緬懷我的鄉親武佩珍烈士


文:賈國鎖


緬懷我的鄉親武佩珍烈士

2018年的9月30日——中國第五個烈士紀念日,上午9時年近80歲的我,騎了一個小時自行車趕到趙縣光榮院,去看望我的“嫂娘”——103歲的張月娥。張月娥是我父親的親密戰友武佩珍烈士的遺孀,按鄉親輩我應叫她嫂子。但在抗日戰爭的殘酷環境中,由於她男人和我父親從事抗日活動的緣故,她抱著她的女兒、我娘抱著我一塊兒東躲西藏,兩位母親奶著我們兩個幼小的生靈。那時我們有奶就是娘,躲藏中只要我們一哭,就有奶頭塞進我們嘴裡。我有時吃她的奶,她女兒有時也吃我孃的奶。由於這層關係,在我娘去世之後,張月娥100歲生日時,我流著熱淚對她說:“今後您就是我的娘!”

在我上小學之後,我父親和張月娥就經常給我講武佩珍烈士英勇不屈、捨生取義的生動故事。

武佩珍生於1919年,犧牲於1943年。我們村現在稱作趙縣高村鄉北王村,他們家住在武家街,我們住在賈家街,中間有一道南北街相連,雖是兩道街,其實也不過二幾百米,我在四五歲 時,就經常自個跑到他們家找他們女兒玩耍。武佩珍由趙縣簡易師範畢業之後,1937年底由其小學啟蒙老師張子厚秘密發展為中共黨員。1938年正月,他與我父親一起創建了北王村黨支部,並擔任支部書記,我父親任組委。他們先後秘密發展張老會、秦老力、劉老華、武同林等十餘人加入了中國共產黨。武佩珍還通過親戚關係先後協助建立了南王村和高村的基層黨組織。

緬懷我的鄉親武佩珍烈士

武佩珍烈士遺像

發展張老會、秦老力、劉老華、武同林等十餘人加入了中國共產黨。武佩珍還通過親戚關係先後協助建立了南王村和高村的基層黨組織。

國民黨十三支隊司令侯如墉也是我們村人,侯家住在前街,家大業大,而且家中常年駐有幾十名全副武裝的護宅隊,村中還有他們的多名“眼線”。因此我黨在北王村的活動十分危險,而武佩珍就是這樣在敵人的眼皮底下開展工作的。

1939年11月,我們這一帶建立起了抗日縣政府,隨後組建了抗日武裝——縣大隊。大隊初建時,僅有從晉縣游擊隊借來的七支大槍,要擴建抗日武裝,就必須要解決武器問題。縣區委領導想到了侯家護宅隊的幾十支快槍,但護宅隊戒備森嚴,要搞到人家的槍支絕非易事,於是縣區委領導找到武佩珍讓他想辦法。其實在此之前,武佩珍早就把一位護宅隊隊員和一位侯家的長工秘密發展為我黨黨員,以掌握侯家的動靜。侯家護宅隊每晚只留一位隊員在房頂上值班,其餘隊員都把槍支靠在一起,回屋睡大覺。一天晚上輪到這位我地下黨員值班,等後半夜護宅隊隊員睡熟之後,以擊掌為號,武佩珍領著七八位縣大隊戰士躡手躡腳迂迴到護宅隊藏槍的屋裡,把幾十支快槍全部運了出來,然後把值班的地下黨員綁起來,並在嘴裡塞上毛巾。第二天早上,護宅隊發覺槍支被盜,值班的那位隊員謊稱為寧晉李小貞土匪所為。因李小貞有日本人撐腰,侯如墉也只能忍氣吞聲,不敢聲張,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1941年3月,武佩珍化名卜易之到西封斯、馬平、北王裡一帶開闢工作,建立黨的組織。先是任趙元寧聯合縣五區助理員,1943年區長冀輝犧牲後,武佩珍臨危受命接任區長職務。9月,他深入日偽警備大隊長郭炭塊的老巢段村開展工作,被偽大鄉長髮現並向段村崗樓上的偽軍告密。偽軍班長指派三名偽軍前去抓捕,武佩珍發覺後迅速向村外方向飛奔。偽軍仗著人多,邊追邊喊:“捉活的!”當武佩珍跳牆時,掩腰單褲褲腰開了,褲腿讓偽軍抓住,被拽了下來。武佩珍出身武術世家,平時三幾個人並不是他的對手,不巧當時正逢他患痢疾,身體虛弱,又被褲子纏住了腿腳,加之進村時為防盤查搜身,把手槍文件一起藏到了井洞裡,因此,雖經一番苦鬥,最終還 是被偽軍抓捕。武佩珍被押到偽軍崗樓之後,他即開始做偽軍的思想工作,講團結抗日,一致對外,中國人不打中國人的道理。偽軍也是貧苦農民出身,經他三個多小時苦口婆心地說服教育,答應放他走,遂派人把偽大鄉長找來商量。大鄉長是郭炭塊的親信,不僅不同意放人,還堅持要立即向偽縣警備大隊報告,偽軍班長不敢自專,接警備大隊電話後,只好把武佩珍送到了縣城,後來又被押往有重兵把守的寧晉監獄。


緬懷我的鄉親武佩珍烈士

武佩珍被關押在寧晉監獄一座大牢房裡,當時,牢房已關有十大幾人,這些人多數為“政治犯”,其中有三人是被生活所迫鋌而走險的“盜竊犯”,一人還是著名的“飛賊”。經過一段互相瞭解後,獄中的共產黨員們建立了臨時黨支部,由寧晉縣大隊的郭醜子(即《平原烈火》中的周鐵漢,寧晉南馬莊人)任支部書記,武佩珍等任支委。在臨時支部的領導下,難友們互相支持,互相鼓勵,與敵人進行了針鋒相對的鬥爭,經住了特殊環境下的考驗。

武佩珍被捕後,其父愛子心切,將僅有的六畝水澆地了賣了三十塊大洋,想通過關係把兒子買出來。後經一位在偽軍李小貞部當文書的遠親周旋,敵人表示可以放人,但必須說出趙元寧縣領導人的活動情況,並交出第五區幹部名單。老人是個明白人,當場予以拒絕。經過一番討價還價,敵人最後答應只要在悔過書上簽字就可以放人,老人表示可以與兒子商量商量。為此,敵人安排了他們父子見面。老人把敵人的意思,以及聽人說縣委劉濟舟書記被家裡花錢買出去的消息對兒子講了之後,武佩珍對父親說:“爹,那個字是不能籤的,自古忠孝難兩全,兒子為國盡忠就要與陳翕儒縣長一樣堅持到底,今後恐不能在您跟前盡孝了,就請您原諒兒子吧!”說完給父親磕了個頭。敵人見狀,慌忙把武佩珍押回了牢房。

轉眼到了中秋節,一位難友在放風時撿到一枚鐵釘,試著劃了一下牢房的磚牆縫,發現牆縫中的石灰能慢慢劃下來。郭醜子靈機一動,腦海中產生了用這枚鐵釘挖牆越獄的念頭。經臨時支部與同室難友們暗中商量,都表示與其等死,不如一搏冒險挖牆越獄。後半夜,敵人巡查較松,黨支部組織難友輪流放哨和挖牆,黎明再把挖下的磚一塊一塊的照原樣壘好,白天難友們用脊背靠在上面,不讓敵人看出破綻。過了兩個晚上,終於把二尺多厚的臥磚牆挖了個洞。當時正值農曆八月中下旬,秋高氣爽,透過洞一望,後半夜的月光如同白晝。此時越獄極易被敵人發覺,另外對獄外情況一無所知,就是鑽出去仍無逃生的把握。經黨支部商量決定等到二十八九再行動,趁這七八天時間與獄外取得聯繫,摸清獄外住戶及城區佈防情況。


緬懷我的鄉親武佩珍烈士

獄中一難友的“乾孃”(實際是親孃),不時通過當獄警的孃家侄兒關係給這位難友送些吃食,黨支部決定利用老太太送食物的機會,與獄外黨組織聯繫。一天,這位“乾孃”又來了,那“乾兒子”難友接過用布包著的乾糧,順手把郭醜子寫的一張字條包進布里交給了“乾孃”。這位老太太早與黨組織有聯繫,回家發現紙條後,立即轉交給了寧晉城內地下黨組織。兩天後,夾在乾糧裡的獄外黨組織的回信,被老太太帶入獄中,從而使監獄臨時黨支部與獄外黨組織取得了聯繫,也逐漸掌握了外面情況,並設定了聯絡暗號,為下一步成功越獄創造了條件和提供了保障。

敵人對這批“政治犯”雖軟硬兼施,但始終未能搞出想要的口供來,狡猾的敵人開始懷疑獄中有人組織和操縱,因此,除對這座牢房更加嚴密監控外,對這些難友也更為殘暴,嚴刑拷打刑訊逼供,企圖找出“主謀”。鑑此,為保證越獄成功,武佩珍自動承擔起“組織者”的角色,故意不經意露些破綻,且又躲躲閃閃,一會兒叫這個過去,一會兒又喊那個過來,難友們見狀心領神會,雖心中不忍,但也只好假戲真做予以配合了。兩天下來,敵人開始信以為真,拉出武佩珍嚴刑拷打,武佩珍對敵人破口大罵,並聲言自己不僅是五區區長,而且還是縣委組織部長,全縣幹部黨員的名單全掌握。敵人如獲至寶,經請示邢臺日軍,當天即把武佩珍解往邢臺日軍監獄。難友們不見武佩珍回來,知道凶多吉少,只能強忍悲痛繼續演“戲”。難友們個個裝得比以前“老實”多了,與敵人巧妙周旋,以拖延時日等待越獄。敵人認為押走武佩珍是“擒賊先擒王”的“高招”,暗自竊喜,監控慢慢鬆了下來,晚上又不來查牢房了。

到了二十九日後半夜,先由“飛賊”從牆洞鑽出到一農戶院裡,熟練地撥開農戶屋門,安慰農戶不要驚慌並說明來意。為不使農戶受牽連,經與這家主人商量,遂將其全家捆在方桌腿上,並用布塞住嘴,隨後二十幾人全都鑽了出來。一行人輕手輕腳出了農戶院門,見不遠處有一黑影並輕輕擊了三下掌,知道是自己人前來引路,隨之郭醜子也擊掌三下,然後眾人跟著來人穿過小街背巷,由一斜坡爬上城牆,“飛賊”讓大夥脫掉衣裳並接到一起,由他在城牆上拉住一頭,眾人順著這條衣裳連成的繩子先後滑下三四丈高的城牆,最後“飛賊”也輕輕跳了下來,眾人這才鬆了口氣,不由得想起武佩珍,不約而同地回頭凝注監獄方向站了片刻,然後互道珍重,各自消失在茫茫夜幕之中。解放後,著名作家徐光耀把這一成功越獄事件,稍加潤色,作為一個章節,寫進了長篇小說《平原烈火》之中,以緬懷先烈、激勵教育後人。


緬懷我的鄉親武佩珍烈士

武佩珍作為要犯,後來又被押往石門集中營(石家莊南兵營)關押。當年冬天,我內線傳出消息,由於武佩珍堅貞不屈,被日寇與霍亂病人一起投入焚屍爐中活活燒死。一代英烈,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然而他的高大形象和堅貞不屈的革命精神卻永遠留在了人們心中。

武佩珍就義之後,他的家庭父承子志、妻繼夫業,全家都投入了到抗日洪流之中。其父武永幸是位著名正骨醫生,他不僅經常義務給抗日戰士和貧苦農民正骨療傷,而且還把祖傳的刀槍藥秘方無償獻給了抗日部隊。老人醫德醫術享譽半個趙縣,好人長壽,他在90歲時無疾而終。在武佩珍犧牲的1943年的年底,他27歲的妻子張月娥擦乾眼淚毅然投入到抗日救亡運動之中,秘密到我趙元寧縣二區婦救會工作,不久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她動情地說:“從今天起我就是黨的人了,黨叫幹啥就幹啥,以丈夫為榜樣,奮鬥到底!”

1952年,張月娥的小叔子、家中的頂樑柱突患疾病英年早逝,弟媳摟著四個年幼的孩子終日以淚洗面,公婆遭遇連喪兩子的打擊,臥床不起,家庭重擔都壓在了張月娥身上,使她不得不辭去公職回家侍候公婆,並擔任村婦聯主任。她跪在公婆床前說:“爹,娘,你們的兒子走了,還有我呢,我就是二老的親閨女啊!最苦再累我也要讓二老安度晚年,養大弟弟的四個孩子,讓她們個個有出息!”

張月娥51歲那年,她的寶貝女兒不幸患病去世,此後她強忍悲痛一把屎一把尿,終將外孫撫養成人。在她的教育下,外孫成長進步很快,剛到18歲就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後來還被選為村黨支部書記。然而就在張月娥88歲那年,相依為命的外孫竟然遭遇車禍而亡。人生最大悲痛,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但張月娥想到入黨時的誓詞,再次擦乾了眼淚,主動請纓擔任了村裡的民調委員,為鄉親們排難解紛。她享有極高的威信,曾連續兩屆當選為縣人大代表。在她99歲時,經鄉村幹部反覆勸說,才同意住進縣光榮院,安度晚年。她開朗豁達,雖已過百歲高齡,但仍然行動自如、思維敏捷,經常向人們講述革命故事,有時還哼上幾句抗日歌曲。最近縣電視臺還請她錄製了一期回憶先烈們拋頭顱灑熱血英勇奮鬥的訪談節目呢!

緬懷我的鄉親武佩珍烈士

本文作者賈國鎖到光榮院看望張月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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