綢都原創:鄉音鄉情(散文)

綢都原創:鄉音鄉情(散文)

作者簡介:賈海,四川省南充市嘉陵區龍蟠初中語文一級教師。系中國散文學會會員、四川省散文學會會員、四川省文藝傳播促進會會員、南充市作家協會會員、南充市散文學會會員、南充市網絡作家協會理事、南充市嘉陵區文聯委員。在各級各類報刊雜誌發表散文20餘萬字。

綢都原創:鄉音鄉情(散文)

作者近照

我出生在上個世紀七十年代。老家在川北南充一個偏僻的小山村,叫西城溝。據說過去政府曾想在這裡建一座城,但由於缺水,便擱淺了。但這山村還是以此叫西城溝。

村裡有一條彎彎的小河,把這邊山和那邊山自然的分割開來。河水不是很深,裡面魚倒不少。我們生產隊同我一年出生的小男孩有五個,我們常常在一起玩,當然一起下河摸魚就是常事了。往往,我們總是空手而歸。於是,對著靜靜流去的河水不停的吼叫和謾罵,然後悻悻的回家,也因為打溼了衣褲而被大人罵個狗血噴頭。平時在河裡撈不著"油水",在夏天漲洪水的時候我們卻收穫不小。幾個小孩相約,或摸魚,或用蝦耙接魚,半個時辰弄半斤兩斤魚是不成問題的。河裡的水彷彿是我們小孩子身體裡流動的血液,給了我們快樂和希望。

綢都原創:鄉音鄉情(散文)

家鄉有許多稻田,也是我捉魚的好地方。記得一次,我在一個大田裡扎個小小的塘子,想用盆子舀幹捉魚。母親揹著柴草從旁經過,說:"你都捉得到魚,除非是瞎眼睛魚。"對於母親的忠告,我置之不理。花了近半個小時,塘子終於被我舀幹了。嘿,一條巴掌大的鯽魚。我一瞧,果真是眼瞎的。這印證了母親的話。母親看到魚,摸摸我的頭,欣慰的笑了。

我的童年有著深深的魚情結,但有生以來我並不喜歡吃魚。對於我來說,捉魚只是增添了童年的樂趣。

那個年代,村裡家家戶戶都不是很富裕。小孩子愛去山裡撬半夏然後賣給藥鋪以補貼家用。我和孩子們背個竹簍,拿把鐵撬,漫山遍野找半夏苗。翻過一山又山,累得腰痠背疼,滿頭大汗,也撬不到多少。對於收穫的半夏,我們會在離家不遠的地裡挖一個大洞,把每次收穫得或多或少的半夏放進去,然後蓋好。這樣一次一次積攢,等多了再拿去賣。一到半夏長成的季節,山上到處可見孩子們的身影,有時連大人們也加入其中。

我的父親是村小教師。父親的學校裡有許多柳樹,我經常帶同伴去柳樹下藏貓貓。聽說柳樹的嫩皮可以吃,我就從父親的辦公室裡偷出小刀,與同伴用刀把柳樹皮剝開,取中間嫩的部分分著吃。久而久之,幾棵柳樹都被我們吃了個大洞。大人們未發現。直到有一天,父親知道了。經過調查,以我為首的幾個小孩被"捉拿歸案"。因此,父親打了我一頓,並揚言不要我靠近學校半步。現在回想起來,覺得自己真的很傻。

我們山村盛產桃李。站在山頭,一眼望見滿村的桃樹、李樹。特別是春季,山上山下盡是花的海洋。夏天,李子成熟了,每家每戶都有,果子都不稀罕。我們小孩子便爬上高高的李樹,肆無忌憚地摘李子吃。往往吃得肚子發脹,走路都走不得。小時候我經常鬧牙痛,大人們說是李子吃多了,尤其是有蟲的李子。這是否有科學依據,不必去深究。

那些年,農村的文化生活相當匱乏。村裡沒有一部電視,只是在有人結婚和生日的時候才在當天的晚上放電影或錄像。放映機是從很遠的鄉上用竹籃挑回來的。一聽到有電影或錄像,我們小孩最高興了。催大人早早煮好夜飯,精心做好火把,不顧路途遙遠,哪裡都要去。有時消息不對,往往會跑空路,但仍未削減我們下次去的決心。有時放映中途颳風下雨、電閃雷鳴,不知有多少次摔倒或滑下深溝。在看完武打功夫片後,一到家,我們便學著劇中人的樣子,舞拳弄腿,口中還唸唸有詞。興奮、激動。

如今,我年已不惑。童年的時光已如水遠去,但我想念童年,想念與我同齡的夥伴。

我出生的小山村,山高、路陡、樹多,有堰塘,有稻田,有山石。堰塘可以蓄水,用來灌溉稻田;巨石可以打成形,用來砌堤,用來修房子。

我家門口有一方堰塘,水很深,餵了許多魚,幽藍幽藍的,很怕人。但我們小孩子還是膽大,經常去塘裡洗澡,在旁邊釣魚。這不免招來大人們的責罵。萬一有個三長兩短,該怎麼辦!給我印象最深的,還是兒時村民們修堰塘和石匠們打石頭的情景。

綢都原創:鄉音鄉情(散文)

我出生在上個世紀70年代。那時,沒有挖土機之類的建築工具,挖土,修堤全靠人工。用人挖土,用人抬石頭,修堤時,用重重的石頭壓土,村民們喊出號子,這叫做打夯。村民們把一塊大石頭打磨成一個圓柱形,中間鑿一個洞,再用精緻耐用的木頭穿過洞,兩邊留一截,用於人手抬石柱,然後幾個人將圓柱形石柱抬起很高很高,再放下來重重地壓在土上。老家的堰塘很深,村民們挖了近幾個月才挖了個坑。修堤是通過打夯來完成的,每打一次,村民們就一起喊:"喲喝喲喝,喲喝喲嘿,喲喝嘿著喲,喲喝喝喝,嘿一著……"。那聲音,久久地迴盪在村裡上空,悠揚而綿長。我們小孩子愛學大人們打夯的號子,覺得很刺激。哪知,這號子,伴著村民們度過了幾多艱辛的歲月!村民們挽起袖子,捲起褲腿,穿著爛膠鞋,或者乾脆赤膊裸身,號子激越,汗水淋漓。為了修這方堰塘,為了灌溉稻田,村民們付出了多少艱辛!

家鄉山上有很多石頭,村民們往往用來砌堤和修房子。但自然生長的石頭是不成形的,還得在山上把他們打磨成條石或石板,然後用人工搬回家拿來用。打石頭的工匠稱為打石匠。他們大多身體強壯,有鑿石的技藝。一塊石頭先被鑿出若干小洞,然後把鐵鑽嵌在其中,用鐵錘從空中落下狠狠地擊打,直到石頭被開裂成若干小塊或石板。一塊巨石變成一塊塊有用的條石或石板,往往需要石匠們辛苦勞作好幾天。在打石頭時,石匠們舉著高高的鐵錘,口中喊著:"嘿著,鑽去!嘿著,鑽去!……"。那聲音悠長而充滿力量,響徹整個山村。為了打石頭,石匠們在山上要住上很久,酒飯都是主人送上去的。記得那年我家修房子,要打石頭。父親請了一批石匠,又是給工錢又是拿煙供酒。我和母親送菜送飯送酒都送了十幾天。每次走近石場,我都被石匠們那有力的號子聲吸引,不知不覺跟著喊起來,真帶勁!看著那圓圓的鐵錘準準地擊打在鑽子上,然後石頭按著規定的線路開裂,我好羨慕,好佩服。我跟母親說,我長大了也要當石匠。母親生氣了,對著我說,沒出息,石匠的活兒是笨重的體力活,你一個四肢無力的弱身子,還是讀書的好,將來走出這貧窮的山村,做一名大人物。聽到母親的話,我有些茫然:石匠不是挺好嗎?有吃有喝,還受人尊重。後來,我才明白母親的話,明白了母親的良苦用心。小山村的生活是艱苦的,尤其是那些石匠,由於長年累月勞累,不分乾溼,大多患上了勞力病或者風溼病,很痛苦,收入又不高,一年到頭沒盼頭。母親怎麼能讓我長大後當石匠呢!雖然,石匠並不顯赫,但他們的韌性,真正的感動了我。我敬重他們!在我們農村,沒有石匠的勞作,哪能修防洪的堤和建造房屋!當時,山村每家每戶修房造屋都離不開石頭啊!

在求學,在工作的歲月裡,我始終忘不了那些修堰塘的村民,那些打石頭的石匠,那激越的號子聲。我生於農村,屬於土地,我的根,我的魂在農村。是那些人兒,感召著我,影響著我,讓我在歲月的風浪中學會了堅強、忍耐和堅持。那些號子聲,是小山村的心音!

綢都原創:鄉音鄉情(散文)

今年春節前,我回到了闊別已久的老家。山裡的那些樹依然,那些草依然,那些石依然,那方堰塘依然。那些青青的土石瓦房卻幾乎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高聳的磚木結構的樓房。一排排,白白的,井然有序,很是優雅美觀。老家小山村已變成了社會主義的新農村。我嘆然。雖然樓房林立,但山村裡非常寂靜,很少有人出沒。據說雖然建起了新農村,但很多村民在城裡買了房子,到城裡去過年了。村子裡土地荒蕪,雜草叢生,以前的山路已找不著了。聽在家的鄉親們說,那些石匠,那些打夯的人都已年老體衰或是離開了人世。再也見不著兒時那些辛苦的人們了!再也聽不到那令我魂牽夢繞的聲音了!那是我的鄉音啊!

老家修了公路,公路是用挖土機等現代工具完成的。修房子也用不著多少石頭了,有的是磚木。再也不打夯了,再也不打石頭了。這是現代文明帶來的結果。機械代替人工,不能不說是人類巨大的進步。然而,在擁有現代文明的今天,我們是否就該忘記那段似乎有些笨拙的記憶?不要忘了以前的那段經歷,那是你為結下果實而付出的血和汗。不要忘了你的故鄉和鄉親,那是你的根,你的魂。不要忘了那雖已消逝卻仍依戀的鄉音和那一縷縷鄉愁!

早些時候,老家的瓦屋居住著兩窩燕子,一窩在樑上,一窩在簷下。棲居在樑上的是黑背白肚的,棲居在簷下的周身呈麻色。鄉親們稱後一種為麻燕兒。可惜,也不知在哪一年,麻燕便無聲無息地飛走了,直到今天也還沒有回來。人們也就漸漸地把它們淡忘了。

老家的人愛燕子。這也成為一種不約而同的傳統習慣。在鄉親們的心目中,燕子是幸福和吉祥的象徵,會給人們帶來家業的平安興旺。燕子是一種益鳥,不象好吃懶做的麻雀,專門糟蹋青苗和糧食。一尤其是它們一根一根不厭其煩地銜來春泥和草葉兒在樑上辛苦壘窩兒的情景,往往使我幼小的心激動不已。

冬天,人們常常在這個時節表現出一種倦怠的情緒。所以,人們便以急切的熱望盼起燕子來,盼著它們,它們便成群結隊地盈盈飛臨,天變藍了,雲朵也溫存得如處子白淨的面孔。於是,有一個小孩兒手指天空喊:"看哦!小燕子。" 另幾個小夥伴循聲望去,有上百隻,不!是幾百只燕子密匝匝的在兩條平行的電線上交頭接耳地棲落著。它們每唧喳一陣子,在孩子們聽來,都是在快速地背誦著阿拉伯十位數。枯燥的數字唯有此時才會充滿了童趣與詩情。而那位大叫的孩子便是我。

綢都原創:鄉音鄉情(散文)

母燕抱出燕雛了,小小的嘴巴如一排剛剛拱破土的嫩草芽兒。燕雛的叫聲使人聯想到嬰兒在搖籃嚶嚶地啼哭。

那時,家裡養了一隻白貓。一次,一隻初飛的小燕子落在窗前,遙遠的天空,白色的雲,青青的田野,藍色的誘惑使它一些次次地向外衝翔。它哪裡知道玻璃和空氣雖然一樣透明,卻有著本質上的完全不同。徒勞的夢想使它精疲力竭。就在它一邊喘息—邊對玻璃產生費解時,白貓輕敏地捕到了它。血,一下子染紅了它未豐滿的羽毛。我知道後沒有去打白貓,只是愉愉地哭了。

1987年暮春,別家的燕子也歸來十多天了,.我家的還沒有回來。母親對我說:"燕子是一種很靈的鳥,是不進愁房的。"我並不在意這話。只是在同一年的秋天,爺爺便去世了。這迫使我在哀痛之餘平靜下來,不能不對母親帶有預測意味的話重新思慮一番。這其中自然有點玄虛、神秘,對也罷,錯也罷,可以不去計較。

這些年,也許因為老家的瓦屋被樓房取代,也許還有氣候、土壤等其他原因,總之,燕子起來越稀少,燕子大都不願意與人類交朋友了。僅有的一部分也都來得晚,走得早,使天空寂寞,使我更寂寞。

我想念燕子,想念童年,更想念朋友們。無數的翅膀、面孔和背影相疊映的底片都在我的記憶中鮮活起來。我會繼續平靜地活下去,更加樂觀,也更加鎮定。

在兒時的記憶中,家鄉很貧瘠,吃不飽、穿不暖,全靠莊稼養活村民,沒有其他經濟收入,日子很清苦,很單調。那時沒有電視機。夏夜大約時間還早時,我們便吃了晚飯。時間還早,不可能馬上上床睡覺啊。於是,一家人便每人搬了個凳子在院壩杏子樹下乘涼。坐的方向是有講究的,既要在杏子樹下,又要當風。每當涼風吹拂,全身一陣一陣清爽,但手中的蒲扇還是扇個不停。父親總愛擺學校那些趣事,母親總愛談鄉里鄉親的那些笑話,我們三姊妹卻常常說孩子們做的那些傻事。邊乘涼邊閒聊,一家人在一起其樂融融。若時間還早,我們三姊妹和父親乾脆到不遠處的曬壩乘涼。曬壩裡住著鄰居三表婆一家,曬壩原來是村裡的農用保管室,地面全是石板鋪成,乾淨、寬闊,大家都愛去那耍。頭頂著皎潔的月光,我們憑著感覺摸黑走向曬壩,路邊的地裡蛐蛐在歡快地叫著,道路坑窪不平,我們高一腳矮一腳走過一段山路,便到了曬壩。一到曬壩,三表婆老遠就邊打招呼邊端出自家的舊木凳,放在曬壩中間,熱情客氣地叫我們坐。每晚,在曬壩乘涼的不止一家人,往往是好幾家人。大人、小孩、男男女女,很熱鬧。大人們天南海北地談古論今,小孩子們則多半是攆貓兒。在寬闊的曬壩裡你追我跑,笑聲不斷,喊聲不斷。每晚,整個曬壩成了歡樂的海洋。回家時,已是深夜了。月亮早已隱入雲裡,整個山村一片漆黑。我們又高一腳矮一腳地摸回家。如果上床睡不著,就乾脆把自家用來曬糧食的大簸箕放在院壩裡,在大簸箕裡睡。在大簸箕裡睡很涼快,我們很快便進入了夢鄉。等第二天一大早睡醒了,才把簸箕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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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兒時衣不蔽體,食不果腹,但兒時那些日子卻令人難忘,特別是在夏夜乘涼的感覺,特別令人回味。回憶起來,可以用新鮮、刺激、舒服來形容。

現在,在城市的樓頂可以乘涼,但現在乘涼卻沒有兒時夏夜乘涼的那種熱鬧和有趣。兒時的那些時光已經遠去了,但剪不斷的是我對兒時夏夜乘涼的思念和刻骨銘心。女兒生在當今是幸運的和幸福的,但她沒有我童年的感受,在她的童年生活中再也找不到如我童年夏夜乘涼的體驗了,這也許是一種遺憾。

家鄉盛產紅苕,夏天栽種,秋天收穫。紅苕生命力極強,用剪刀剪下莖之後,插入溼土中,不久就生根了,再不久就長出了大小不等的紅苕。紅苕苗長出後,葉可以餵豬,果實成熟之後,用鋤頭挖開泥土,然後取出。農民們往往一批一批地鮮紅苕擔回家,除了食用和餵豬、雞鴨之外,就用地窖存放在那裡,等來年再吃,別有一番味道。

大人們將紅苕切成塊,然後用鍘刀剁成小方碎塊,放在鍋裡和其他飼料一起煮熟,用來餵豬、喂家禽。家裡的豬吃得肥肥的,家禽也吃得壯壯的。紅苕的豐收,意味著農民收入的大好。我們小孩子也十分酷愛燒紅苕吃。把鮮嫩的紅苕洗淨,然後放入火灶裡,用灰蓋住,待煮飯時用火燒熟,幾個小時後拿出來,拍去灰塵,撥開苕皮,吃了又吃。真香!燒紅苕往往成為我們農家孩子兒時的營養補給。一根紅苕包含著大人們幾多深情!

小時候,我們隨大人一起去山上的地裡,撿未完全收回的剩紅苕或者爛紅苕,用來餵豬和喂家禽。一到秋季,也就是收紅苕的季節,漫山遍野都是人影,我們往往這邊山跑了又跑那邊山,累得汗流浹背,鞋都跑爛了。但我們還是撿了許多紅苕,獲得了大人們的獎賞。

從秋天到第二年的夏天,紅苕稀飯往往是農家的主食,我們不嫌厭煩,很樂意吃,吃得爽爽的,精精神神的。有時,有了剩餘,還把紅苕背到城裡去賣,讓城裡人也享受紅苕的魅力,感受綠色食品的味道。如今,城裡大街小巷有很多烤紅苕的商販,他們的生意還不錯。現在有人說人家"土",就說"苕裡苕氣",這真叫人不可理解,其實,紅苕並不就是代表不洋氣,它已登上了飯桌,登上了國際舞臺。

進入冬臘月,家庭主婦們便忙著薰臘肉,灌香腸。往往,家家戶戶都要自家殺年豬,少的一頭,多的兩頭,兩三百斤。主婦們把肉用鹽和香料抹過之後,醃一段時間,再拿出來煙薰。薰肉的柴草是從山上砍回的,器具就是沒法再用的油桶,把肉有秩序地放在油桶上面,然後下面弄個小洞,加進諸如柏樹葉之類的燃燒。煙氣不住地往上冒,把上面的肉薰得黃黃的,一陣香味撲鼻而來。薰了之後,再把肉用竹竿串起在太陽下嗮個幾天,可口的臘肉便做成了。對於鄉村的家庭來說,臘肉就成了今冬和來春的主葷食。在那個缺衣少食的年代,臘肉的多少往往成為一個家庭富裕與否的標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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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快要到了,不管大人還是小孩,都要買上一套漂亮的衣服。每逢當場天,各式各樣的衣物和鞋子到處都是,叫賣聲此起彼伏,購買的人也絡繹不絕。集市上花花綠綠,人山人海,熱鬧非凡。遠方的學子回來了,出門在外的鄉鄰回來了,趁著趕集的時間,喝喝茶,聊聊天,訴說外面的見聞,發發自己的感慨,再談談來年的打算,好不快意!

貼對聯是慶祝春節的傳統形式。年末,集市上擺滿了長短不等、內容不同的對聯,有手寫的、有機子印的,那一片片火紅的顏色,充溢著濃濃的喜慶。買對聯的大多是老者或是學生,左思右想,反覆比較之後,才高高興興的將滿意的對聯攬入囊中。

吃團圓飯在新年之前和到來之際已成為人們的選擇。一家人或親朋好友相約一起吃個團圓飯,敘敘舊,拉拉家常,一杯小酒下肚,微醉中有說不完的喜悅。飯桌上有一道菜是必不可少的,那便是魚,或清蒸或紅燒,酸菜魚、水煮魚、火鍋魚,應有盡有。因諧其音"年年有餘(魚)",魚在團圓桌席上彌足珍貴。飯後,免不了小孩向大人道一生"新年好""發大財"之類的祝福,大人們便大大方方地給小孩壓歲錢,討個吉利,討個歡心。

童年時,老屋是一所茅草房。正房有兩間,側房一間,外加一個豬圈房。這是爺爺親自修建的。每年的春天,爺爺都要和了泥,泥里加了麥草,然後找一個木桶,把泥提到牆上均勻的塗開,然後再在屋頂上加一些茅草。爺爺幹這些活的時候很開心,天氣雖然不熱,卻還要把膀子露出來。爺爺說,每年泥一次,這房子就不怕風雨了。

很多個靜謐的晚上,睡在老屋裡,我常常無法入眠。月光穿過窄窄的窗欞,和我的目光交織在一起,彷彿是一種默契。一切都是安靜的,安靜得沒有頭緒,夜色就在遠遠的空間裡搖曳著,沒有誰能夠穿透黑夜,看見黑夜的另一面。而我,正盯著窗外發呆。爺爺的嘆息,就在那時幽幽地響起來,我懂得他的落寞。在那散發著古舊氣息的老屋面前,爺爺獨自嘆息著,顯得單薄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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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爺爺奶奶相繼離開了人世,么姑已長大成人。由於實行土地承包制,家裡經濟收入增加,加之父親是村小教師,有在部隊當官的三舅的支持,家裡經濟比較寬裕,於是父親決定把老屋由茅草房建成瓦房。茅草房的歷史就這樣一去不復返了。建成的新屋是石木結構,正房仍兩間,側房增加為兩間,一間廚房,一間豬圈。父親、母親加我們三姊妹,再加上么姑六口人住在瓦房裡,仍然顯得有些擠。最重要的是,新屋周邊的排水溝沒有弄好,隨時有被大水衝的可能。記得那年漲洪水,洪水漫過屋邊的河堤,直灌入屋內,幾間屋子都成了水的海洋。我們三姊妹坐在床上,嚇哭了。么姑拿著盆子,一間屋一間屋地舀水,累得滿頭大汗。為解決被水衝的問題,父親從南充郊區請來大姑父,大姑父千里迢迢來幫我們修河堤,修了近一個月才修好。至此,老屋再也沒有被洪水衝過。如今,大姑父已是85歲高齡了。5年前,他做了食道癌手術,現在終於戰勝了癌魔,身體還比較健康。現在回憶起來,他對那年修河堤往事還談得津津有味。老屋是父輩用心血,鑄造在歲月裡的形象,他的一窗一欞,有著父輩奇苦無比的傑作,那些老舊的椽子和梁木都是父輩幾經周折,建起來的辛苦。一塊塊石頭築成的厚牆,更是父輩在蒼老中豎起的一面石壁,藏著父輩的憨厚和耿直。老屋是歲月的形象,更是父輩的形象。

再後來,么姑出嫁了。我們都很傷心。畢竟,么姑與我們生活了二十幾年。么姑是家裡的主要勞動力,人個性好,又勤勞,還關心呵護我們三姊妹,與我們建立了深厚的感情。那年,么姑對父親建議說,孩子們都大了,兩間正房太小,還是再增建一間吧。在么姑的提議下,父親決定再修一間瓦房。當時修房子全靠人工,還要找打石匠打石頭,再把石頭抬回家,還要找木匠,找幫工的人。打石頭是一個漫長的活兒,石匠每天住在山上,我和母親每天都要給石匠送茶送水,這一共持續了一個多月,才把石柱和石板準備好。而後是搬石柱和石板,要麼用人工抬,要麼用雞公車推。在記憶中,搬運的石匠肩膀被磨得紅腫,嘿喲嘿喲的號子聲久久迴盪。一間瓦房修的時間還不算長,半個月。

增修了一間瓦房後,我們不覺擠了,而且房子寬敞明亮,堅實牢固,住著挺舒適的。春天,屋前院壩邊二姐栽的各種花兒競相開放,香氣撲鼻,令人心曠神怡;夏天,屋邊的幾株苦楝樹上知了鳴叫陣陣,很是熱鬧;秋天,苦楝樹的葉子隨風飄落,讓人產生無盡的遐想;冬天,下雪了,院壩邊的竹子上滿是積雪,我們用竹竿打雪,玩得不亦樂乎。父親每隔幾年都要把屋頂上的瓦換一下,把牆補一下,母親也把屋裡打掃得乾乾淨淨,一塵不染,在屋內居住,很愜意。

老屋沒有城市的喧囂,沒有繁華的吵鬧。它好像早已習慣了,在歲月的風煙中,靜靜地熟睡。聽鳥兒在樹枝歡悅的唧叫,看勤勞的父老鄉親,一個個晨起,下地耕耘的樣子。它從不羨慕浮華的鬧市熙攘,在陽光明媚的照射下,巍峨的匍匐著身軀,更顯得無比清幽而寧靜。

童年的時光,與老屋結交成一道無法斬斷的情懷。相連的碎片,都是兒時的活潑弄影,歡樂過和憂傷過的碎碎念。美好的事情,一度就是放學回家,輕輕邁進老屋的門檻之後,聞見母親早已為自己做好的飯菜,晨起的陽光照進老屋窗子的玻璃,疾馳的趕往學堂的樣子,月夜裡,被月光覆蓋的老屋,坐在寫字檯前一個人獨立完成所有作業。

綢都原創:鄉音鄉情(散文)

1998年,我大學畢業,被分配到老家川北南充一所偏僻的山村中學任教。由於工作忙,我很少回老家。但老屋常常勾起我的思念,那麼深切,那麼刻骨銘心。近年,老家通了公路,公路通到每家每戶的家門口。交通便利,機械代替人工,修房子成本較低。大哥在公司上班,掙了不少錢,他決心把老屋修成樓房,父親也支持。老屋要拆了!父親打電話通知我,老屋要拆了,要我們回去看看。早就知道老屋要拆了建華麗的大房子,卻不曾想這一天竟來的這麼快。終於在清晨的薄霧之下,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輪廓,那翹首的屋簷像是在張望著路途中的我,殘破的瓦片和圍牆使它看上去像一個苟延殘喘的老者。看著,我不由地心酸了,兒時附著蒼涼的玫瑰紅色的記憶,在封塵的厚重石門後掙扎。驀地,霧氣氤氳了我的雙眼。我決定最後一次看看,看看我的老屋。

走進老屋,抬腳跨進門檻的那一瞬間,那久違的感覺浸透全身,我的淚溼了,老屋模糊了,父母的艱辛歲月卻越發清晰,不曾離去。老屋裡飛揚著我的成長,飛揚著父母的愛。老屋是心的歸宿。老屋前有叢叢狗尾巴草,輕輕的搖曳著它們的尾巴,幾株葡萄安靜的掛在那裡,蒙絡搖綴,陽光透過苦楝樹繁茂的枝葉,灑在地上形成一個個金色的光圈。走出老屋,心存感激,因為這裡有我童年最真實,最幸福的回憶,我永遠忘不了即使時光把一切都沖刷了,也不能奪走我的老屋,我的愛!

雖然時光流逝,年華不再,老屋破敗,她也不會後悔,不會惋惜,她只希望能多看我幾眼,看到我們快樂平安,看我們成長成功。我們和她從來都不是在守著財物,我們想守住的是老屋裡的人和幾十年來沉澱的家的味道。

明耀的光從天窗透進,照亮老屋一隅,老屋顯出一絲生機。我想不論老屋在不在,老屋的人和老屋的味道我們都可以守住。我的老屋,再見!夕陽中,回首老屋,它宛如一位老者,默默地端坐在原地,雕像般一動不動,往日的風霜在舊屋外依然停留在她臉上,沒有淡去......

這兩年,我,二姐,大哥都在城裡買了房子,老家的樓房就只有空著,樓房成了擺設,孤獨的立在那裡,雜草叢生,麻雀也不願意在那裡落腳。我很傷感,很失落。再也看不見與我相依相戀40年的老屋了!誰能瞭解我心中對老屋濃厚的情感!

綢都原創:鄉音鄉情(散文)

我始終忘不掉那老屋,給我帶來憂傷和歡樂的老屋。很多次,在夢中,在腦海中回映著老屋的影子。我要讓這老屋情結傳散開去,每年春天回到鄉下,也算是對老屋最好的祭奠吧!

故鄉是靈魂的歸宿,故鄉是記憶裡的色彩,故鄉是溫暖的幸福,故鄉是斟給歲月的一杯酒,一杯醞釀在光陰裡多年珍藏的陳酒,用濃香的酒味,沉醉了古樸的老去,清醒了昏睡的年華。我怎能忘記那令我魂牽夢繞的鄉音鄉情!

綢都原創:鄉音鄉情(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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