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新疆:漢族人中有一群特殊的東北人,全國工價最高物價最低


西北角上的東北人

前文提及漢人健康最差,這是個值得一說的事情。在新疆,漢人本來是隻佔全人口6%左右,到了迪化,漢人的分佈都很稀少,就原則說,漢族本該是各族的老大哥,無論從哪個方面,說不上發生領導作用,至少也該發聲示範作用,但不幸,我在迪化並沒有看到這種作用。

西域本是充軍流配的絕域,漢人極少,迪化的漢人,大多移民來自甘肅。由於過去罪惡時代的流風,現在這批人的早年或父輩一代,大多染上了不良嗜好——鴉片煙,近10多年來雖懸為厲禁,但是煙雖然斷絕,煙禍的遺毒尚存,給別的民族的印象是“看不起”。馬仲英帶去的一批大小兒郎,更不用說了,現在迪化各族常說的“賊娃子”,便是一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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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任新疆巡撫劉錦棠

多少年來,漢人之中幸而陸續添了若干新血液,早的如跟劉錦棠等去天山的三湘子弟,但可惜他們大多拋妻別子,光桿兒一條去,光桿兒一條回,留下一些老弱,並沒有留下後代。其後如勤勞的山西商人,冀魯同胞,也不乏開發邊疆的先鋒,他們中除有少數壞蛋外,倒很多是誠實忠厚,貿易遷徙有無的商人,例如任迪化工商會的崔會長,便是當年從山西到迪化揹負肩挑,經過艱難的締創而成家立業的。

尤其值得提出的是,最近10年來去這西北絕域的一大批東北人,總算給漢人爭回了若干面子。這批西北角上的東北人除少數自動投效者外,多半是東北淪陷後經過蘇聯輾轉來到新疆的,他們現在新疆雖多已安居樂業,但想當年,國破家亡,流徙異國,光著身體通過國境回到祖國懷抱裡來的一幕悽慘景象,他們的“祖國愛”之熱血,是沒有一天不在沸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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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軍官

他們多的是軍工人員,但每個都能潔己奉公,少的是平民百姓,也都能安分守法。推行政令是他們,踴躍輸送士兵的也是他們。某次獻機運動(即籌資購買飛機,以進行抗日戰爭),我親見一個擺皮鞋攤的東北口音人,拋出了他一個夏天辛苦做下的60雙布鞋,義賣獻金。

是他們過去10年來,在新疆發生了一些漢人的領導作用和示範作用。

新風和舊俗,如冰與火的共存

大概很難找出一個同樣的地方,其風俗人情新舊對比有如迪化一般強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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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會的歸化族(白俄)代表,1939年

講新。新疆歸化人是完全歐洲的風味,最長而又樹木最多的南樑大街,下半段是他們的聚居地。每當清晨傍晚,一雙雙一對對,全是他們,爸爸是漢人,母親是歸化人的,所謂“二轉子”家裡,是年輕的漢人常被歡迎而流連忘返的地方,學學俄文,開上留聲機,過過跳舞的癮,是太平常了。尤其是夏季盡情找尋快樂的郊遊,只要你不太令人討厭,總是被歡迎參加的。

他們,包括純粹的歸化人,愛社交,尤愛音樂舞蹈,留聲機和吉他是每家必備的。歸化族文化促進會常舉行音樂歌舞晚會,多數人仍篤信舊希臘教(即東正教),復活節去道賀,得和每個人打響吻,吃了茶點出來,口袋裡還裝一兩個紅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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庫車婦女,1928年

講舊。維族同胞婦女直到今天,出門還蒙著臉紗,聽說過去如拋頭露面在街上走,阿洪(等於牧師)的皮鞭子便照抽不誤。她們婚姻絕無自由,省府委員乃孜爾大阿洪,兩鬢斑白了,今年還取了個第x房太太,同僚林繼庸去向他賀喜,老人家還羞答答的,煞像初度新郎哩。

在劇院或公共場合,漢回同胞都男女分座,話劇上演,男扮女裝或女扮男裝,絕不能混淆。唯一的例外,只有公共浴室是允許男女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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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城酒,據傳始於1910年

迪化沒有公娼,私娼則非我所知。賭是絕對禁止的,鴉片煙更不在話下,唯獨有酒到比內地喝得自由。上至蘇聯香檳、白蘭地,下至古城燒酒和土產啤酒,你整天浸在酒甕裡,也沒人來干涉你。憑我在迪化一年的記憶,酒肉徵逐之風,在中上階層不大流行,“上館子”應酬是稀有的事兒,至多隻在家裡的小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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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中山裝的青年,民國

漢人結婚不論黃道、黑道,吉日都在禮拜天,也是別開生面的。衣著是無論哪族人,男人一律短裝,即使是商店掌櫃,也絕無長袍和瓜皮小帽。回族同胞是絲綢帶捆著又長又大襯衫,外面加件“卻本”(形狀似大衣而無紐扣)。漢人過去流行蘇聯裝,現在流行中山裝,鞋子則無論男女都是皮的,回族同胞婦女,從頭到腳,無一不是現成品,很少自裁自制的衣著。

淳樸的民風的背後原因

世界上並沒有所謂的“烏托邦”,但在迪化,我看到了“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的一點古風。

我住的一幢院小門淺的房子,但一年來,沒有一個乞丐的拜訪,至少,我和我的同仁們沒有丟過一件東西。

我們鄰居左邊是一個小店,右邊是一個住家,他們上娛樂場或坐客出門往往和我們一樣“傾巢而出”,不留一人。這種現象看來平常,實說來深刻,所以我上面說過,每個迪化人的良心,都是善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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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壁灘

“衣食足而知榮辱”,也許是真詮。14個浙江般的大的新疆,雖說2/3都是戈壁灘的不毛之地,但供養500多萬人卻是綽綽有餘的。10年來的政治安定,已使每個迪化人沖淡了“圍城”的恐怖記憶,他們知道現在不會再是“盜匪世界”了。他們的羊只在孳生不息,有羊便不愁生活,賣出了羊毛、羊皮、羊肉、甚至羊腸,可以買到花布、麵粉、磚茶和糖。除此之外,他們再沒有奢望,兩碗涼水幾個饢就可以過一天,果林下倒頭一睡,一天便心滿意足了。除了真主(穆罕默德),城市的繁華,他們不看也根本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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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警察

政治措施自然也有助於民生的安定在新疆公教人員本人及其家屬,早有實物配給,薪水雖低而生活安定,貪汙舞弊是必受嚴懲的。此外,警權高於一切,戶口及公民證辦的異常確實,人口移動要簽證,戈壁灘上,旅行的人難停留的地方都有警察駐守所,即使有一二作奸犯科的人,也難逃得出法網。

“沒有乞丐”,該是今日新疆最大的驕傲。

全國工價最高、物價最低

憑事實來說,過去迪化的物價的確居全國物價的最低位,但迪化的工價,恰恰可居全國工價的最高位。人力缺乏的嚴重現象,故非常情可以理解,而工價跳躍之速,也非常理可以推測。憑我經辦一件小小工程的經驗,前年8月和去年8月的工價指數,升高了10倍,去年8月迪化的工價是:大工每日法幣800元,小工法幣400元,而同時的糧價,黑市面粉每百斤是法幣3000元,大米每鬥合法幣300元。

此中原因,說穿了也很簡單。第一,人力是根本缺乏,技工更甚。迪化流行的笑話是:“錄事不會寫字”,會寫字的“人才”,早去充當科員科長了,出賣勞力之外,有的是謀生途徑,自然避難就易去了。第二,“天”的限制之下,出賣勞力的工匠,一年中只能在室外工作半年,10月開始的冰天雪地,一切工程停頓,只有回家吃喝,所以黃金時代的夏天,不能不高抬工價,預備冬日之糧。迪化市上,大幫工人都春末來自南疆,秋中回去家鄉。

此其影響所及,牽連到工役等等,迪化僱不到女傭,男傭人也得每個高臺身價,管吃之外,每月至少得3000元工資,擦地板得令包給清潔工人,掃雪另有掃雪工人,這些人他們都“留學”過蘇聯,一口洋涇浜(即中式外語),大瓦里希(同志)稱呼之下,和先生們對坐著侃侃而談西伯利亞“山海經”,頗有風趣。伏特加一喝醉,你得服侍他,否則不免來個“呈請辭職”,傷你的腦筋。(按此段作者在諷刺當時的由蘇聯逃來的歸化人,也進一步表明新疆勞動力的缺乏)

別有用心的三國領事館

要寫迪化的人,似乎也得談一談在迪化的外僑。迪化的蘇聯僑民最多,英國僑民不成一個數目,美國人只有一個,那一個便是“美利堅合眾國駐迪化領事”——施彌福君,蘇聯僑民如果包括在新疆的所有蘇聯人,過去的確相當多,一年多來,陸續返國的也很不少,但在迪化蘇聯總領事館和其他五處領事館所在的地方,仍留有相當數目的蘇聯人。英國人在新疆的黃金時代已是10年前的事了,如今,除喀什(疏附)留有總領事和迪化領事各一人外,顯然已無僑民可以庇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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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迪化蘇聯領事館

在迪化,蘇聯總領事普式庚是首席領導,但除公共宴會外,他常蟄居在那南樑大街的宏大領事館中,不大露面,他於今年9月奉調回國,現在是一位代理者在主持館務。英國領事刁樂恕君是個典型的殖邊工作者,他來到迪化所走的路線就很驚人,從印度越帕米爾來到新疆蒲犁,除了犛牛隊的新印商人,這條路是不大有人敢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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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化英國領事館,1940s

高個子,黑幽幽的臉孔,整天自己駕著他僅有的那輛皮卡車“招搖過市”,“英國紳士”的氣息,在他身上哪一部分都聞不出來。蒙古語、維吾爾語、北平話都說得相當流暢,對我國古籍,亦多瀏覽。背一段《大學》《中庸》,朗朗成誦。他崇拜孔子、孟子、荀子,自己則也自稱“刁子”,真是怪有風趣的傢伙。

美國領事館施彌福君,前面已經說過是全疆唯一的美國人,他的領事館與刁子毗鄰,白胖的臉,年紀顯得很輕,閒著無事,在學漢文,最近還登報高價徵求《漢英字典》,羅家倫(曾任國立清華大學校長)是他長期的座上客,施彌福君到任還不久,他的前任克拉勃君則更有趣,有一次背了一雙破皮鞋,滿街找鞋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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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沈宗琳(1913-1991),江蘇江陰人,上海私立中國公學政治系畢業。曾任《甘肅民國日報》編輯,中央社蘭州分社編採組長、中央社迪化分社主任,1944年底調中央社總社。1949年,隨中央社到臺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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