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汕中君子狂生式的傳奇人物—“三爺”林仔肩,《任祭六君子文》


潮汕中君子狂生式的傳奇人物—“三爺”林仔肩,《任祭六君子文》

林樑任(1865-1936),常用名林仔肩,字春恨,原澄海縣南砂林氏魁南房人,生於同治5年(186年),11歲入村塾,24歲時考入潮州金山書院,為高材生。昆仲五人,他排行三,鄉民稱為三爺,是南砂林氏和易祖第17代“誕”字輩,命名誕彰,民國25年(1936年)病逝,終年71歲。其活在混亂、汙濁社會環境中,光緒年間值國家多故,他憂國憂民,堅強不屈,好結交豪士,光明磊落,成為潮汕中君子狂生式的傳奇人物。

潮汕中君子狂生式的傳奇人物—“三爺”林仔肩,《任祭六君子文》

澄海林君樑任致本館書

六君子為我四萬萬人而死,我皇上為我四萬萬人而囚。乃閱今一歲,內外臣工,僅有劉制軍一電阻止,一摺請安,餘皆反舌無聲,自保祿位。由是以觀,中國僅有四萬萬死人之腐臭氣,足以薰蒸四洲人之鼻而已,亦何怪四洲人之入我國,埋我人,而收我之土地利權也。夫時勢之危,等於累卵;瓜分之禍,五尺皆知。乃朝大夫,尚欲脫維新之名,以時勢為面目。而野之儒土,尚恐興維新之政,絕帖括之生涯。以歌以舞、以安以樂,熱力不摩,團氣不結,蹈當襲舊,逐利爭權,真所謂廚人持刀而立,豕尚爭糠:漁父挈綱而拋,魚尚作戲。鳴呼!豕與魚物之至蠢者也。其然何怪,不意我國人矢口而稱堂堂中國衣冠文物之邦,其識見竟與之等也,此我所以謂現年五六月間之遭瘟疫而死者,為幾生修到之人,故目免睹妻女被淫之辱,身得免奴僕縛稅之苦也。悲憤之極,積為憂思:憂思之極,發為議論,乃聽者不以為迂,則以為狂,即有二三同志,對坐新亭,時有神州陸沉之感。然手無斧柯,倡而不和,惟有欷歔流涕而已。然任終不信以二萬萬裡之版圖,四萬萬人之戶口,五千餘年神明之胄裔,帝王賢聖孔孟程朱之教澤,竟因此而芟彝汨沒於非類也。強者弱之始,弱者強之基。撫一旅即可興,得一士而可王。菁華之氣,不絕兩間;治平之修,匹夫可勉。苟息之尚存,終悲鳴其不已。不揣固陋,自作蟬聲。敢祈貴館將鄙人此書,並祭六君子之交,列於報章,以徵公道。明知班門弄斧,貽笑難辭。然勺之術,一卷之石,亦泰山河海所不棄也。至友人有勸任刪其姓名以避罪戾者,任曰:廣州灣、九龍、旅順、臺灣之人,吾己見矣聞矣。流連顛沛,死亡枕籍,蒿目時艱,傷心酸鼻,新政不行,要挾不息。廣州灣、九龍之災,行將及我。我將裂於洋人之槍,斃於洋人之稅,亡於洋人之奴僕,其死較慘,其辱較甚。如當道諸公,憤予心之不死,恨公道之猶存。位卑言高,逞壓力以相殺,使任得附六君子之末光,免洋人之兇焰,他日或有談國家遺事,謂某年某因作文祭六君子,措詞太實,不解趨避,卒戮於某某之手,則我願已足,殺我者乃我之恩公也。但任福薄,積累全無,斷不能邀此盛遇,六君子亦必我遐棄,吾友不必過慮也。友笑而退,今述其事以相質,未知貴館憫時諸君,以為然否,嗟呼!日月如梭,時事孔殆。國家柱石,未得其人。努力自愛,諸君勉旃,林樑任頓首。

祭六君子文 澄海林樑任仔肩稿

(載光緒二十六年七月初一日《知新報》


潮汕中君子狂生式的傳奇人物—“三爺”林仔肩,《任祭六君子文》

世人不可無此人;世人也不可多此人

光緒14年(188年),慈禧挪用海軍軍費,修復面積294公頃的圓明園,改為頤和園,以供享樂是一個兼具“宮”、“苑”雙重功能的大型王家園林;慈禧63歲壽辰單建樂壽堂作寢殿就耗資160兩銀子,他認為是禍國殃民之舉,上書慈禧斥責力阻,該上書全文刊登於《汕頭圖書報》,書中有生雖賤而知禮,婦雖貴而常淫......;清廷震怒,下令通緝,但他能設法對付,遂避難於香港半年甲午戰爭年,清廷腐敗無能,對外妥協投降,國勢日袞,康、梁變法維新,他大力贊成,積極擁護,並與之往來,互相應和,並在其手杖刻上“康門走狗”,在潮汕各地奔走宣揚。戊戌變法(189年)時,六君子(譚嗣同、林旭、楊銳、劉光笫、楊深秀、康廣仁)遭難,他寫文章祭唁淚,肝膽相照,義無反顧,文章在社會廣為傳播,世人也稱讚他為第七君子,清廷聞知,再度通緝。

民國18年,江淅人黃介克在報上發表《責蔣介石書》一文,名為揭發蔣氏十大罪狀,他閱後則大為嘉獎,約他來汕會晤,出資為他印書,並代題書名,還題上一對對子“中正不正,美齡不美......”惹得蔣下令通緝。

為保護族人、爰國人士林君安全,澄海鴻溝鄉大族林姓(今約2萬多人)長房巖穩祖族人出面把林君帶來祖祠避難,夜間安宿於金蘭書屋,後再岀資轉往香港避難。近筆者發現鹽灶鄉腖傑子家中珍藏有一批先祖手稿文獻,內有其祖父陳淡如在鴻溝鄉巖穩祖祠震華學校任教時,1936年林仔肩族世,陳淡如代鴻溝鄉林族撰寫挽林君聯:堅強為遐邇同欽懿行洵堪流芳千古,才德有子孫克紹先生可含笑九泉。

輓聯反映君之壯志、高風、堅強不屈,好結交豪士之氣概,啟迪後人推崇。林君逝世時香港《大公報》曾發表專文,其中有“…世人不可無此人;世人也不可多此人......”

可謂妙語如珠、玲瓏璀璨。今天重見這輓聯草稿,回想中國這段歷史,怎能不懷念這位愛國人士的高風!

潮汕中君子狂生式的傳奇人物—“三爺”林仔肩,《任祭六君子文》

林仔肩創辦汕頭嶺東同文學堂

甲午中日戰爭中國戰敗,清廷割讓臺灣給日本,祖籍廣東鎮平的臺灣進士丘逢甲領導義軍抗日保臺,失敗後內渡,清廷安排他在海陽(潮州潮安)入籍。作為抗日英雄、著名詩人,丘逢甲為文學史學者所追捧,對丘逢甲的研究也產生了不少成果,但所謂“丘逢甲創辦汕頭嶺東同文學堂”這個結論則是錯誤的。錯誤的形成,跟丘逢甲的“自我封聖”有關。他離開汕頭同文學堂是與林仔肩衝突所導致的,在後來的文字裡面絕口不提林仔肩的首創之功,有意地把自己放在創始人位置上。21世紀以來,學者夏曉虹、陳荊淮、鍾佳華等學者已作出有力考證,否定了丘逢甲創辦汕頭同文學堂的說法,然而言者諄諄,聽者藐藐,錯誤仍在繼續流傳。


1899年底楊魯、丘逢甲等創辦潮州嶺東同文學堂,不久停辦;幾乎同時,林仔肩創辦汕頭同文學堂,1901年5月邀請丘逢甲出任監督(校長),學堂在他主持之下大有起色,1902年改稱“汕頭嶺東同文學堂”。1899年底潮州、汕頭同時存在著兩家“同文學堂”,丘逢甲是在兩年後才加盟汕頭學堂的。

楊魯(1875-1936),字守愚,廣東澄海縣冠山鄉人,監生,受東亞同文會廣東分會會長高橋謙的推動,1899年底聯合丘逢甲、何壽朋等在潮州府城創辦嶺東同文學堂,因招生情況不理想而迅速停辦。與此同時,另一個同文會會員林仔肩創辦汕頭同文學堂。潮州學堂停辦後,楊魯也轉戰汕頭學堂。1904年春,楊魯因考中舉人而離開,進入官場,清末曾署黑龍江省巴彥州知州,入民國後任廣西省政府秘書長。


1899年冬,丘逢甲在給惠潮嘉道沈守廉的信中說:“汕埠聞亦設東文學堂,與郡城乃一時並舉,此亦風氣漸開之兆也。”(《丘逢甲集》第810頁)。這是丘逢甲沒有參與創辦汕頭同文學堂的最有力證據。如果是他實際領導創辦,怎麼也不會用一個“聞”字。


潮州、汕頭兩家同文學堂之創生,都受到日本東亞同文會的推動。“同文學堂”這個校名並非平地起驚雷,不過模仿“同文會”在廣州創辦的“同文書院”,“同文書院”也是從所謂中日“同文同種”的套話脫胎而來。“同文學堂”當時也寫成“東文學堂”,所謂“東文”,指的是日文。汕頭同文學堂先後兩個日文教習山下稻三郎、熊澤純之助,都是同文會會員。(桑兵:《日本東亞同文會廣東支部》)


2001年,北京大學夏曉虹教授廣泛徵引日本東亞同文會文獻,作了如下準確表述:
久遊中國的日本東亞同文會廣東分會會長高橋謙……先於省城廣州設立廣東東亞同文書院,自任院長……又遣楊守愚往潮州,商議潮汕辦學事。雖因東文學堂最終定於潮州開辦,而加入東亞同文會的澄海人林梁任等,仍繼續推動在汕頭興學的原議。這就是丘逢甲與人書中所說:“汕埠聞亦創設東文學堂,與郡城乃一時並舉,此亦風氣漸開之兆也。”東亞同文會的機關刊物《東亞同文會報告》,也因此刊出《汕頭同文學堂、廣東同文書院及潮州東文書院(學堂)》三校並列的報道。……潮州東文學堂雖中途天折,廣東同文書院也因高橋謙1900年的回國與東亞同文會廣東分會的撤消而解體,幸有汕頭同文學堂仍在艱苦維持,一枝獨秀……東亞同文會得自會員的報告也稱:“該學堂首倡者為林梁任、丘逢甲、李毓藩等。”初辦時,學生總數有35名。不過,因1900年8月唐才常等策劃的自立軍勤王事被清廷偵破,實際主持學堂事務的林梁任……遭告發,有流亡之意。牽連到學堂,學生不能安心受業,在學人數也驟減到四五名。(夏曉虹:《心關國粹某興學》,《潮學研究》第8輯,第55-57頁)

1895年,汕頭髮生鼠疫,林仔肩與吳創志等重振同濟善堂,發起募捐施藥,聲名大著。康梁鼓吹維新變法,林仔肩深受影響,傾向新學。林仔肩擔任同濟善堂司理,故能利用外馬路129號善堂前座東西齋創辦汕頭同文學堂。丘逢甲“掛名董事,但沒有參與學校的管理和教學”,“借用同濟善堂無疑即林仔肩之力”(陳荊淮:《文獻資料所見之嶺東同文學堂創辦前期史實》)。同文會會員報告雖列出三個首倡者,但還是把林仔肩擺在第一位。

1901年春,丘逢甲屈就潮陽東山書院,正在謀求更好位置,曾有意去廣州時敏學堂,但“探悉時敏局面不如汕學,又中間消息參差,故辭彼就此,亦以就遠不如就近,就生不如就熟也”(溫仲和:《求在我齋集》卷五,葉二十四)。他接受同文學堂聘請,放棄去時敏學堂的機會,主要是跟楊魯本來很熟,與林仔肩也有交往。


林仔肩與丘逢甲一樣,屬於康、梁維新陣營,而論思想之激進、言論之大膽,林仔肩則遠在丘逢甲之上。1899-1900年,林仔肩發表致知新報館書、《祭六君子文》、《上十八省總督書》,公開祭奠為戊戌變法而死的六君子,譴責慈禧囚禁光緒帝,號召各省總督團結起來廢黜慈禧、恢復光緒帝權力,與康有為、唐才常發動的自立軍起義相呼應。把林仔肩貼上“守舊勢力”標籤,是一些丘氏擁躉有意抹黑。

主持學堂事務的林仔肩因被人告發,學堂原有教員各自回鄉,只剩林仔肩一人在苦苦撐持。或許是當時的地方官網開一面,林仔肩有驚無險,繼續維持學堂。1900年初,丘逢甲曾代表林仔肩等人寫過一份稟帖給道臺,申請給學堂立案,接著受命到南洋宣慰華僑,回國後遭喪子之痛回鎮平老家閒居,次年初到潮陽東山書任教。1901年5月13日,山下稻三郎回到汕頭學堂,向林仔肩建議請丘逢甲出山,重振學堂。5月19日,林仔肩前往潮陽,說動丘逢甲加盟,學堂很快恢復了元氣。8月29日,朝廷宣佈科舉考試廢除八股文,“汕頭同文學堂因廢八股後,來報名者甚眾”(溫仲和:《求在我齋集》卷五,葉二十三),形勢對新式學堂十分有利,因之英才聚於一堂,學生達到100名之多。為滿足教學需要,這一年冬天同濟善堂遷往新馬路,將全座建築讓給同文學堂。(楊勉:《汕頭同文學堂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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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逢甲、林仔肩與同文學堂族群衝突

1903-04年,學堂總理丘逢甲、值理林仔肩發生激烈衝突。事件的觸發點,是聘請下一年度分教習上的分歧。當時的同文學堂組織上有三個層次:董事會由地方紳商組成,大都是六邑會館與同濟善堂紳董,平時主要負責籌款;總理、值理組成的團隊負責庶務、稽查;監督、總教習等組成教務團隊。除日本教習、外省教習、蒙學教習不計外,原有本省教習8人,楊魯(澄海)、姚梓芳(揭陽)、朱乃霖(澄海)3人為潮籍;監督兼總理丘逢甲(鎮平)、總教習何壽朋(大埔),教習劉家駒(大埔)、羅仙儔(大埔)、溫丹銘(大埔),皆為客籍,客籍、潮籍比例為5:3,其中掌握實權的監督、總教習皆屬客籍。


分教習楊魯,因本年考中舉人,確定次年春進京參加會試,已經辭任;同時,出於不明原因,另一教習姚梓芳亦提出辭職,董事蔡古愚、陳步鑾(即陳慈黌)希望丘逢甲加以挽留,而丘逢甲沒有答應。如此一來,同文學堂教習中只剩下1個潮籍人士。火上加油的是,丘逢甲又已決定增聘大埔楊姓出任英文教習,再加上擬議中的王姓學人(疑為丘氏好友王恩翔,梅縣人),那麼,客籍、潮籍比例將達到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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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步鑾(即陳慈黌)

1903-04年潮客衝突的背景,即在如此背景下展開:林仔肩、同濟善堂紳董認為學堂是他們創辦,使用同濟善堂建築作課室校舍,單建築費已達1萬元,另外潮商捐款近2000元;1901年夏天起丘逢甲擔任監督,前後從客籍商人中籌募到5000多元捐款注入學堂,認為客籍人士貢獻為多,在聘請教習上偏向客籍人士;學堂招生也偏向客籍,佔80%。(1904年4月21日《嶺東日報》。)


汕頭一直屬於潮州府澄海縣管轄,直到1921年成立市政廳才與澄海分治。同文學堂使用的是潮商建設的同濟善堂建築,善堂又歸屬六邑會館管理。所謂“六邑”,指海陽(潮安)、澄海、饒平、潮陽、揭陽、普寧6縣。在以潮籍人為主體的汕頭地面,丘逢甲對客籍師生過度傾斜,引起創始人林仔肩不滿。
1903年12月29日,《嶺東日報》突然刊登丘逢甲《答林梓堅書》,指“學堂衝突,足下實陰為主動,……若必助外人以抗總理之聘教習,反起內訌,則僕誠不知命意之為何矣。……足下之始事共勞,僕何嘗不念之?……試問延聘教習,非總理之權乎?且足下負學堂司事之名,一年來所負之義務安在?不過借創辦學堂為包攬詞訟、嚇詐鄉里之舉。……汕中紳商豈盡受足下之愚耶?”


丘逢甲自己承認,學堂為林仔肩所創辦,學堂衝突起因於增聘教習的不同意見。林仔肩考慮到潮客比例不平衡,向丘逢甲建議聘請普寧人鄭國藩,遭丘逢甲反對,丘氏並提議增聘梅縣人王恩翔。鄭國藩、王恩翔都是拔貢出身,均屬於選入北京國子監的優等生。作為學堂總理兼監督,丘逢甲有聘請教習的決定之權,但為學校長期發展起見,必須考慮平衡問題。丘氏慮不及此,而僅僅考慮引用意氣相投之人,有其處理不當之處。丘逢甲走後,溫仲和繼任監督,聘請鄭國藩當教習,事實證明他是十分優秀的教員,後擔任潮州金山中學教席30年,聲譽卓著。


雙方衝突不斷髮酵,鬧到惠潮嘉道都無法處理的地步,不得不提請兩廣總督派員查辦。總督派出兩廣學務處學務委員陳開熾、劉士驥到汕頭,很快勒令林仔肩退出學堂聽候查辦。他們在向潮籍學生進行調查時,突發奇想當場出題考試,認為成績不理想,把考試結果公開張貼於學堂。
丘逢甲自信滿滿,以為“汕中紳商豈盡受足下之愚耶”,不料事情的發展卻不幸而言中。1904年4月21日,六邑會館、同濟善堂、保商局、32名士紳及46行商人,幾乎囊括了潮籍精英名流,向兩廣總督發出《潮人三不平》電報,抗議學務處兩個委員處置不公。


電報指出:查辦事件的兩位委員,不是向潮籍學生了解情況,而是突然出題考問,學生匆促之間回答自然不理想,委員認為學生程度不足,張貼考試結果“訕辱”學生;學堂宿舍僅容80人,客籍學生已佔去八成,很多潮籍學生因之不能入讀;林、丘交鬨,委員已下令查辦林仔肩,那麼對丘逢甲則“不能概予免議”。潮籍紳商集體在電稟中提出“強合難免後患,不如分辦已定人心”,表示希望學堂拆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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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人三不平》電報

最終,學務處委員、澄海知縣考慮到辦學不易,決定維持學堂,採取各打五十大板的辦法,讓丘逢甲自己辭職,對林仔肩繼續“查辦”,把造成衝突的兩個主角調離,任命溫仲和為新的學堂監督。溫仲和雖也屬客籍人,因長期執掌潮州金山書院,資望足以服眾。溫仲和上任後,立刻調整政策,在教師聘用、招生兩方面注意潮、客平衡。汕頭同文學堂終於逃脫拆夥的命運。


1904年7月5日,丘逢甲所委任的同文學堂賬房陳伯澄在各方壓力下自殺(7月7日《嶺東日報》),為這一衝突畫上一個悲劇性的句號。據《嶺東日報》披露的零星資料,林仔肩曾攻訐丘逢甲賬目不清,丘逢甲勒令陳伯澄迅速將進支數目、賬簿呈繳,陳則似有難言之隱,接著發生丘逢甲命人毆打陳伯澄之事,並將他扭送到澄海縣巡捕廳關押。陳伯澄自殺直接原因雖未能查清,但相信與丘逢甲有一定關係。


同文學堂事件是一次族群衝突。在此之前,潮客之間因爭奪資源而發生的衝突多在鄉間,能量有限。同文學堂潮客衝突則具有更多新時代的特徵:雙方雜居於同一城市,難以作空間上的區隔;雙方都利用報紙、電報等新的信息傳播手段表達訴求;動員的規模屬於空前,客家陣營利用報紙製造輿論,潮方則更多利用會館、善堂這些本地網絡,形成全城總動員,並以電報形式直接向總督表達訴求。


汕頭潮人精英全體出動,直接向兩廣總督提出抗議,也與汕頭的商人自治傳統密切相關。汕頭開埠至此40多年,只有一個鮀浦巡檢負責治安,沒有正式的地方官在市內直接管治,澄海知縣、潮州知府、惠潮嘉道、潮州總兵各有權限,多頭管理,六邑會館商人利用這些官員之間的矛盾,爭取到一定的自治權。


同文學堂衝突事件發生時,正好碰上兩廣總督岑春煊勒令汕頭商人“報效”。報效本應自願,非自願的“報效”實際就是勒索。商人團體利用同文學堂事件發聲,向總督顯示潮商集體力量,力爭減免“報效”。丘逢甲被迫出走,與潮商集體抗爭的背景分不開。(鍾佳華:《黨怵眾咋的日子》,《客家研究輯刊》2002年第2期)
族群衝突大多基於利益衝突,對族群衝突的研究應避免過多道德評價。改革開放前期,對丘逢甲的研究呈現一邊倒唱讚歌的狀況,為塑造其完美形象,直接把林仔肩貼上“守舊勢力”標籤,掩蓋了同文學堂事件的族群衝突實質。衝突事件中,雙方所用手段在如今看來都不太體面。應該看到,林仔肩、丘逢甲在辦理汕頭同文學堂過程中都有貢獻,也有過失。白璧無瑕的歷史人物是不存在的。

潮汕中君子狂生式的傳奇人物—“三爺”林仔肩,《任祭六君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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