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清明倍思親 大姐

每逢清明倍思親       大姐

我的大姐李秀蘭,生於1940年7 月18日,年長我八歲。從我能記事起,周圍的人就在我面前絮叨著:這娃幾天也長大了,小著他姐成天揹著在南頭他姈婆哪兒吃奶呢。問姐,姐只是眠著嘴笑。姐上學哪年,正是解放初鬧土改時期,村上能有幾個女娃子去上學,父親念過幾年初小,基本上能讀書看報,深知讀書的重要。堅持著讓姐去上學,那時候我們曹坊村連個完小也辦不起,姐很是爭氣在村上讀完初小,又考上了韓家莊小學。韓家莊距曹坊雖說五六里路,但遇上颳風下雨這土路滿是坑窪泥水,風雨中,她攜手小夥伴文琴英等,戴著個破草帽,挽著褲腿赤著腳,卻堅持著從未缺過課。兩年後,她順利地考上了斗門中學,在斗門中學六零級二班,她品學兼優,早早的就加入了共青團。記得合作化運動時期,我那時剛剛上學,大姐和她一幫同學還協助著村裡辦夜校,合作化運動裡,姐舞動著向日葵的扮相,英姿颯爽地走在遊行的隊伍裡。三面紅旗迎風飄,她拿起傳話筒到村裡宣傳遊說。大姐從來就是一個不甘寂寞的人,她以純樸厚道的認知看待社會,以飽滿熱情的態度參與社會主義熱潮。

我從小就象小尾巴一樣老愛跟著姐,姐到啥地方我總想著法兒要和她同去。五十年代東馬坊村排演的《梁秋燕》等戲。久演不衰,風靡一時,大姐和她的姐妹們一路說笑著去東馬坊看戲,那一次也少不了我。逢年過會,走姑家,到姨家,都是大姐帶著我。我到現在都記著她小學同學東馬坊的範英蘭,初中時期同學曹英蘭左秀珍等,姐帶她們來家玩,有一晚還睡在當時我家前院的磨坊裡,我覺得新鮮,也非要和她們擠一起住。大姐那個時期的樣兒我記得最深,豐潤的臉頰紅樸撲的,眼晴炯炯有神,說話間眉宇總帶著笑意。記得1959年的上半年,我那時正上小學三年級,學校組織到斗門看關於西藏平叛的小電影,看完電影我到斗門中學去看姐。正值午飯時期,姐給我打來了她們的大米稀飯和饃菜,說她已吃過。飢餓的我覺得那是天下最好吃的一頓飯。後來我才知道,學生每人一份,姐那是硬挺著餓了一頓。

我那時愛纏著姐,讓她給我講故事,姐也常把她學過的課文講給我聽,印象較深的有《太陽瓜》,說的是弟兄倆不同的勞動獲得不同的的結果。還有一篇《骨肉》,裡邊講述了舊時兄妹至親的故事,聽了令我止不住淚光點點。姐領著我在老學校的操場上看了一場電影《紅霞》,回來後就和同伴們學著唱裡邊的插曲,後來還教會了我。“光輝的名字,英雄的姑娘,在暴風雨的年代,你用你的生命……”,每每唱起這歌,我就想起了大姐那時候青春活力的樣子。

時間熬到1960年畢業季,大姐以優秀的成績考上陝西省地質學校,我知道大姐不上高中而上中專的原因,她給我說過,看著父母親負擔重,她要早早出來參加工作。那年頭,考上中專就吃上了商品糧,轉糧食關係還得要向糧站交納百十斤口糧。姐找了個手推小土車,姐在後邊推著,我在前邊用繩子拉著,一路上小車嘎吱嘎吱響著來到馬王糧站,交了糧轉好了糧食關係。不要說大姐的興奮勁,就我那時都可高興了,一直羨慕著人家在西安工作上學,想著我們家也有個在西安上學的大姐,我在同學面前也神氣多了!逢星期天,大姐回家總有幹不完的活,或給自留地拉糞,或去鋤地,或給後院推土,記得最清的是有個周天她臨去馬王搭車前,還要趕時間急急忙忙的給前院挖坑栽樹!大桐樹早已綠蔭成材,卻再也難見大姐身影!

難忘大姐在西安上學之際,尚記得讓年少的小弟小妹去經見世面,那是夏日的周未,大姐接我和二姐一塊兒來到位於南郊的省地質學校。那晚我們倆就睡在大姐的宿舍,次日早晴空萬里,大姐帶我們倆玩了附近的大雁塔,還給我倆介紹了不遠處的寒窯舊址。那是我第一次登上大雁塔,踏著木樓梯一層一層登上頂層,清風徐徐,極目遠眺,西安城盡收眼底,好不暢快!大姐有感於此,教於我倆,你看城裡人啥都比咱農村好,要好好學習,才能走出去,脫離開艱苦的環境,也才對得起父母親。

前進的路上總不會是一帆風順,年青的共和國遭遇了極為艱險的三年困難時期。我們家庭也和當時千萬個家庭一樣,日日夜夜煎熬在飢餓線上。1961年前後,公社食堂裡連正經包穀糝也很難喝到了,各種菜葉豆槽,甚或包穀芯在磨子裡也碾軋成渣,以此來伴糊糊充飢。大姐那時在西安每天定量一斤,但每逢兩個星期回家,總會帶回一二十個蒸饃,這白饃在那時可真是寶貝呀!仔細看這饃有的都滋起了白茉了,可見這多饃也不是一兩天能積攢而成的。看著了這些饃,媽和婆的眼晴都溼了,可姐總說,這是她吃不完的,婆老了,讓婆一定得吃好。也是在這年的九月,隨著成批的工廠縮產工人返鄉,成批學校停辦學生回鄉,省地質學校也隨大勢休學停辦,大姐回到了家鄉。

二姐那年正讀初二也休學一年,大姐二姐在常常稀湯洸水也吃不飽的情況下,堅持不懈的每日勞動付出,為這個家庭應對艱困時境,為我們當時尚在年幼的弟妹,作出了自已寶貴的貢獻。艱難的歲月也有著快樂的記憶,還記得一個小插曲,是哪年的年底,生產隊裡的幹部聚餐,姐惦記著我們,端回來了半碗排骨肉,已是深夜時分了,媽搖醒了睡得迷迷糊糊的我,聞得肉香的我急忙用筷子夾了一塊大口便咬,隨即卻是啊呀一聲,麻咧咧使我的嘴瞬間回不過神來!哎,原來是咬上了花椒大料包,把大姐在旁惹的嘎嘎直是個笑。春幹到夏,秋幹到冬,隊裡有著幹不完的活,是金子總會發光。姐在家鄉參加農業生產的幾年裡,吃苦耐勞,處處帶頭,得到眾多鄉親的一致好評。她擔任過青年突擊隊長,婦女隊長等職,縣廣播站曾兩次採訪報道過她。

1962年初,姐被招收為民辦教師,在西馬坊小學執教,次年經人介紹認識了在西安製藥廠工作的同令人煥青哥。相同的學歷,不一樣的奮鬥歷程,倆人一見如故,哥於是頻頻往來於西馬坊於張旺渠之間,那時有幸偶然見識哥給姐寫的幾封信,摯熱真情,躍然紙上,讀來令人動容。1966初文革期間我閒居在家,欣逢姐和哥大喜的日子,那是個春光明媚,旭日東昇的清晨,和煦的春風吹綠了灃河兩岸過冬的麥苗。哥騎著裝飾一新的自行車帶著姐徐徐前行,我用扁擔擔著為姐裝點的嫁妝,隨著步行送親的人群向張旺渠進發,越過近村的河堰,我已能聽得那噼裡啪拉的鞭炮聲了,哥家就在當年那兩間瓦房裡擺了五六桌飯菜,婚禮簡單而不失溫馨。

1967年十月間,姐剛生下大女兒李群,得知姐母子平安,媽高興的連忙催促著我騎車到咸陽去買醪糟,那時候不管是啥糖都不好買,父親還託了他認識的一個商店的人,買了一斤紅糖。第二天,媽就提著這醪糟紅糖還有半藍子雞蛋趕到了姐家,照顧了姐幾天。稍後幾年隨著兒子李斌及小女李莉的出生,組織上也照顧姐調回了張旺渠學校,並給她轉為了公辦教師。繁忙的學校教學工作,加上三個孩子尚小,那一個不得姐和哥傾力相撫?

還記得是姐的小女兒李莉一歲多那年患了一次百日咳,姐陪著孩子住院我去看她,看著姐那削瘦了的臉頰,感覺到了姐的辛勞。住院後回家恢復期在家需有人照顧,姐在學校又不能脫身,妻桂芳當時還懷著雪燕,看著姐困難,應姐之邀到張旺渠家幫姐照看李莉一段時間,後來姐直言說桂芳這階段給她幫了大忙了,還執意從斗門買來了好幾件衣服要給桂芳,桂芳無奈只好挑了一件這才罷休。姐就是這麼個人,別人對她一點好處她都念念不忘,總想著怎麼幫助別人。知道我有糖尿病,姐到我這裡總是給我捎來各種降糖食品,聽說蕎麥吃著好,給我買來了蕎麥麵,那裡有什麼好方子了總是趕快告訴我。看著快要考試了,她就跑前跑後找來各種試題給侄女雪茹雪燕。藉助哥在藥廠的關係,那些年我們的老家,更沒少麻煩姐和哥,養的豬缺食了,到藥廠去拉藥水,蓋房子缺材料了,哥想辦法拉去了舊樓板,舊鋼材。只要家裡有難處,姐和哥總是鼎力相助。

灃河沙河畔,桃李遍兩岸,桃李也逐漸染白了姐的雙鬢。那些年姐的學校工作,用八個字形容比較確切,那就是起早模黑,以校為家。多少次去看姐,幾乎沒有一次能在家裡見到她,姐忘我的工作態度得到了師生們的好評,她幾次獲得了學校先進稱號,姐的性格就是這樣爭強好勝,幹啥就得把啥非幹好不可。而姐夫煥青哥幾十年如一日,風裡來,雨裡去,騎著他哪永久牌加重自行車,每天奔波往返於藥廠張旺渠那三十多里的路。在廠與人與事幹的熱火朝天,回家事無鉅細為姐做好大大小小的後勤工作。

說起煥青哥,他那英俊的象貌,深沉睿智的大眼晴就清淅的浮現在我的眼前。因早年我進航校時與藥廠較近,常往哥處。哥每與我談吐較深,談以往,談時局,談設想。文革前哥家境困難,他賣蓆編蓆,也給人打過苦工,吃過很多常人未吃過的苦。哥又是個勇於奮進之人,酷愛文學創作,他曾把投過及未投的很多稿件讓我讀閱,從中可知他是下了很大的功夫了。誰知又遇文革,文學夢破滅,“天生我才必有用”,哥順應局勢,宣傳群眾,組織群眾,顯示出他過人的領導才能,算得上藥廠叱吒風雲的人物了。三結合班子中,哥當選為廠革委會付主任,至九十年代後,哥又當上了大車間的主任,在藥廠改制成功全廠聚餐時,哥還特意給我們捎來了肯德基套餐,姐挑了個雞腿硬讓我吃,那是我第一次吃肯德基,香酥美味之極。在這之後不久,正當姐退居西安,哥在任上幹得紅紅火火,事業如日中天時,癌魔卻悄然侵襲於哥那飽經風霜的軀體。對於癌,哥其實在前幾年就和我討論過這問題,哥曾給我說過早年間和他同實驗室小組的人有一半多已患癌離世,今日的藥廠又怎能忘記這一代人的犧牲!天妒英才,我沒想這一天競來的這麼早,殘酷的悲劇競降臨在我的親人面前,哥於1999年9月16 日與世長辭。在送哥最後一程的輓聯上,我淚眼婆娑的寫上哥臨終前為自已所擬“生來命苦苦度一生一葉小舟終靠岸,上為父母下為子孫不愧人生一豪傑”。那天,細雨漂零,我想這是老天也在憐念英年早逝的哥!

哥去世以後,姐好長一段時間情緒低沉,相處之間,每每常見姐神態專注良久,似思考,似憂心,似焦慮。我知道,姐還沉浸於哥在世時的情景,也難怪,哥與姐相濡以沫,伉麗情深,於生活之細微處,哥都關照相助,於情緒之失調時,哥以柔力掌控,哥是姐的福星,哥是姐的貴人。現在哥於姐先走,難怪姐情於至此!好在姐的子、媳,女、婿、孫,還有我們姊妹們,一眾人等形成濃濃的親情氛圍,姐在其中,也慢慢釋然心平了。

姐的一生,不單是對自已親人,對同學,同事,對鄰里,鄉親,都是一付熱心腸,接觸過她的人,莫不稱讚姐的篤厚忠誠,為人豪爽。在哥走之後,姐在待人接物更是多些考慮,其情彌足珍貴。西安世園會期間,姐偕李莉等遊園,我當時正在上海二女兒處,姐給我打來了熱情漾溢的電話,給我描述她遊園的感受。我問她近況,他特別給我敘說兒子李斌及媳瑩霞對他的關心等事,聽著姐那爽朗的笑聲,我打心裡為姐的情緒而高興。那次李群陪姐去九寨溝回來,姐也是興趣盎然的給我描述著九寨的美景,看著姐的興勁,我還思量著有機會能和姐再遊遊其它地方,誰知卻再也無此機會了。

姐一生無私地牽掛兒女,卻常常忘記照顧自已,她對自已認可的人可以肝膽相照,關愛有加。對非理的人及事則百思不解,疾惡如仇。曾經的環境使姐有時表現一種偏執的的性格,與抑鬱症的對抗中顯示出姐堅強的韌勁。但姐終於沒能在最後的時刻戰勝命運之神,不幸於201 2年 6月 3日逝世,終年7 2歲。

灃水嗚咽,岸柳垂淚,我失去了我最愛的大姐,在醫院的病床上看到緊閉雙眼的大姐,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已,淚似開閘的河水奪眶而出。朦眼裡,姐時而揹著幼小的我慢姍而行,時而牽著我的小手奔跑在田間,時而與我促膝噓寒,時而又打電話與我問東問西……。呵!世間再無大姐,天堂卻多一個掛念我的人。送姐的挽帶上我揮毫疾書:好大姐情繫眾親人魂歸張旺渠,七姊妹灑淚祭英靈夢迴曹坊村。

大姐呵,您幾十年任教的學校已換新顏,你耕耘過的熱土已成樂園。您最愛的子女們都已立業成材,欣旺發達。孫輩學業有成,不負您望。您牽掛的眾姊妹也都步步趨好,日漸紅火。

大姐呵,願您和哥在天國安好!

2017.6草就

2019.10改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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