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忠心只有重賞才能得到,那這樣的忠心必不真實,也不長久


若忠心只有重賞才能得到,那這樣的忠心必不真實,也不長久


《盛世先憂》第九十二章 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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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旋之淵難睹志,窈冥之野未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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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到刺客跟前,問道:“俠士何許人?”

那刺客怒視著我,似乎在咬牙切齒。擒住他的人,見狀,踢出一腳,直接將那刺客踢得吐出一口鮮血,隨後衝著那刺客說:“想死,沒那麼容易!”

“我可與你有何仇怨?”我繼續問道。

那人還是怒視我,嘴裡流著血,就是不回答。

制住他的人問道:“你是潛龍淵的九龍子之一吧?讓我猜猜看,你是三子嘲風?還是七子狴犴?無論是誰吧,回去告訴派你來的人,千萬別再動歪心思了。我不過是七階暗衛,你能進來,是我們想讓你進來,因為在此處你毫無威脅。這裡全是比我厲害的,不過單憑我一人就能輕鬆制服你,你覺得潛龍淵還有可乘之機嗎?”

“你如何知道的這般清楚?”那人終於開口說話,驚恐又憤怒地看向身後。

制住他的人沒有回答他,只是輕蔑地一笑。

此時,鄧屬趕來,對我行禮道:“先生受驚了!”

“無礙!此人是?”我問鄧屬道。

鄧屬答道:“此人是潛龍淵的。早先就發現他了,只是二公子說放他進來,我們才沒有動手。”

“我明白了。”我對鄧屬點點頭,隨後衝著地上的刺客說道:“回去告訴你家主事之人,若想崔珙無事,讓崔元式來見我。”

“另外,帶一句話給他:‘明五姓,暗七望,關隴八虎出蕭牆’。話帶到了,他便再也不會派你來送死。”鄧屬補充道,隨後示意擒住他的人鬆手。

那刺客慌忙起身,溜了出去。那個擒住他的人,在鄧屬使了個眼色後,行了個禮,一蹬腳就上樓了。

然後我便領著眾人往藥膳院的廚房走,邊走邊跟鄧屬囑咐道:“鄧領衛,方才救我的兄弟,這麼晚了還要在上面守著,著實辛苦。你看,能否拿些東西犒勞一下?”·

“這是份內的事,從未有恩賞的先例。所以此事,先生還是與二公子說吧,我···”鄧屬回我道,語氣中有些為難。

我點點頭,知道此事他做不了主,便沒有繼續說了。隨後在膳房吃飯時,我與蕭秀說起此事,蕭秀卻說服了我。

“尚兄,這些賞罰都是有規矩的。先前立了規矩,像這類份內之事,就是他們的本分,斷沒有恩賞的道理。若今日賞了,明日做了份內事還賞嗎?那今後是不是所有份內事,都需額外恩賞才會去做?長此以往,份內事就成了份外事,不賞則無人用心,如此便再無規矩。”蕭秀對我解釋道。

我雖認可他的話,可心中還是覺得應該有所表示,故而又說道:“只是他救了我和大家,多少表表心意,也能讓兄弟暖心。”

若忠心只有重賞才能得到,那這樣的忠心必不真實,也不長久。因為等有一日,他人給出更高的賞賜,曾經的忠心就會轉移他人。這不是我蕭府的用人之道!所以,方才那位兄弟,絕不是這樣的人。若尚兄堅持這麼做,不會讓他覺得親近,只會讓他覺得疏遠,還會感到被羞辱了。”蕭秀對我繼續解釋。

我皺著眉頭,有些困惑,便問道:“那你什麼時候才會賞呢?”

自古賞罰,恩重則墮,恩輕則寒;罰重則孤,罰輕則危。賞多無恩,罰多無情,賞罰須分明,更須得當。故而該賞時賞,該罰時罰,先有規矩,後有賞罰。凡因情加賞,因怨罷恩;因怒重罰,因私特赦,皆為賞罰不當。至於府中賞罰的規矩,若尚兄想知道,我可一一與你細說。只是有些繁細,還是用完飯再說吧。”蕭秀對我回道。

我無奈地看著蕭秀,忽而又自己笑了起來,接著問道:“你不是說過,我不用受此約束的嗎?”

蕭秀一愣,看著我不知如何回:“我······”

“呵呵···府上規矩代代相傳,我怎麼能壞了規矩,不過是戲言而已。你看你,竟嚇成這樣!”我又笑著說道,拿起筷子準備吃飯。

掃了一眼四周,班離若無其事地自顧自吃著,一旁的珠璣和班心掩面而笑,鄧屬抿著嘴強忍著,不敢笑出聲,而馬新瑩則笑得前仰後合的:“哈哈哈······”

蕭秀有些無奈地看著眾人,隨後也不好意思地跟著笑了起來,沒有人再去糾結賞罰的事了。

我見眾人都在,卻獨不見三娘,便問道:“三娘呢?他用過晚膳了嗎?”

“三娘做好飯,就去見他兒子去啦!”馬新瑩回我道。

我又問:“哦···蕭賜來了?”

“沒有。年下這麼忙,他怎麼會有空過來?是三娘去他那裡,今夜不會回來了。”馬新瑩繼續答道。

我突然想到已經三日了,便問蕭秀:“蕭兄,那個壽光的縣令除掉了嗎?”

“來信說,已經如謀劃除掉了,他的罪行也被貼在壽光的大街小巷。這會兒,應該很多人都吃不下飯吧。呵呵···”蕭秀嘲諷道。

我繼續問道:“那明日,輪到哪位了?”

“青州刺史。”蕭秀答道。

我點點頭,不再問了。待用完飯,蕭秀說今日大家都累了,便讓眾人早早歇息去了。我也確實逛累了,回去後躺下便入眠,直到第二日天矇矇亮才醒。

醒來就聽門外蕭秀的聲音:“馬新瑩就不必去了,此處更安全。”

“那詩嵐姑娘呢?”鄧屬的聲音問道。

蕭秀回道:“他···跟著去吧!等等···還是算了,讓他也留下來。”

“諾!”鄧屬應道。

我睜開眼,榻前清掃的僕人見了便跑出門去,隨後蕭秀領著鄧屬進來。

蕭秀來到我榻前,我坐起身,他沒等我穿好衣裳便說道:“尚兄,今日百合園有一場‘連理會’。章少堂主特意飛鴿來信,讓我領著班心過去看看。只是我今日還有些雜事要處理,所以只能請尚兄代我過去一趟了。想來尚兄也清楚章少堂主的用意,還請萬莫推辭!”

“好!這點小事,我怎會推辭?那我用完朝飯,就陪班心姑娘過去。”我一邊穿衣,一邊對蕭秀應道。

蕭秀卻催促我道:“只怕是不成!因為百合園不能被外面那些眼睛看到,所以只能委屈尚兄,到了百合園再用朝飯了。我已命簡從出門去引開外面的視線,稍後尚兄需從車馬院上車,讓班心姑娘在門前上去,迷惑他們。詩嵐姑娘不便跟著過去,至於馬新瑩,太鬧人,就也不讓他跟著了。”

“嗯!”我心想,蕭秀還是沒有完全信任珠璣,不過也不好要求他一定要去信,所以便點點頭答應下來:“既如此,那便聽憑蕭兄安排。”

隨後,蕭秀送我到門口,目送我離去。我走出門,外面的天灰濛濛的。鄧屬將手中的斗篷披到我身上,與我一起向車馬院走去。鄧屬和我一起躲在汗血馬車裡,等到了萬金齋門口,班離和班心一起上了馬車。

在路上,班離還是拘謹得很,我便開玩笑地說道:“今日的‘連理會’應當有很多佳麗赴會,班門主可得仔細尋覓,或有良緣可成。”

“啊···哦···嗯···”班離還是一臉的緊張,不知道說什麼。

此刻班心接過話,對我答道:“多謝先生關切,兄長的良人,我會幫他把關的。倒是先生,小小年紀,如此老成持重,莫非是已有賢內助了?”

“難道非得有賢內助,才能穩重些嗎?我看章少堂主,有姑娘這般賢良之人相助,也未見哪裡老成持重了呀!”我立刻回道,都沒及多想。

“咳,嗯···”鄧屬在一旁抿著嘴,憋著笑,看著車頂。班離還是一臉茫然的,不知所措般看著我和班心。

班心則輕輕咬著嘴唇,一副不甘心的樣子,片刻後又說道:“聽新瑩和詩嵐說,先生思慮縝密,不欺於人,我還以為真是個沉穩之人。看來也不過是在他們二人面前裝裝樣子而已。先生可是傾心於他們二人,才會如此偽裝?”

“我傾心不傾心的,他們都日日可見,不會覓而不得,日夜苦思。”我有些被班心激怒了,口不擇言地回道。

班心顯然並不像萬金齋裡的人那般讓著我,而是毫不示弱地繼續挖苦我道:“日日相伴,夜夜相見,卻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這怕是比苦思更苦吧?這苦,讓人恨也不是,愛也不是。如此看來,先生偽裝自己也情有可原。”

“你···”這次換我咬牙切齒了,班心卻毫不相讓地盯著我,全然沒了往日的柔美端莊,眼神裡全是敵意。看著他的眼睛,我才突然冷靜下來,岔開話題道:“眉心的那顆紅痣,真好看!”

班心聽罷,立刻就眉開眼笑:“哈哈···謝先生高譽,小女子愧領了!”

“誒,姑娘怎麼知道我許多事?看來章少堂主沒少往你們院子跑啊!”我刻意問班心道。

班心聽完,沒有即刻回答我,而是轉過臉去看著車簾,片刻後才對我回道:“他最喜歡我煮的蜂蜜普洱茶了······”

我看著班心,見他眼神中露出欣慰,卻帶著一絲無奈,便心疼地嘆了口氣:“哎!”

班心收回眼神,瞥了我一眼,對我笑了笑,不過笑容裡似有苦澀和傷懷。

這時,在一旁看了半天沒說一句話的鄧屬,憨憨地笑了兩聲:“嘿嘿······”

“鄧叔···你笑什麼啊!”班心嬌嗔地質問鄧屬。

我笑著在一旁幫腔道:“鄧領衛,人家姑娘真傷心著呢,這個時候不能笑!呵呵呵呵······”

“我與二位接觸的時間都不短了,還是第一次見到二位這般神態,所以就覺得有趣。”鄧屬跟我們解釋道。

班心看著鄧屬,抿著嘴,故作生氣狀。他拉了拉班離的衣袖,對班離撒嬌道:“兄長,他們欺負我,你幫我打他們!”

“真要打嗎?”班離看著班心,很認真地問。

班心故作委屈地,很認真地衝他點點頭。班離又轉過臉看看我,隨後看看鄧屬,對班心繼續說道:“我打不過。”

“哼···你們,你們都欺負我!”班心故作哭腔說道,接著又對班離命令道:“打不過也要打!你是我兄長,他們不敢還手的!”

“既然···不敢還手,那你···自己打。”班離很認真地對班心回道。

班心看著班離,毫無辦法,只得低下頭,搖了搖。

隨後班離問道:“你···怎麼了?”

班心抬起頭,雙手託著班離的臉,一邊搖著,一邊對他說道:“我的好兄長,你怎生得這般和善?”

班離一臉懵懂地盯著他,班心看了看我與鄧屬,和我們一起笑了起來。一路上,四人就這樣有說有笑地,很快就到了百合園。班心和班離在百合園門口下車,我與鄧屬到了後院的馬廄才下來,從後門進園。

迎接我的,是上次夜裡來時,與蕭秀搭話的女子。當時昏暗未能細看,那女子迎面走來,才讓我看清楚。

身比飛燕輕,貌讓百花羞,手持合歡扇,肩搭彩雲帔,臂纏飄仙帶,衣袂不染塵,活脫脫似仙女一般。他來到跟前,連行禮都如弱柳扶風。

“竇嫣未能遠迎,請先生見諒!”他邊行禮邊對我說道。

在我還沒回過神來時,鄧屬問他道:“其他人都來了嗎?”

“都在候著了。”竇嫣答道。

鄧屬沒多說什麼,回道:“前方帶路吧。”

“請先生和領衛隨我來。”竇嫣說著,便在前面引路。

我們跟著竇嫣,來到園中,只見男男女女,互相嬉鬧著,倒是沒有萬金齋裡那般規矩。竇嫣帶著我,進到曾招待鄭光的地方,茶水吃食都已備好。竇嫣讓我自在消遣,我問他班心和班離,他說在園中,我也就不再問了,放他忙去。

這一整日,我都無所事事,鄧屬陪著我,哪兒也沒去。不過偶爾有人來找鄧屬說話,他聽完總眉頭緊鎖。我問他,他又不說。我在窗邊,看著樓下成雙成對的男女們,心裡羨慕,也為他們開心。再想想自己,用盡算計,不就是希望平凡人都能擁有這樣的燦爛時光,不會被黑暗籠罩麼?大概,這就是我心中想要的天下吧。

等到夜幕降臨,園中的人們盡數離去。用完晚膳,竇嫣領著一群人進來。走在前頭的就是蕭澤,身後跟著紀仲直,夏侯徙,還有我不認識的一些人。

“先生!”蕭澤領著眾人對我行禮。

我忙回禮,問道:“長風叔,這是?”

“事出緊急,蕭澤領眾人,來此聽候先生差遣!”蕭澤回我道。

我突然有些不祥的預感,忙問:“出何事了?還請長風叔細說。”

“今日魚弘志調集南郊大營的神策軍,將萬金齋、公主府、郭府和左神策將軍府團團圍住,不許進出。並且將左神策軍留守城內的將領悉數看管了起來,就在宣徽院中,禁止外出。”蕭澤嚴肅地回我道。

我疑惑地問:“只是圍住和看押,沒有別的動作?”

“目前沒有,只是這些。現下要如何做,還請先生決斷。”蕭澤對我說道。

我皺起眉頭,在心中思慮了片刻,對蕭澤吩咐道:“先前我們打算年後再行刺,看來得提前了。時間緊迫,無法與各位細說。鄧領衛,稍後需麻煩你去見馬元贄一面,設法救出可代他行事的人,比如中護軍王茂玄。告訴他,在後日申時,將埋伏在城外的人馬,從開遠門帶進來。仲直兄,需你去拿魚弘志的印信,寫一張手令。然後讓從城外進來的左神策軍,拿著手令,去包圍衛國公府、麗景門總院和玉藪澤。同時,分出一隊人馬潛伏在長樂坊和大寧坊中間的道路和巷子中。讓那幾個簽了‘改弦契’的右神策軍副將,自請去萬金齋和馬元贄府邸執勤。讓他們務必在後日戌時,私下放出馬元贄,並且不得闖入萬金齋傷害二公子。再讓馬元贄從來庭坊出來後,帶著潛伏的那隊人馬,趕去丹鳳門。並告知馬元贄,在我們解決掉魚弘志以後,他才可現身。長風叔,煩請告訴樞密使,讓他們做好準備。另外,還需你幫我送一份拜帖給郭靖節,明日我需去長公主府走一趟。這幾日,密切關注宣徽院的仇從廣和崇玄館的劉玄靖,有任何動靜,立刻讓我知道。還有一些物品需準備一下,一是偽造一封魚弘志聯絡劉行深,逼他造反的書信;二是幾套青衣衛的衣裳,還有青衣衛的腰牌。拜託諸位了!”

“定不負所托!”蕭澤和眾人異口同聲說道,隨後退去了。

我叫住了鄧屬:“鄧領衛,稍等。”

鄧屬站住腳,待眾人下樓後,我問他道:“蕭兄是早就知道今日之事了,對嗎?”

鄧屬卻支支吾吾:“我······”

“這個時候,就不必瞞我了。都告訴我吧,我好謀劃周全!”我望著窗外,對鄧屬說道。

鄧屬撲通跪地,對我回道:“是!一切都如二公子所料。當初得知魚弘志察覺到馬元贄將望仙台的護衛換掉時,二公子便將裴識準備舉發魚弘志的消息透露給了閻守信。昨日傍晚南郊大營緊急點兵,晚膳前消息才送到府中。今日一早,宣徽院四角的紅巾均不見了,預示情況十分危急。二公子說就是今日,所以讓我領著先生來了此處。未敢提前告知,還請先生責罰!”

“所以魚弘志不是真的要謀反,只是為了在新年大朝會上,防止有人提起“盜墓案”和他曾經許下的期限,對嗎?蕭兄早就料到,故而不慌不忙。那他有沒有什麼話,讓你帶給我的?”我又問道。

鄧屬答道:“二公子說,先生知道怎麼做。”

“就這一句?”我皺眉追問道。

鄧屬肯定地說:“是!”

“下雪了。”我望著窗外,看到零星的雪花飄了進來,皺著眉頭自顧自地說了聲。我心中有些許憂慮,卻相信蕭秀的判斷和選擇,獨自嘆道:

高樓無盡夜,更有雪飄寒。

萬物皆生厭,不知兆瑞年。


若忠心只有重賞才能得到,那這樣的忠心必不真實,也不長久


若忠心只有重賞才能得到,那這樣的忠心必不真實,也不長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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