得很深。
這也很容易讓人諒解他在遭遇背叛後的過激反應，包括可怕的冷靜和企圖讓凱蒂死在疫區的想法。所謂因愛生恨，都可以解釋沃爾特在這段時期的行為。
讀者還會發現，這段時間的沃爾特表現得非常強勢，以至於讓凱蒂害怕他。
當然，凱蒂辜負了沃爾特的愛，做了錯事，在兩人世界中處在低處，畏懼被她傷害的對象，也是正常的。但我們回憶一下，其實在這對夫婦之間，凱蒂從來就沒有輕鬆自在過。
一直以來，沃爾特都是強勢的那一方。兩人交往初期，是沃爾特採取的主動，包括求婚，也是他掐準了時機，知道凱蒂會答應嫁給他。而他也很清楚，凱蒂並不愛他。
最耐人尋味的是兩人的婚後相處。
“他異常體貼，也很在意她是否安逸，只要她稍稍表達出某種願望，他便忙不迭地去實現，他經常送她各種小禮物。當她偶然感到不舒服，沒有人照顧得比他更加親切周到。要是給他機會去做一件她懶得做的事，那簡直就是對他的恩典。他總是極有禮貌：她走進房間，他會站起身來；他伸手扶她下車；如果偶然在街上遇見她，他會脫帽致意；當她離開房間時，他會殷勤地上前為她開門；他從來不會不敲門就進她的臥室或起居室。他不像凱蒂所見的大多數男人對待自己妻子那樣，卻好像她是來鄉間別墅的客人。這很令人愉快，儘管有點兒滑稽。如果他能隨意一點兒，她會覺得跟他在一起更自在。”
真正強勢的人卻是凱蒂
如果有人說，這隻能說明沃爾特太愛凱蒂，對她太在意了。那麼商場專櫃的營業員，或者豪華酒店的服務生，他們對顧客的感情，也可以稱之為深愛。
不同的是，後者是為了得到經濟上的利益，而前者，你不知道他能從中得到什麼。
我把沃爾特對凱蒂的態度類比為服務生對客人的服務，是因為顧客不大可能因為服務生的做法而愛上他。凱蒂也不會因此愛上沃爾特。
此外，在顧客和服務生之間，服務生表面上處於強勢地位，處處顯得主動、周到，會誘導顧客的消費行為，但我們都知道，真正的強勢方其實是顧客，真正的主動權掌握在顧客手裡。
同樣，在沃爾特和凱蒂之間，真正的強勢方是凱蒂。
在兩人的情感世界中，凱蒂依然起著主導地位。她依然不愛沃爾特，甚至會非常冷靜地發現沃爾特的缺陷：他無法做到完全忘我，太過自覺。他對日常生活中的絕大多數事物感到無聊，很難從中得到快樂。
沃爾特是個缺乏幸福能力的人，凱蒂剛好相反。她擅長調節自己的情緒，會有意從日常中尋找快樂。
當凱蒂和查理的事情敗露後，沃爾特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脅迫凱蒂來到湄潭府。在遠離熟悉的環境和人群時，沃爾特表現得越發強勢，讓凱蒂不敢同他說話，內心深處感到恐懼。然而，真正弱的人還是沃爾特，因為他不敢面對自己的處境。
他用高強度的工作來壓制內心的痛苦，面對凱蒂時，如同小說中另一個角色沃丁頓的觀察，沃爾特從不看凱蒂一眼，跟她說話時聲音都會不由自主發生變化。
“我不知道，不知道時你讓他滿心拒斥，連靠近你都讓他起雞皮疙瘩，還是他心中愛火熊熊，出於某種原因不讓自己表露出來。”（沃丁頓對凱蒂所言）
沃爾特依然深愛著凱蒂，卻認為自己應該討厭她。
這就是弱者對強者的態度，要麼仰望，要麼仇視，就是不能平視對方，同時也平視自己的內心。
最後，凱蒂在疫區的工作中獲得了心靈的救贖和自身的成長，沃爾特在長久的心理重壓下崩潰。這實在是個讓人難過的故事，因為沃爾特不應該得到這樣的結果。
沃爾特的錯誤，無非是愛上了完全不愛他的人，並壓抑自己來取悅對方。他在內心深處是欣賞凱蒂身上所有的特質的，但他所受的教育或他從小生活的環境，都讓他對凱蒂的特質進行詆譭。
毛姆沒有介紹沃爾特的成長史，但我們可以推斷，沃爾特從未有機會打開心扉，釋放自我，接納他人。
真正的強勢者，必然有寬廣的胸懷。
- 參考書目：《面紗》（毛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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