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周大錘
原創首發 | 金角財經（ID：F-Jinjiao）
時隔一個月，肖戰終於發聲了。
3月28日，肖戰工作室出面闢謠某個小號並非肖戰官方持有。這種不痛不癢的內容，不過是對粉絲市場的一次試探。
然而大勢已去，流量明星肖戰，依然被拍在了沙灘上。
全網聲討、官媒三連評，負面新聞熱度維持月餘，如此陣仗，讓人不禁懷疑網民的記憶力終於迴歸。
相比頻頻翻車的“後輩”，流量明星“鼻祖”李易峰算得上幸運：隱身兩年後，憑藉電影《動物世界》裡的演技重回大眾視線，完成眾多流量的轉型夢。
早在2014年，靠造星神劇《古劍奇譚》大火的他就在強調自己的演員身份。那年末，盤踞Vlinkage藝人新媒體指數榜首90多天的李易峰，一身黑色皮衣，栗色的頭髮一絲不苟，在鏡頭前侃侃而談對演員行業的看法：
“我覺得演員最需要具備的品質就是應該充滿想象力，然後，做演員還需要具備，敬業嘍？”
他或許也沒想到，流量造星的產業，還有飯圈文化的畸形、失控，都從這裡打開了閘門。
凡人走紅
李易峰的走紅，頗讓人意外。
2007年，第二屆《加油好男兒》賽場上，這位四川男孩止步於第八名，同一屆的選手，冠軍井柏然、亞軍喬任梁、季軍付辛博，本都該比他有更多作品和機會。
李易峰參加《加油 好男兒》
可偏偏他飛得最高。
同年9月20日，廣電總局正式發佈《關於進一步加強群眾參與的選拔類廣播電視活動和節目的管理的通知》，選秀節目的大門緩緩合上，早已經習慣看電視上男男女女唱跳拉票的國人，突然迎來接近兩年的“空窗期”。
選秀節目走出的藝人，除了李宇春、張靚穎這些少數最早嚐到紅利、也確實有專業水平的歌手始終活躍，其餘大多在熱度消退後泯然眾人。
靠唱歌出道的李易峰，卻選擇轉型演員。
爆火之前，他參演過八部電視劇和一部電影，都反響平平。直到2014年7月2日，《古劍奇譚》登上湖南衛視，當天全國網收視率達到1.57，收視份額10.89，這部最早的“大IP”成功把11名參演藝人送進Vlinkage藝人新媒體指數榜前二十，更讓男主角李易峰一戰成名。
回到2015年，騰訊娛樂明星商業價值排行榜
《盜墓筆記》、《麻雀》等作品接踵而至，維持著足夠高的曝光率和關注度，也帶來了商業價值——2015年度騰訊娛樂白皮書報告上，李易峰躍居第一，他還是同一時期《第一財經週刊》”中國最具品牌價值明星榜“第一名。
那是李易峰的黃金時代，代言的品牌數一年翻了五倍，代言品牌的領域也從瀏覽器、手遊、社交軟件，擴張到快消品、服裝、奢侈品。
2014年10月12日，第27屆中國電視金鷹獎頒獎典禮上，李易峰與超模劉雯一同登臺，海清對他的介紹詞沒提演員這個身份，只說他是：“最具熱度的人氣偶像”。
新晉偶像靠巨量熱度短期內塑造出的成功，吸引到的除了觀眾，還有資本。
前赴後繼
李易峰為資本演示了一種可複製的造星模式，而驗證並完善這種模式的人，是鹿晗。
在流量明星崛起的初期，娛樂圈內有“四大流量”的提法：李易峰、鹿晗、吳亦凡、楊洋。
依次為李易峰、鹿晗、吳亦凡、楊洋
其中，楊洋要特殊些，這個軍藝出來的學生靠李少紅版《紅樓夢》進入公眾視野，和李易峰合作《盜墓筆記》走紅以後，沒多久又迴歸穩定發展，按完全在資本佈局下聚集人氣、熱度、話題，按部就班批量生產的標準來看，不能算是個“純血流量”。
鹿晗和吳亦凡則更靠近流量的概念，他們曾經從屬的韓國SM公司，一開始就打算製造快速迭代產品來中國分蛋糕，這才有了專門培養的SJ-M和EXO-M這些偶像團體。
2014年，受到祖國母親文化產業繁榮盛景的召喚，流落在韓國的年輕藝人們，受盡娛樂資本的壓榨，開始跟著老前輩韓庚的步伐歸國。
最早回來的吳亦凡吃了虧。5月15日，他向法院請求判決與SM公司的《專屬合同》無效，掀起粉絲和公司的強烈反應，因為在演唱會前抽身而退，還惹來網上一片“忘恩負義”的痛罵。
有吳亦凡前車之鑑，鹿晗的回國之路就平坦許多。從放出消息稱在排練過程中體力不支、被媒體拍到在醫院排隊掛號，再到缺席SM TOWN日本演唱會，逐步坐實解約流言。
那年10月10日，鹿晗方面正式宣佈提出解約訴訟，隨後發佈微博“我回家了”，評論區清一色“鹿晗在哪兒我在哪兒”、“鹿晗歡迎回家”。
回家，意味著適應新的遊戲規則。
鹿晗拜了資深經紀人楊思維的碼頭，靠單條微博評論達1300萬條而衝頂吉尼斯紀錄，硬生生擠進大眾面前，還在沒有出圈作品的前提下，僅憑藉熱度斬獲百度“男星品牌數字資產”冠軍。
鹿晗和他的吉尼斯世界紀錄證書
曾幫范冰冰成功翻身的楊思維這麼評價他：“以鹿晗回國為標誌，一種全新的追星模式拉開序幕”。
飯圈洶湧
鹿晗帶來的新模式，是韓國追星文化的本土化產物，“飯圈”。
如果說追星的楊麗娟們玩的是單機遊戲，飯圈就是一場規模宏大的網遊。從藝人的工作室往下數，後援會、粉頭、大粉、普通粉絲，層級分明，權責清晰，組織架構嚴密。
比如鹿晗粉絲建立的鹿晗吧後援會，就設立了產品部、市場部、媒拓部、公關部，每個部門下還有細分的小組，把刷數據打榜、輿論控制、宣傳物料產出、組織活動等“工作”分攤到人，一百多家登記在冊的後援會為同一個人晝夜運轉，豈止龐然巨物。
這一套，也成了後來國內飯圈的基本模板。
目標統一的團體、協同一致的步調、日夜不停地強參與性，讓粉絲獲得更多的代入感，也為未成年人居多的飯圈營造舒適的信息同溫層，排除“雜音”之後，近乎洗腦的強大向心力下，儼然偶像座下鐵軍。
而他們的偶像，則加冕流量王冠。注意力經濟時代，流量是可以換錢的，當然，在飯圈這裡，積聚流量為偶像換錢，叫用愛發電。
靠著粉絲用愛發電，鹿晗演唱會門票和活動現場的工作證，一度被炒到千元起步。
嚐到甜頭的鹿晗投桃報李，和粉絲互動花樣百出：不管“生日季”、“願望季”、“運動季”活動，還是舉辦見面會、為粉絲髮布感謝視頻，都在鼓勵粉絲們更加“努力”——只要投入更多的時間、精力和錢，就有可能換來偶像的青睞。
你來我往之間，真金白銀源源不斷，2017年5月公佈的一份中國名人收入榜單上，鹿晗以1.8億的高量級登上榜眼，僅次於范冰冰。
跟著偶像雞犬升天的還有周邊產業，專門在機場拍照的站姐、幫藝人管理粉絲分發周邊的職粉、負責引導輿論攻擊對手的職黑，以及無數刷假數據的互聯網小作坊。
根據藝恩數據發佈的《中國偶像迭代研究報告》顯示，2020年中國偶像市場總規模，將超過1000億。
偶像崩塌
飯圈不受控制的力量，成就了流量明星發家致富的捷徑，也成為他們一夕覆滅的隱憂。
靠數據攀上峰頂的鹿晗，就在翻車後感慨過：“沒有人會一直站在頂端”。
2017年10月8日，鹿晗公佈和關曉彤的戀情，短短十九個字造成新浪微博服務器癱瘓，隨著爆炸性的流量增長，鹿晗短期內收穫了一波紅利，卻也損失了不少願為他一擲千金的老粉。
那條引發服務器崩潰的微博
通過粉絲應援活動獲得商業價值的流量偶像，一旦與粉絲之間的虛擬“親密關係”破裂，難免迎來陣痛：鹿晗微博評論數跳崖式下跌，演唱會門票打折出售。
在與經紀人楊思維解約之後，這位昔日“頂流”幾經掙扎，依然沒能重現往日風光。
而把他捧起來的資本，卻嚐到了迭代年輕化帶來的甜頭，炮製大IP快速收割大行其道，一代代新老流量望著頂峰躍躍欲試，初具規模的飯圈，開始趁著勢頭快速擴張。
激進和失序，往往預示著危險。
鹿晗的老隊友吳亦凡，好不容易憑著《中國有嘻哈》擺脫“約炮”事件陰影，辛苦找到的大道，轉眼就被自家粉絲鋪滿釘子。
2018年7月，虎撲網友質疑吳亦凡專業水平，遭到粉絲大規模舉報、網絡暴力，激起虎撲和飯圈對立。同年11月，粉絲們又把吳亦凡的新歌刷上iTunes榜首作為生日禮物，惹怒歐美音樂愛好者群體。
規模盛大的全網群嘲之下，吳亦凡淪為解構文化盛行的bilibili鬼畜區新寵，參演的電影、綜藝節目片段，都被網友翻找出來加以創作，“大碗寬面”成了貼在他腦門上的標籤。
bilibili上惡搞吳亦凡的視頻封面
救了吳亦凡的，是蔡徐坤。
這位從《偶像練習生》出來的新晉流量，只用短短半年就踏進紅極必黑的怪圈。2019年1月18日，NBA官方宣佈蔡徐坤為首位NBA新春賀歲形象大使，虎撲網友再次沸騰，“唱跳rap打籃球”梗橫空出世，他不得不接過被掛上鬼畜區首頁的接力棒。
蔡徐坤打籃球
時年20的蔡徐坤，起於流量又困於流量，走得步步艱難。但粉絲看不到偶像的脆弱，他們眼前只有資本推動的繁華。
在蔡徐坤風評被害內外交困之際，粉絲們依然在網絡世界橫行，控制評論、辱罵網友、大肆舉報，一邊高喊著“守護哥哥”，一邊把偶像推向懸崖邊緣。
歷史重演
2020年2月27日，流量飯圈與其他亞文化圈之間的戰火，再一次被點燃。
選秀出身的流量藝人肖戰，熱衷打榜、刷數據、控評的粉絲們，以及網絡各文化圈的集體狂歡與反擊，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事件起因，是粉絲內鬥。
肖戰的粉頭，在飯圈內握有話語權的意見領袖巴南區小兔贊比，不滿肖戰CP粉“迪迪出逃記”撰寫的同人文章，組織粉絲大規模舉報境外小說網站AO3，導致該站被封。此舉觸怒諸多亞文化圈，一時間，微博、知乎、豆瓣、bilibili都成為雙方戰場。
飯圈濫用舉報、為App惡意刷差評、控制評論，甚至不惜動用廢青、港獨等名目為反對者抹黑的做派，激起網友唇亡齒寒的恐懼，數十萬人開始反擊，抵制這位藝人代言的產品，用飯圈刷低分、控評的策略同態復仇。
也就是說，肖戰的粉圈生態沒有得到正確的引導，很容易就會讓事件往越來越惡劣的方向發展，肖戰的商業價值也因此收到了傷害。隨後，肖戰粉絲宣揚的“贖罪式追星”，更引發網友們對飯圈文化的質疑。
在新浪微博“蘇神澤世”超話下，肖戰的部分粉絲宣稱偶像承受的“苦難”都是因粉絲而起，為了“贖罪”，粉絲們需要更加努力付出，為偶像刷數據、控評、反黑，只有出錢出力，才能獲得“贖罪券”。
與此同時，不少肖戰的粉絲，將肖戰的“不回應”看作是對這些行為默許的信號，繼續以攻擊、舉報、抹黑等方式“為偶像正名”。
被不斷美化甚至神化的偶像，心智低齡化的追隨者，加上無所不用其極打壓異己的傳統，如今的飯圈，是否已然帶有宗教化色彩？
眼看火越燒越大，官方不得不下場勸架。
3月11日，最高人民檢察院主辦的《檢察日報》連發五篇文章，點評這場由飯圈挑起的紛爭，兩邊各打五十大板以後，又點名當事藝人肖戰漠視自身社會責任，偶像失格。
三天後，官媒《人民日報》亦轉載《解放日報》相關報道，並刊文評論：
“是明星請學會用實力說話；是粉絲請記得跳出飯圈的四角天空，學會擁抱和熱愛廣闊的世界。”
這意味著對肖戰和其粉絲的進一步否定。
時至今日，網絡中對於肖戰及其粉絲群體的聲討餘溫未消，這位教科書式的“純血流量”商業價值損失慘重，盛傳與他簽過影視約的新麗傳媒果斷切割，諸多代言被緊急叫停，參演的劇目也陷入隨時會被舉報、打低分的危機之中。
然而事件爆發近一個月，風暴中心的肖戰，依舊失聲。
一場遊戲一場夢
《史記·遊俠列傳》裡記載過一個故事，說西漢時有個叫郭解的人，雖品行不端，但交遊廣闊、賓客滿堂，擁躉們亦愛之極深。
後來有個儒生說了郭解幾句壞話，就被狂熱的擁躉殺害割舌，對此一無所知的郭解受到牽連，被族滅滿門。
太陽底下，本就沒有什麼新鮮事。
肖戰事件，或許能讓飯圈震動後有所改變，收斂不斷越界的手，但沒了肖戰，誰又知道什麼時候會冒出王戰、李戰？
不看作品，只講人設，用流量造明星，一味迎合市場賺快錢的娛樂圈生產模式，才是問題的癥結所在。
而力量龐大的飯圈，既是蜜糖，也是砒霜，就像鴉片一樣，能帶著流量們飄飄欲仙，到頭來，終歸夢幻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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