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素:哲学有什么用呢,哲学的未来是什么样?

罗素:哲学有什么用呢,哲学的未来是什么样?


伯特兰·罗素(1872年-1970年),英国哲学家,分析哲学的主要创始人。他大概是上个世纪全世界最具知名度的哲学家之一,他的箴言值得一再品读。


伍德罗·魏亚特:罗素勋爵,哲学是什么?


罗素:这是一个颇有争议的问题。我想没有两个哲学家会给你相同的答案。我的看法是,哲学是对尚未确实可知的各种事物的思索。这只是我的答案,不代表其他任何人。


魏亚特哲学与科学有什么不同?


罗素:粗略地说,科学是研究已知的事物,而哲学是探讨未知的事物。这是一个简明的定义。因此,由于认识的提高,哲学问题不断地进入到科学领域。


魏亚特:如此说来,某些事物一旦被确定和发现,它就不再成为哲学问题而成为科学问题吗?


罗素:不错,已往属于哲学的所有各种问题,这时已不再属于哲学。魏亚特:哲学有什么用?


罗素:我认为哲学具有两种重要的效用一种是使人对那些尚未经得起科学认识检验的事物保持积极的思索;使人类感兴趣以及人类应感兴趣的事物很多,而科学知识毕竟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在引起人们极大兴趣的诸多事物中,至少在目前,科学所知十分可怜,我不愿使人们的想象力局限在现已所知的范围之内。我认为在假设的领域里扩展对世界丰富想象的思维,这就是哲学的一种效用。


但是,我认为哲学的另一种效用之所以同样重要,是因为哲学研究表明,有一些事物,我们自以为已知,其实我们并不真知。总之,一方面,哲学使我们对将来可能得知的事物不断地进行思索;另一方面,哲学使我们谦逊地认识到,有许多知识是似是而非的。


魏亚特:关于过去曾是推测而后产生实际结果的这类问题,你能否举一些事例?


罗素:可以。这类事例在希腊哲学中俯拾即是。希腊人构想出一整套后来证明是有价值的假设,但在当时不能得到验证。


例如原子的假设,德谟克利特认为物质是由微小的原子组成的,2000多年后,证明这是正确的科学观点,但当时只是一种构想。再如阿里斯塔库斯,他认为地球绕着太阳而非太阳绕着地球转,而昼夜循环是由于地球的旋转。他是第一个提出这一假设的人。这一假设几乎被埋没和遗忘了,直到2000年后的哥白尼时代才重新被认识。但是,倘若没有阿里斯塔库斯的推测,那么哥白尼很可能决不会有这样的看法。


魏亚特:这种构想是由于某种直觉吗?


罗素:不是。首先想到这些假设的人不能说:“这是真理。”他们只能说:“这也许是真理。”倘若你有丰富的科学想象力,那么你就能够想到可能是真实的所有各种事物,这就是科学的本质。你首先想到可能是真实的某物,然后进一步考察是否如此,而通常都是不真实的。


魏亚特:但是,柏拉图不是认为德谟克利特关于原子的理论是胡说八道吗?


罗素:柏拉图被德谟克利特的理论吓坏了——认为他的所有著作应当烧掉——这是因为柏拉图不喜欢科学。他喜欢数学,但不喜欢任何科学的事物。


魏亚特这样看来,在某种意义上说,哲学岂不成了科学的仆佣?


罗素:这话有点道理,但哲学当然不只是科学的仆佣,这是因为还存在着许多科学不能把握的事物。科学不会告诉你好和坏是什么,好坏是一种目标而非一种方法。


魏亚特你能否谈谈以往岁月以来哲学家态度的变化以及公众与哲学的关系吗?


罗素:这要看你关心哪一个哲学派别。在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哲学中,他们努力的主要目标是试图认识世界,我个人也持这样的看法。接下来说到斯多葛学派,他们主要强调的是道德——即人们应当不以苦乐为意,应当坚忍不拔地面对不幸——这派哲学家因而使哲学通俗化了。


魏亚特你认为马克思是哲学家吗?


罗素:在某种意义上说,他当然是哲学家,但应注意在哲学家中有重要的区分。一些哲学家活着是为了维持现状,而另一些哲学家活着则是为了推翻现状——马克思当然属于后者。在我看来,两者都不对,因为这都不是哲学家的真正职责。我以为哲学家的职责不是改变世界,而是认识世界,这和马克思的观点正好相反。


魏亚特那么你以为自己是哪一类哲学家呢?


罗素:我有生以来给自己的唯一头衔是逻辑的原子论者,但我并不热衷于头衔,而是避免这种称号。


魏亚特:逻辑的原子论者是什么意思?


罗素:在我的观念里,这是指了解任何考察对象的本质的一种方法,即尽可能加以分析,直到再也不能进一步分析的事物为止,而这些事物就是逻辑的原子。我之所以称之为逻辑的原子,是因为它们不是物质的粒子。可以说,它们是事物得以成立的观念。


魏亚特目前哲学的主要趋向是什么?


罗素:这可以区分为英语国家和欧洲大陆国家。这种不同趋向的区分比过去更明显,非常明显。在英语国家尤其是英国,由于要求开辟哲学的独立的领域,兴起了一门新的哲学。我刚才说过,哲学似乎只是未完成的科学,有些人不喜欢这种看法。他们要求哲学有属于它自己的领域。结果便产生了这门新哲学,在这门被称为语言学的哲学中,哲学家的重要工作不是解答问题,而是把问题的含意分析得非常清晰和明确。我自己并不同意这种观点,但我可以给你举一个例子。


魏亚特:你的意思是说,把问题弄明白,完全不去考虑答案是什么?


罗素:是的,寻求答案是别人的事。


魏亚特:这同现在欧洲大陆的哲学有怎样的区别?


罗素:欧洲大陆哲学是更为纯正的。我已不再赞同这种哲学。但是,在某种意义上,这种哲学变得更纯了,更像古代哲学了。有源自克尔凯郭尔对存在主义探讨的各种哲学,也有专为传统宗教辩护的各种哲学。凡此种种,就我自己来说,我并不认为它们具有任何至关重要的意义。


魏亚特:那么,你信奉的哲学对于想了解为人处世方法的人有什么实际用处呢?


罗素:许许多多人写信给我,说他们现在对他们应当怎样为人处世感到非常困惑,因为他们已放弃了传统的为人处世的准则,而他们又不知其他什么准则可以遵循。我认为我信奉的哲学在这方面是有用的:它使人们在不能绝对肯定正确的行为时采取积极的行动。我认为对任何事物谁也不应当确信无疑。倘若你对事物确信无疑,那么你肯定错了,因为没有什么事物是可以确信无疑的。


因此,一个人对他所有相信的事物应当始终保持一定的怀疑,一个人同时也应当不顾这种怀疑而采取积极的行动。但在实际生活中,一个人必须根据各种可能性采取行动,我所期望哲学做的是鼓励人们无需确信无疑而采取积极的行动。


魏亚特你认为哲学的未来是什么样呢?


罗素:在未来,我认为哲学肯定不会像过去对希腊人或中世纪人那样重要。我认为科学的兴起不可避免地减低了哲学的重要性。

摘自:罗素思想小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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