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錢》外國人怎麼看中國人燒紙錢的?

關於作者

柏樺,本名弗雷德·布萊克,美國人類學家,曾任美國夏威夷大學人類學系教授。 他多次來華任教和從事研究工作,他的研究主要涉及漢人族群、美國早期華人社區社會史、墓碑和墓誌銘、性別與纏足、祭禮等。除本書外,還著有《一箇中國集鎮的族群與社會變遷》。

關於本書

從19世紀歐洲人接觸到燒紙習俗開始,大概每隔三十年就有一次相應的學術研究專著。布萊克教授這本人類學研究最動人的地方在於他的觀察,在田野、城市、寺廟中和人們的交談。而他的學術分析有時顯得略為生硬。

核心內容

布萊克教授對燒紙錢現象進行了認真的觀察和分析,中國人由金錢的互惠、饋贈和交換來構建的社會關係,一個人今生的煩擾,可能是前生的債務沒還完,一個人此生欠的債,也可能會轉嫁給他的子孫。通過紙錢,社會關係延伸到死者的世界,生命和金錢都在循環。

《燒錢》外國人怎麼看中國人燒紙錢的?

前言

你好,歡迎每天一本書。本期內容為你解讀的書叫《燒錢》,這本書主要講的是中國人“燒紙錢”。

燒紙錢,是我們日常生活中經常會碰到的現象,即便住在大城市裡,每到清明節或七月十五,路口街邊總有一些人在燒紙錢。《燒錢》這本書中有兩個數字,說成都在2008年清明祭奠的時節,一共燒掉一百噸紙,包括紙錢和紙紮。而瀋陽在2003年鬼節過後,街道上有60噸到70噸的黑色垃圾,大多是燒紙錢留下的灰燼。

《燒錢》外國人怎麼看中國人燒紙錢的?


燒紙錢是我們中國人寄託哀思、告慰先人的儀式,給逝去的家人燒點兒紙錢,表達我們的掛念,這是我們內心很柔軟的一部分,因為它跨越陰陽,又非常私人化,也就很少有人觸碰。

這本書的作者叫弗雷德·布萊克,是美國夏威夷大學的一位人類學教授,他有一箇中文名字叫柏樺,松柏的柏,樺樹的樺。布萊克教授的人類學研究大多集中在中國,他選擇燒錢這個題目,是想探究中國人是怎麼生活的。

他最早在美國唐人街上買到紙錢,對紙錢產生興趣,然後到中國實地考察,在中央民族大學、香港中文大學和湖南的吉首大學擔任客座教授,一邊講課一邊探訪,他的這項研究持續了很多年。但是書裡有些論述,用西方理論來套中國的現實生活,顯得有點兒生硬。比如他用鍊金術、三位一體的概念來論述中國的祭拜儀式,讓人感覺略微牽強。

但是人類學家都是特別好的記者,他們用田野調查的方式接觸他人,然後描述他人的生活方式。我覺得布萊克這本書中最打動人的地方,是他在鄉村、寺廟,在火車上,在城市裡,和普通人交談的內容及場景。

中國有遼闊的土地,許多地方燒紙錢的風俗都不一樣。布萊克看到這些風俗,他想用一個大的理論框架來分析燒紙這件事,從19世紀歐洲人接觸到燒紙習俗開始,大概每隔三十年就有一次相應的重大學術研究,那麼我們來看看布萊克教授這本人類學研究都說了什麼。我們的解讀分成兩個部分,第一部分,我們跟隨布萊克教授觀察一下燒紙錢這個現象。第二部分,我們看看布萊克給出了哪些分析。

第一部分

我們先進入第一部分。全書的開頭是一段很私密的自述,布萊克教授說,幾天前的一個晚上,夢中我回到了爺爺奶奶的舊宅去看望他們。出現在我面前的是一個狹小的房間,沒有一扇窗戶,水泥牆壁空空如也,我的爺爺奶奶就直挺挺地靠在那裡,面色蒼白、憂鬱哀傷,我一下子就驚醒了,心裡覺得惴惴不安。

夢見自己過世的親人,這是一種人類的普遍體驗,中國人管這種現象叫“託夢”,有時候我們會在夢中流下淚水,有時候會覺得親人在向你傳達什麼訊息。這時候我們會有一個補救方法,或者說,一個溝通的方法,燒點兒紙錢,燒點兒紙做的衣服或者紙做的房子,幫助或告慰夢中出現的親人。有時候會出現這樣的情況,某個人晚上沒蓋好被子,結果做夢夢到自己過世的母親正在挨冷受凍,似乎自己的感知和過世的親人的感知發生了關聯,布萊克教授說,這是一種“骨肉親情的感同身受”。

這不是一個學術詞,但這個詞非常準確地描述出了我們為什麼能把燒紙錢這個風俗保持了一千多年,你可以說它是一種迷信,但正是這種“骨肉親情的感同身受”讓我們思念故去的親人,覺得他們還有感知,陶淵明有一句詩“人生似幻化,終當歸空無”,但像他這樣豁達的人,也會寫下“昔在高堂寢,今宿荒草鄉”這樣的詩句,說昨天還睡得好好的呢,今兒怎麼就埋在荒郊野地裡了。陶淵明以今日的生活場景推想死後的情景,相信死後還有感知。而陸游那句詩“家祭無忘告乃翁”,也是認定,死去的人是有感知的。從古到今,我們在清明、祭日去燒點兒紙錢,表示我們還惦記著故去的親人,不要等他們託夢來提出要求,這實際上是中國人對家庭關係的維繫。

布萊克教授去到中國很多地方,認真觀察中國人使用紙錢的風俗。比如河北蔚縣有一種紙錢叫“常錢”,平常的常,這是一種貼在牆上的裝飾,供那些隱形的守護神使用的,當地人相信,這些守護神守護著房屋的安全。蔚縣和中國北方地區一樣,習慣用大量的草紙當紙錢,而在南方的江浙地區,錫箔才是比較通行的一種紙錢,以方形竹紙再加上錫薄片,摺疊成銀錠的樣子,祭奠死者或者拜神的時候都用。

布萊克教授還在中國中部地區做了調查問卷,問30個成年人,陰間到底什麼樣呢?一半人選了“虛無”,還有人選擇“地獄”,只有一個人說是“天堂”,儘管他們把紙錢送到了親人身邊,紙錢上如果有圖案,也是對天堂的描繪,但沒多少人相信,故去的親人是在天堂。更多的人會說,陰間與陽間隔著一條河,陰陽相差的就是一口氣,來世就是此生的延續,在陰陽這兩個時空領域內,生活都離不開錢,但塵世的錢對於生活在陰間的靈魂來說不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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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萊克教授購買過一些紙錢,他說,紙錢的樣式實在太多了。他把紙錢分為四類。

  • 一是貨幣類型的紙,不管是模仿銅錢等金屬貨幣的冥幣,還是對當下流行貨幣的仿製品鬼票,都是錢;
  • 二是紙衣服,
  • 三是紙紮,用紙糊的各種東西,汽車房子甚至人偶。
  • 四是紙符,具有魔力的紙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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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世界中,金屬貨幣有銅錢、銀子和金子,相應的,紙錢中也有模擬的銅錢、銀紙和金紙。

中國人相信,往生之人會變成一股虛無縹緲的氣,變得空靈,那麼根據氣化、空靈化的程度,祭奠者也會使用不同的紙錢。作者總結說,通常銅錢是給普通鬼魂用的,包括新近去世的親人和熟悉的鬼魂。銀錢是給去世較長的祖先用的,黃金是給更遠更尊貴的神靈。

最簡單的紙錢家裡就可以做,在剪成圓形的白紙中間,剪出一個孔,這就是模仿古代的銅錢,在通往墓地的路上,人們就會拋灑紙錢,通常人們認為,這些錢是收買小鬼的,剛去世的人要前往救贖之路或者得到安生的棲居之地,就需要這些小額的零錢來鋪平道路,就像死者通往陰間的路上要交的過路費。

銀子是中國古代貨幣體系中的一部分,大額支出、儲蓄或者捐贈,都是用銀錠,在北方農村,人們會用漂白的白紙來模擬銀子,在江浙、福建等地,人們用錫箔來做銀紙錢,這些銀紙是獻給那些越來越空靈和虛無的靈魂的,這些靈魂已經經受了地獄的考驗。

黃金,更像是一種儀式貨幣,在北方和內陸地區,黃金可以用黃紙來代替,或者用一種特別柔軟的黃裱紙,它們都用來供奉那些更高級的神靈。更高級的神靈並不渴望金錢,所以金紙不是在模擬一種通用的貨幣,而是在模擬一種金錢價值。

在福建泉州,有一種叫“大天金”的紙錢,是一種金箔紙,用來獻給福祿壽三大神靈,上面有吉祥的圖案及吉祥的話,表達的是凡人的願望——好運、長壽、福氣、安寧或者多子多孫,還有一種“小天金”紙錢,獻給土地公公以及久遠一些的祖先,上面也會有“一生好運”“雙喜臨門”“日進斗金”“財源滾滾”等吉祥話,這些金紙,主題很穩定,表達自己的願望、心中的懇求、承諾和祈禱,它承擔著紙錢習俗的核心,告慰先人,祈求神靈,讓我們的現世生活平穩,安定,富足。

紙錢裡的人工勞動還蘊含著特殊的價值,不管是親手製作紙錢,還是焚燒前的觸摸、清點紙錢的動作,都能給紙錢注入一種神聖性。有一個人類學家,在非洲做田野調查,當地人每天下地幹活,人類學家拿著小本在邊上觀察、交談、記錄,當地人問,你在幹什麼?人類學家回答,我在工作啊。當地人就笑,你怎麼會是在工作呢?你不是在幹活,我們才是在幹活。傳統社會看重勞動、親手做工的價值,身體要參與進去,才會產生價值。在中文語境裡,幹活就是生活的活,

活著就要幹活,它意味著生命、生活、生計和勞作,體力勞作就是為了維持生活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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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萊克教授考察了不少製作紙錢的作坊和工廠,他在湖南吉首看到的紙錢,都是手工打孔,焚燒時還要講究陰面和陽面,每一次燒幾張也有命理術數的講究。在貴州遵義,當地人用長條的草紙製作銅錢,也強調手工製品的價值,認為機器會破壞紙錢的效力。而美國夏威夷的中國城,紙錢邊緣會打上紅色印記,以表明是手工製品。在廣東,有一位祭奠者用了一種挺括光鮮的紙元寶,就會有人指出,你用的這個是“假錢”。實際上,紙錢都是假錢,但機器大規模印刷製造出的紙錢,因為其包含的人工勞動較少,會被說成是假錢。

布萊克教授在上海觀看一些阿姨疊元寶,阿姨會演示怎麼把元寶的四個角整理好,讓元寶的樣子更完美。他在香港的黃大仙廟,看見一位年輕婦女跪著,疊一種叫“大壽金”的紙錢,壽是長壽的壽。每一個動作都很賣力氣,疊完了把紙錢放在自己面前,希望神靈能看到她的一舉一動。

布萊克說,那是一種超然的純粹的狀態,中國人想要確認人際關係的時候,他們所使用的象徵形式並不是依賴情感的表達,而是要用勞作來表達,我為你幹活兒,我為你勞作,我為你受苦,我就是真的在意你。疊元寶疊紙錢,在燒紙錢之前,莊重地觸摸紙錢,清點紙錢,都是一種身體自覺的勞作,這種勞作給紙錢注入一種神聖性。

從西方的觀念來看,獻祭或者犧牲,都要拿出一些有價值的東西來,毀滅掉才算是獻祭和犧牲,紙錢看著不太像犧牲,燒掉一些紙,祈求者跪在地上,有時候就是站著,拿一個小棍子扒拉扒拉,這個儀式看著有點兒敷衍了事啊,但作者發現,很多人在把那些紙錢燒掉之前,總會盡量讓手觸摸到每一張紙錢,如果問他們為什麼這樣做,他們會說,這是為了讓紙錢更方便燃燒。

然而,作者總結說,對紙錢的觸摸、拍打、抖動、擺弄,都超過了助燃這一實用目的。人手的擠壓、觸摸,就是要讓紙錢神聖化,增強紙錢的直接感官價值,把紙錢從一種商品變成了一種超凡脫俗的聖物。

有一位中國學者,給《燒錢》這本書寫過一篇很棒的書評,在這篇書評的結尾處,她寫到了在上海自己的家裡祭奠祖先的情景。儀式相對安靜,先焚香,然後燒錫箔做成的元寶,把平時壓平疊放的錫箔一張張撐開,雙手捧起,鬆鬆地抖落到火堆裡,家中的長輩會說,撐開的錫箔才能變成銀元寶,如果在火中撥弄這些錫箔,銀子就碎了,不值錢了。

這位書評作者說,布萊克教授的思考,時常盤旋在艱深的理論領域,想通過燒紙錢來破解到底什麼是中國人的終極命題,但理論的思辨永無休止,生活世界會按照自己的邏輯繼續。她說,“我想今後,當我繼續探究紙錢的問題時,我記得的將不只是思考的掙扎、焦慮與偶爾的豁然,還有燒紙錢時雙手靠近火焰的溫度。 ”

以上就是第一部分的內容,我們講了布萊克教授對燒錢這一現象的觀察,他去過河北蔚縣,去過上海,福建泉州,去過江浙地區,也去過香港,湖北,成都,貴州,他對中國人燒紙錢祭奠先人的儀式做了認真觀察,我們接著進入第二部分,看看他對燒紙錢還做出了怎樣的分析。

第二部分

亡魂崇拜是一種全世界都存在的現象。每年11月,墨西哥的亡靈節,都會吸引一大批旅遊者,這是印第安文化和西班牙文化結合的產物,善待亡靈,讓亡靈高高興興地回家過個節,來年,活著的人就會得到亡靈保佑,無病無災,莊稼也會大豐收。

日本也有類似的節日,每年八月中旬的盂蘭盆節,死去的家人會回來,家裡人為他們準備食物,還在門口掛上燈籠,幫助亡靈看清道路。到第二天早上,靠水的城鎮,頭天夜裡掛在大街小巷的燈籠會放在了水裡。成千上萬只燈籠慢慢漂向大海,指引著亡靈返回另一個世界。許多人會為這個場面感動。

亡魂崇拜是要維持生者世界的社會關係。中國儒家講的是“祖先崇拜”,叫敬祖,死去的祖先仍然有靈魂,仍然會影響到現世,並且對子孫的生存狀態有影響,這又跟儒家講的孝道緊密相關。布萊克教授認為,在中國傳統文化裡,維持生者世界的社會關係的核心理念,是溝通,是共享生活物資,從而讓一個家庭能長期供養家庭成員並永遠維繫成員之間的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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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紙錢成為一種習俗,必定有相應的儀式。布萊克分析說,紙錢和食物、香構成了三位一體,一個完整的儀式包括點蠟燭、上香、供飯、燒紙和放鞭炮,但點蠟燭和放鞭炮可以省略。在這種祭奠儀式中,點蠟燭、上香時,人們的情緒很平靜,供飯時非常恭敬,燒紙、放鞭炮就有點兒歡快熱鬧的氣氛,這種情緒上的對立,在中國的儀式和節日聚會上常常同時出現。

中國人由金錢的互惠、饋贈和交換來構建的社會關係,通過紙錢延伸到了死者的世界,生命和金錢都在循環,一個人今生的煩擾,可能是前生的債沒還完,一個人此生欠的債,也可能會轉嫁給他的子孫。

布萊克教授發現,燒紙錢的儀式過程,與蘇格蘭人類學家維克多·特納的“儀式過程”理論裡的三個階段吻合,這三個階段分別叫分離,閥限和聚合。

燒紙錢的儀式也有這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就是從日常生活中分離出來,對應的是點蠟,燒香。

第二個階段是閥限,閥門的閥,限制的限,這是一個心理學和人類學都會用到的一個術語,我們可以把“閾限”理解為從預設好的社會角色中逃離出來,中國有些地方的婚禮還保持這樣的習俗,在新郎新娘拜天地之後,前來慶祝的親朋會在公公婆婆臉上抹上鍋灰,這豈不是不尊重長輩嗎?這還帶有點兒侮辱的意味,怎麼就出現在婚禮上呢?

但是,這個儀式的過程似乎又表明,接納新娘為一家人,這個短暫的沒大沒小的慶祝方式顯得其樂融融皆大歡喜。在祭奠這個儀式中,閥限指的就是與鬼神溝通,這是日常生活中無法跨越的界限,生者與死者之間此時形成了溝通,對應的就是上香、供飯、準備紙錢,有些家庭,老頭兒死了,老太太在上香、供飯的時候就唸唸叨叨,像是跟老頭兒嘮家常一樣,告訴他我們過得怎麼樣,也會對那邊的人噓寒問暖。如果沒有這樣的儀式,生者和死者之間就不容易進行這樣的對話。這就是所謂的閥限階段。

第三階段是燒紙錢、放鞭炮,這就是聚合,與日常生活重新聚合,紙錢燒掉了,給冥界中的人帶去財富,現實中只是留下一堆灰燼,最後放鞭炮,用熱鬧的氣氛來驅散莊重的氣氛,我們都相信,鞭炮有洗滌、淨化的力量。

我們在城市中很難看到完整的儀式,許多人可能在家裡點蠟、上香、供飯,燒紙錢會找一個街口,我們遇到街頭有人燒紙呢,也會避讓開。燒紙看起來簡單,但它也是一個儀式,儀式就需要建立一個神聖空間,我們避讓開,就是對那個空間的尊敬。實際上,火是一種很引人遐思的東西,你看著跳動的火焰難免會有一些微妙的感受。

有一個法國學者,寫過一本書叫《燭之火》,書中說,在能夠喚起想象的事物當中,燭火最惹人遐思,當人們面對燭火而陷入沉思、浮想聯翩時,他所感知到的東西與他能想象的東西相比,是無足輕重的。布萊克教授把這段話放在他分析祭拜的那一章節的引言裡,其實,在1990年前後,有一首歌,在中國非常流行,那首歌叫《燭光裡的媽媽》,是一個高中的女生寫給她臥病多年的媽媽的,歌詞中有這樣幾句——“噢媽媽,燭光裡的媽媽,您的黑髮泛起了霜花。噢媽媽,燭光裡的媽媽。您的臉頰印著這多牽掛。您的腰身倦得不再挺拔,您的眼睛為何失去了光華。噢媽媽相信我,女兒自有女兒的報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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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首歌就把媽媽日漸衰老的形象和燭光、燭火聯繫在一起,隨著時間的流逝,媽媽會更加衰老,會離世,會和兒女陰陽兩隔,但在祭奠之時,在火光和燭光之中,這個媽媽的形象會再次浮現。

把財物傳遞到陰間,這件事到底怎麼做?全世界通行的三種方法,第一種就是將財物放到進行儀式的地點,祈求鬼魂攝取其中的精華,中國人稱之為“器”,器物的器。第二種方式是陪葬,把財物與死者一同埋起來,作為來世的財富。這給考古學家留下了珍貴的物證,也造就了盜墓者這個行業,造就了《盜墓筆記》這樣的小說。第三種方式,放到野外風吹雨打,或者用火來燒,紙製品用火燒掉,看起來是最方便易行的。

燒紙的習俗從宋朝開始在中國廣泛傳播,但它到底是如何起源的呢?布萊克教授給出了他的分析。他先講了一個民間故事說,東漢時期蔡倫發明了紙,他的哥哥嫂子看蔡倫賣紙很賺錢,就自己做紙來賣,可惜他們做的紙,質量太差賣不出去,於是哥哥嫂子商量,嫂子假裝去世,哥哥給她燒紙,嫂子就活轉過來,這樣演了一齣戲之後,蔡倫兄嫂做出來的那些低劣的紙,就全都賣了出去。這個民間故事很好地解釋了為什麼用作紙錢的紙都較為粗糙。

看起來,這個故事很像是知識精英對迷信的嘲諷,是對紙錢消費者的規勸和告誡,不過它流傳多年,成為一個民間故事之後,卻表明了一種幽默態度,

燒紙錢的人既能夠在儀式中對紙錢神聖化,又能清晰地認識到紙錢的實際價值。如果有這種態度,就更容易理解,為什麼布萊克教授所說的新型紙錢,他稱之為鬼票,會有通貨膨脹的意味,鬼票面值有好多都是1億元,5億元,最高到80億元,上面銀行行長寫的是玉皇大帝,副行長是閻王爺,有些人祭奠的時候,會燒紙做的汽車,紙做的二奶。這其中包含著幽默與狂歡的意味。人們是在自我欺騙,祭奠中的儀式有表演成分,比如嚎哭,但幽默感又能化解這種自我欺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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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紙錢如何流傳開來,被民眾所接受?布萊克研究了歷史文獻,提出了五種假說。

  • 第一,這個習俗來自儒家傳統,《禮記》中寫了,靈魂也能有感知。
  • 第二,是造紙術的發明。隋唐時期,佛教的興盛和印刷技術的發展,推動了紙錢在民間的普及。
  • 第三,唐宋時期,一些遠距離的貿易開始用紙幣做信用憑證或票據,紙幣出現的同一時期,紙錢也開始流行。到了明清時期,紙幣不再受官方歡迎,紙錢卻在全國流行起來。
  • 第四,紙錢可以節省一部分葬禮的開銷,符合儒家的道德規範。宋代一些民間禮儀指導書就強調,儀式要根據家庭財富量入為出,燒紙錢是庶民的禮儀,士大夫階層是不接受燒紙錢的。
  • 第五,勞動人民燒紙錢,是要嘲笑等級制度。尊卑貴賤的等級制度規定人們穿衣服、住行、葬禮、隨葬品的規格,以此來確定社會秩序,尊卑等級根植於中國人的生活觀念中,紙錢習俗模仿特權階層的揮霍,又包含了對等級制度的嘲諷。

布萊克教授說,這幾個假說都是對紙錢習俗的解釋,每一個都能互相補充,但他更贊同第五個假說,也就是紙錢帶有對等級制度的嘲笑。我也很喜歡這個說法,因為它表明了我們情感的豐富性,我們尊重先人,看重金錢在陰陽兩界的循環,但也有幽默和自嘲的一面。

總結

好,以上就是我對《燒錢》一書的解讀。我們再來回顧一下本期的知識要點。

  • 一,中國人祭拜祖先的儀式和燒紙錢的習俗,一直是海外漢學家和人類學家研究的一個課題。為什麼要燒紙錢,布萊克教授用一個詞來概括,那就是骨肉親情的感同身受。
  • 二,布萊克教授把紙錢分為四類。一是貨幣類型的紙,二是紙衣服,三是紙紮,用紙糊的各種東西,四是紙符。一般來說,銅錢是給普通的鬼魂用的,銀錢是給去世較長的祖先用的,黃金是給更遠更尊貴的神靈。
  • 三,紙錢中的手工勞動決定了它的價值。祭奠者疊元寶,或者在焚燒之前認真地觸摸、抖動紙錢,都是要把紙錢神聖化。
  • 四,在中國,維持生者世界的社會關係的核心理念,就是溝通,是共享生活物資。中國人由金錢的互惠、饋贈和交換來構建的社會關係,通過紙錢延伸到了死者的世界,生命和金錢都在循環。
  • 五,紙錢這一習俗能流傳廣泛,包含著勞動人民對等級制度的一種嘲諷。尊卑貴賤的等級觀念植根於我們的頭腦中,紙錢模擬了一種揮霍,也嘲笑了這種揮霍。

撰稿:苗煒工作室

腦圖:摩西腦圖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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