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問題的問題》:一座農場裡的江湖

一座物產豐富卻總是賠錢的樹華農場,一場明爭暗鬥在新舊兩個農場主任之間上演。

《不成問題的問題》是老舍先生1943年的短篇作品,講述了抗日戰爭時期地處大後方的樹華農場在主任丁務源的管理下走向衰敗的故事。

導演梅峰在小說的基礎上創造了一個三幕式結構的諷刺寓言電影,並於2016年獲得第53屆金馬獎最佳男主角和最佳改編劇本獎。

《不成問題的問題》:一座農場裡的江湖

《不成問題的問題》延續了老舍先生一以貫之的現實主義風格,不管是抗日戰爭的歷史背景,還是農場的生活環境以及其中發生的大事小事,一切都呈現得真實而具體。

電影採用了低對比的黑白的影像,凸顯了民國時代的風韻和氣息,同時將觀眾的思緒從現實環境中抽離開來。

“丁務源四十來歲,中等身量,臉上有點發胖,而肉都是亮的。丁務源不是個俊秀的人,而令人喜愛。”

《不成問題的問題》:一座農場裡的江湖

一看就是圓滑世故之人。作為樹華農場的主任,丁務源在老闆和工人之間遊刃有餘。

在向太太打招呼時,也要提前演練幾遍,確認無誤才真正登場。


老闆的小姐太太們打著牌,丁務源滿臉堆笑的走上前去。

《不成問題的問題》:一座農場裡的江湖

這次過來,他給三太太帶來了農場裡的肥雞肥鴨,給佟小姐獻上了筆墨,並答應張太太給她一些鴨蛋。聽說少爺要辦生日宴,他主動提出要幫忙操辦……


這麼會來事的人,誰不喜歡?

三太太很高興,她頗有得意的告訴大家,“你們以後有困難,都找丁主任!”


丁務源開心的回應道:“不成問題”。

按理說,讓丁務源當這個農場主任,應該不成問題,然而實際上,他卻是這個農場的最大問題。

雖然農場產出頗豐,但依舊連年虧損,甚至連工人的工資都發不出。

對於經營農場,丁務源並不擅長,但經營人際關係,他比誰都精通。

對於老闆,他出錢出力,極盡阿諛諂媚之能事;

對於工人,他儘量拉攏,“沒有等級,全是朋友”。

《不成問題的問題》:一座農場裡的江湖

工人們偷奸耍滑、偷雞摸狗的行為,他並不制止,甚至明確的跟工人們說,“賣豬菜(實際上是工人們故意扒下來的好白菜)的錢,就歸你們自己,一律不用上交!”

丁務源攥著工人們的小辮子,又對他們客客氣氣,工人們不敢不聽他的話。

只要能保住自己的位子,虧點錢又能怎麼樣呢?丁務源不在乎。

但工人的工資終究要發,丁務源也有自己的辦法。

《不成問題的問題》:一座農場裡的江湖

因為丁務源總到處跑動,所以,總會有工人託他買點東西,於是他就趁機將代買的東西折算成高價從工資里扣除。

吃了啞巴虧,工人們有苦難言。不僅如此,丁務源還經常和工人們打牌,牌桌贏的錢一部分據為己有,另一部分用來填補農場的經營虧空。

兜兜轉轉,錢又回到了丁務源手中。

對於農場的經營現狀,老闆們也是心知肚明。

這個農場是陸老闆和佟老闆合夥投資的。陸老闆和三太太私底下聊過農場賠錢的事,一來丁務源沒做錯啥大事,二來丁務源沒少給陸家送東西,一家人很喜歡他,賠錢的事,陸老闆也就不願再提。

《不成問題的問題》:一座農場裡的江湖

然而佟老闆卻不樂意了。丁務源不是他找來的人,也沒得多少丁務源的好處,便有心想把他搞走。

趁著陸老闆兒子做壽的機會,佟老闆便把對丁務源的不滿講到明面上。

老闆們正聊著,丁務源上前獻茶,不料熱臉貼了冷屁股,被佟老闆一通嘲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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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佟老闆對自己不滿意,丁務源便想方設法討他歡心。

佟老闆的女兒佟小姐待字閨中,正為婚姻大事發愁。

秦妙齋的到來,正好讓一籌莫展的丁務源看到了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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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妙齋本是吳教授的助手,後來吳教授投江,他便流落到樹華農場。


他雖有一身知識分子的皮囊,實際上卻是個誇誇其談、信口開河的流氓。


他號稱自己是全能的藝術家,可並沒有人見過他的任何作品;

拖欠農場的房租不說,還偷農場的錢。

精明的丁務源不可能看不穿秦妙齋的謊言,但他並不拆穿,因為這樣的放蕩浪子,正是對付佟小姐的一大利器。

倘若自己能促成倆人的姻緣,那佟家也就不去計較農場經營不好的問題了。所以丁務源熱心地促成兩個人的交往。

第一次見面,佟小姐就對西裝革履、滿口文藝、彬彬有禮的秦妙齋傾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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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打算辦一個畫展,佟小姐號召大家一起出錢承辦。

藝術家裝的再像,也有露餡的時候。

在畫展上,秦妙齋對各個作品評頭品足,對一幅沒署名的畫,他大加諷刺:“附庸風雅,無病呻吟”。

那幅畫恰恰是他極力討好的佟小姐的作品。

這下可得罪了佟小姐。佟小姐也不是傻子,慢慢識破了秦妙齋流氓無賴的本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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咽不下這口氣的佟家想到了一個一石二鳥的計策。他們向憲兵隊舉報,說秦妙齋是間諜,要派人過來抓捕,順便把收留閒雜人等的丁務源革職查辦。

不過憲兵隊過來卻抓錯了人,秦妙齋躲過一劫,而丁務源卻沒有那麼好的運氣了。

老闆們找來了留學歸來的尤大興,要替換掉丁務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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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大興是英國園藝學專業畢業的博士,在海外受到了系統、正規、專業的西式啟蒙教育,有治理好農場的能力,且為人正直、講原則。

剛剛到任,就發現了農場的種種弊端。

農場設施毀壞,賬目不清;工人們紀律鬆散,偷雞摸狗屢禁不止。

經過幾天的觀察,尤大興摸清了農場的情況,他開始制定規章制度,安排生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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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尤大興雷厲風行的大力整頓之下,農場逐漸走上正軌。

對於那些習慣了不守規矩的工人,尤大興毫不手軟,直接將他們開除。

在尤大興看來,那些工人偷奸耍滑,只有開除他們,剩下的人才能好好幹,農場才會有收益。

新官上任三把火,被燒到的人可就不高興了。

被開除的工人不高興,混吃混喝的秦妙齋不高興,丟了位子的丁務源也不高興。

他們抱成一團,發誓要將尤大興趕出農場。

他們盯著尤大興,希望能挑出尤大興的毛病,但並沒有找到啥把柄。

他們把目光轉向尤大興的太太,一個文化程度不高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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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送給尤太太一筐雞蛋,半推半就之下,尤太太收下了雞蛋,這成了他們攻擊尤大興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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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一個農場主任的夫人,竟去偷農場的雞蛋。

真相如何並不重要,能噁心尤大興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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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們的強大攻勢下,寒了心的尤大興最終認輸,“和這幫烏合之眾搞不到一起去”,帶著太太離開了農場。

打倒了尤大興,秦妙齋也就失去了利用價值,丁務源學了老闆們的辦法,通知憲兵隊把秦妙齋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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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又恢復了平常。

丁務源再次坐上了農場主任的位置,農場來了新租客,他又開始為佟小姐物色對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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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結尾,三太太問丁務源“有件事我搞不明白,農場的果子結的那麼好,怎麼還賠錢呢?”丁務源敷衍道:“明年吧,明年一旦步上正軌,農場盈利不成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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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對於樹華農場虧損原因,農場的老闆們都心知肚明——“原因很簡單,他們錯用了人”。但他們誰都不會說,因為他們都得了丁務源的“好處”。

如果把樹華農場比作是一間公司,那麼產權人與管理人之間的利益不一致就是公司虧損的根源。

新主任尤大興之所以會失敗,是因為他是一個太過理想主義的改革者。


尤大興的管理方法體現了西方的理性思想,即一切按照規章制度行事,法度與規律是衡量工作人員對與錯的標準,面子、人情被排斥在外,這在還是人情社會的中國是行不通的。連尤太太和陸老闆也說他“死腦筋、一根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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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丁務源經營農場的業務能力一般,卻成了鬥爭中最大的贏家。

他深諳人性的弱點,並加以利用。他熱衷於籠絡人心,對上體貼、服從、周到,對下客氣、理解、尊重。

然而溫文爾雅的背後又是另一幅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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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剋扣工資中飽私囊,不知不覺中侵犯了大家的利益。

雖然看起來他有人情味,又不斷用小恩小惠收買人心,但這本質上是慷他人之慨,用的還是農場的錢。等到哪天農場倒閉了,大家才會發現,原來丁務源才是那個最可惡的人。

不過丁務源根本不在乎,憑著他長袖善舞的圓滑手段,再換一個地方,他也能活的一樣好。

而整個社會,也就是被丁務源一樣的人,給搞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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