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經》十九章精解及譯文

開經語

宣道貴德抱無得一 行善利生濟世救人

虛靜恬淡寂寞無為 知強守柔神定氣閒

求真返樸天地人和 慈心大用智慧超逸

道常無名玄同無礙 上德無己法雨無邊


學習道德經,開啟大智慧

此章老子還是繼續宣說理想國。此章的語言更為刺耳,歷來引發對老子和《道德經》的讚美和貶損二種迥異的評價。明朝沈一貫《老子通》開頭就說:“尊老者過諛,薄老者甚貶”。文化精英一直想回避老子和孔子的優劣問題,各採其英而自美,嚴肅的哲學家不能繼續下去。

上章已經讓學人頭疼,此章“絕聖棄智、絕仁棄義”二句讓人的內心如同燒灼一般。老子一邊說“聖人常善救人,故無棄人”,一邊又說“絕聖棄智、絕仁棄義”,那一句是老子說的?還是都是老子說的?

《道德經》十九章精解及譯文

經文

第一段:

絕聖棄智,民利百倍;

絕仁棄義,民復孝慈;

絕巧棄利,盜賊無有。

第二段:

此三者以為文不足,故令有所屬(zhǔ,矚)。

第三段:

見(xiàn)素抱朴,少私寡慾,絕學無憂。

太史公曰:“世之學老者則黜儒學,儒學亦黜老子。道不同不相為謀,豈謂是也?”《史記·老子列傳》儒道對立早就是古人的“定論”,這個觀點一直到現在,影響深遠。但這個“定論”對解讀中華文化的統一性是最大的障礙。儒道對立的背後是否隱藏著更深的統一性?換句話:儒道對立是表面的,儒道同源才是本質的,儒道的統一性遠遠大於對立

。不同是否為更大的同開闢道路,是否可以得出這個新結論?這是此章解讀必須考慮的。

沈一貫說,老子是對於上根人說的,故微妙難識。孔子是對於中下根人說的,故普通平實。老子與孔子的說法對象不同,境界不同。上根人學老子得大道之微妙勝解,得未曾有,中根人學老子得智慧增長,功成身退,下根人學老子或大笑之,“一坨屎”(佛印禪師對蘇東坡語:菩薩看別人都是菩薩,一坨屎看別人都是一坨屎)學老子則得奸猾。上根人學孔子則心中大惑未解,中根人學孔子則如魚得水,成為一代經師,下根人學孔子則安其本分,得其俸祿,守其家業。

《道德經》十九章精解及譯文

下根人與《道德經》無緣嗎?並非下根人無緣學老子,而是《道德經》傳承中斷,嚴肅的解經師隱沒無聞。莊子曾說,萬世之中有一人能夠聽懂大宗師的奧秘也不錯了。古諺雲: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一百萬年才遇見一個知己,這是多麼難得!莊子沒有灰心,因為莊子說萬世一人雖難得,但“旦暮得之”,就在眼前。成都的杜甫草堂有一幅對聯:“獨立蒼茫自詠詩,側身天地更懷古”。那些有偉大情懷的文化精英常常感到天荒地老的孤獨,誰來理解你呢?

詩人尚且如此,老子比詩人的追求更高,是否也感到孤獨呢?莊子回答:更孤獨。萬世才有一個知音,能不孤獨嗎?但老子的時空觀是把萬世視為一瞬,所以說“旦暮得之”,很快見面了,這是頓悟。頓悟了,一天、一年、萬年、阿僧祇劫都是等同的,一即一切,一個知音即無量知音,與一個聖人同在即與無量聖人同在。解經師雖然隱沒很久,《道德經》的傳承早已斷了很多年,但必然會“旦暮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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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聖棄智,民利百倍。

絕仁棄義,民復孝慈。

絕巧棄利,盜賊無有。

通觀《道德經》,聖人是老子最為推崇的,一直讚口不絕,這與孔子完全一致。這就是儒道同源之一鐵證。德是儒道一致贊同的,這是儒道同源的第二鐵證。

道是老子孔子一致贊同的,這是儒道同源第三鐵證。同(大同和玄同)是老子和孔子一致贊同的,這是儒道同源的第四鐵證。善是老子孔子一致贊同的,這是儒道同源的第五鐵證。孝是老子孔子一致讚美的,這是儒道同源的第六鐵證。

慈是老子孔子一致贊同的,這是儒道同源的第七鐵證。祭祀是老子孔子一致堅守的,這是儒道同源的第八鐵證。在解讀儒道最為對立的十九章時,回顧儒道同源的八大鐵證有助於緩解心中的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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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文:絕聖棄智,民利百倍。陳鼓應、傅佩榮直接把文本改動了,去掉了“絕聖棄智、絕仁棄義”,而是依據楚簡本“老子”改為“絕智棄辯、絕偽棄詐”,老子的原意盡失。楚簡本“老子”出於儒生書吏之手,以俗儒意篡改頗多,卻被研究者視為老子“原本”,這樣中華文化就失去了深刻性。誰想篡改或毀滅文化,只要挖一個足夠深的洞,埋下篡改的經典,並等待二千年就可以了。

第16章老子深入甚深禪定,妙觀萬物歸根,證得寂滅法性。老子現在以寂滅法性從究竟地玄照現實地,故有如此感慨。此章與上章有密切聯繫,第18、19三章不可分開解讀。“仁義、智慧、孝慈”三者是相同的議題,上章是立論,此章是證成和修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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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言的關聯性是十分明顯的,並不存在文字傳抄錯訛。此章與第20章亦是一氣貫通,老子說自己是“愚人也哉”。第18、19二章只有“愚人”才說得出來。愚人正是針對“智者”而言。“常使民無知無慾,夫子智者不敢為也”(第3章)。“智者”以戰勝他人為務,百姓之苦,正是“智者”造成的,失去純樸的“智者”會誤導人。

老子所說的智慧是俗智,是智巧,也可以說是巧取豪奪的代名詞。“智者”就是智竅之士,老子這樣的愚人出現,心中如如不動,一面明鏡玄照世間,任憑“智者”巧舌如簧,終究原形畢露。所以說智者“不敢為”老子的純樸智慧才是真智,是大智慧,是佛教中的般若智。《心經》說“無智亦無得”,與老子“絕聖棄智”完全一致。

俗智最後都用於自私,不能用於無私。前文說“上善若水”(第8章),水的智慧才是大智慧,無私的智慧才是大智慧。為私的智慧不應該棄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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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涉及人性論的問題。人性是善的還是惡的?老子之後二百年,中國哲學史上出現了性善論和性惡論之爭。孟子明確主張性善論,提出“

惻隱之心,人皆有之。羞惡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惻隱之心,仁也。羞惡之心,義也。恭敬之心,禮也。是非之心,智也。仁義禮智,非由外鑠,我固有之也。弗思而矣。”

《孟子·告子》告子主張性惡論,與孟子相對立。孟子晚年出現了荀子,站在告子一邊,極力主張性惡論。這樣中國先秦就出現了古希臘哲學家都關心的人性善惡大爭論,極大影響了後世華人對人性善惡的主流意識,甚至成為潛意識。荀子的學生韓非子更把性惡論作為國家治理的基礎理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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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的性善論正確呢還是荀子的性惡論正確呢?歷史後果是什麼?人性善和人性惡的大爭論帶來二個問題。一,人性到底是善的還是惡的?二,哪個結論更有利於人性的改善?黑格爾說了一句名言:“說人性是善的,他說了一句偉大的話。說人性是惡的,他說了一句更偉大的話。”簡單的以性善論或性惡論來判斷孟子與荀子誰更正確,或誰更偉大,這是做不到的。說人性是善的,那是一種願望。說人性是惡的,那是一場戰鬥。

黑格爾說“人性惡這句話更偉大”,那是這句話背後有一套救贖的理論體系。如果沒有一套有效的救贖理論體系,那人性惡這句話後果就極為嚴重,就是自暴自棄,就有掩飾暴政、為惡行提供理論依據之弊。說人性是惡的,那是為了戰勝人性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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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的哲學家阿奎那分析了語言的語法,發現下面二句話結果完全不同:1,人是惡的。2,人有惡。第一句話意味著惡是人的屬性,人與惡無法分離,因此不可拯救。第二句話意味著人與惡是二個不同的實體,人與惡本質上是分離的,因此人是可以拯救的。

世人認為阿奎那是語言遊戲,但哲學家卻發現了天大的秘密。在淺思維中,人無法區別二者的差別,在深思維中,人可以把二者區別開來。人是一個實體,惡是另一個實體。一旦把人與惡視作二個不同的實體,則人的大智慧就開了,可以與惡戰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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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自己心中的惡戰鬥”會否成功?關鍵就是人與惡是一個實體還是二個不同的實體。世人說人性惡的時候,暗示人與惡是一個實體,惡是人的屬性而已。聖人說人性惡的時候,是把人與惡視為二個不同的實體,只是膠合在一起,好像真金參合在金沙之中。修行就是把人性中的惡與人的真性分離,可欲望是個大障礙。慾望總是把惡與人的真性膠合在一起。

老子洞察,人的世俗智慧無法戰勝人性惡,只有超越的大智慧才能夠戰勝人性惡。老子反覆宣說無私的教義,宣說“天地無私”、“上善若水”就是因為要與人性惡作一場戰鬥。世人陷入俗智和慾望之中,就無法戰勝人性惡。但老子知道,人性的最深處還有超越的大智慧的種子,一旦開發出來,就可以戰勝人性惡。只有人性中深藏的大智慧(般若智)才能把惡與人的真性分離,把惡視作敵人。“絕聖棄智”包含了這層意思,改良人性才是背後的大目標。這是如甚深禪定的妙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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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聖和真面前,老子無疑選擇了真。“其精甚真,其中有信”(21C),“質真若渝”(41C),《道德經》是宣說真的人性思想。莊子直接把“真人”與“假人”的大問題提出來,真人成為道家思想的一面旗幟,這就是絕聖棄智的內涵。人性惡還是人性善的問題,到了老子莊子這裡,就是真人的人性和假人的人性問題。老子是要徹底恢復真人的人性,因此對於世人的智巧是厭惡的,必須棄絕。

棄智可以理解了,那為什麼要絕聖呢?陳鼓應難以接受的正是絕聖,而不是棄智河上公注絕聖是“反(返)初守無”,棄智是“反無為”。老子宣說此理是在玄同大定中,即“致虛極,守靜篤”之中,所以神定氣閒,有大雄氣象。陳鼓應說:“通觀《老子》全書,‘聖人’一詞共三十二見,老子以聖人為最高人格修養境界”,通行本“絕聖”一詞則與全書對聖的肯定相違。”陳鼓應說的沒錯,《道德經》與孔子一樣,對聖人是毫無保留的肯定,突然說“絕聖”令人難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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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子《田子方》透露一點信息:魏文侯聽了大宗師田子方對師父東郭順子“真人氣象”(其人也真)的一番描繪,倘然若失,終日不言,頓時明白自己只是做了一個假人,離真人還有十萬八千里。

他對身邊人嘆道:“遠矣,全德之君子!始吾以聖知之言、仁義之行為至矣。吾聞子方之師,吾行解而不欲動,口鉗而不欲言。吾所學者,直土埂耳!夫魏真為我累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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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假人真累啊!田子方的大宗師東郭順子才是全德之人(真人),我原來以為“聖知”之言、仁義之行已經是最高深的學問了,現在聽了子方對師父的描述,頓時開悟。我整個身體徹底鬆懈,似乎不存在了,口也張不開,心與形好像脫離了,什麼話也不想說。我原來所學的,只是土塊罷了。

這個魏國國王我也不想幹了,應該立即去追隨大宗師做個真人才對。所以老子說“古之善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識”。人生的最高價值在哪裡?這才是我(魏文侯)最想知道的。魏文侯諡號是文,一定有超越一般人的悟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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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學人把莊子的這個公案當做文學故事來讀,沒有理解悟道的真正魅力。歷史上魏文侯也許沒有真正悟道,但有否悟道的片刻覺受?在悟道的片刻,魏文侯真的體驗到悟道的魅力超越人世間的一切魅力?我想是完全可能的。

印度古代國王和王子都有出家修道的案例,知道悟道比國王寶座更為珍貴。釋迦摩尼就是其中的一例,但不是唯一的一例。梁武帝是中華文化復興的重要人物,他與菩提達摩的對話非常精彩,從對話中可以感覺到梁武帝悟道極深。梁武帝是最懂文化價值的帝王,而且身體力行,自己開講佛經和儒家經典。五十歲以後不近女色,並作了《戒斷酒肉文》作為佛教徒的戒律,延續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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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武帝後來遭侯景之亂死於非命,人們對他的文化價值和社會價值就忽視了。這是以成敗論英雄(有奶就是娘)這種實用主義影響所致。梁武帝治國五十多年,國家相對安定,法制逐步恢復,文化迅速復興。梁武帝是魏文侯的影子,梁武帝能夠悟道,魏文侯也可以悟道。

田子方為魏文侯演說修道士的無上境界,確實在片刻中讓魏文侯靈魂震動。田子方演說的核心就是棄絕聖智(聖知)。棄絕聖智就是棄淺思維之俗聖俗智,入深思維之大聖大智。莊子說:“聖人用心若鏡,不將不迎,應而不藏”,這就是對深思維之大聖大智的描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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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未知聖知之不為桁(hang刑具之木)楊接槢(xi刑具之隼)也,仁義之不為桎梏鑿枘(枘:刑具架手之孔)也”。《莊子·在宥》故曰:“絕聖棄智,天下大治也”。此處聖知二字相連。莊子顯然是在解讀老子的經文。

莊子在《在宥》述說了社會的不幸,“今世殊死者相枕也,桁楊者相推也,刑戮者相望也”,遍地是冤死人,滿大街是刑徒,死刑者一個接著一個,真是一個悲慘世界。莊子的慧眼看到“千年之後必有人相食”,漢末、五胡亂華就大量出現人相食的記載,正發生在莊子之後五百年至一千年之間。“聖知”和“仁義”正在被利用,粉飾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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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講“太上,不知有之”,絕聖棄智就是對“不知有之”論述的進一步開演,遣仁義,再遣聖知。遣之又遣,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楞伽經》是即立即遣,遣之又遣,直至無上妙境的經典。聖人是最高修養者的專有名詞。

聖最初是稱呼農藝最高超者,再引申為最聰明者,再後來才成為最有智慧德行者的專有名詞。聖與聖人有微妙的區別。最關鍵的,一個人的出現玷汙了聖人和仁義的美名,這個人就是齊國的“聖人”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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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對聖人是完全肯定的,高度崇敬的,這與孔子無異。到了莊子時代,古代的敦厚喪失殆盡,戰爭更為激烈,刑法更為嚴苛,社會價值觀發生了極大的改變。莊子的述說更為憂傷,不免慷慨。莊子說:“世俗之所為至知(智)者,有不為大道積者乎?所謂至聖者,有不為大盜守者乎?”(《胠篋》)陳鼓應認為《胠篋》不是莊子的作品,但至少是莊子的大弟子所寫,表達了莊子內心的憂傷。

老子高度讚美聖人,希望聖人再次降臨人間,但心中洞察聖人之名必將被人利用。故早早的提出“絕聖棄智,民利百倍”的告誡。莊子時代的悲慘現實使他的語言不再含蓄,直說聖人之名已經被大盜所用。莊子說“彼竊鉤者誅,竊國者為諸侯,諸侯之門而仁義存焉。”大盜、竊國者就是齊國的“聖人”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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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子·胠篋》的產生與齊國田氏簒代姜氏王位有關。齊國本是姜性,是周朝姜太公的封國。後來陳國公子完因內亂逃到齊國(公元前672年),被齊桓公收留,並受到重用。陳完封于田而改姓田。田完作為一個逃難者在齊國站穩腳跟,後代成為齊相,逐步掌握權力,至田常殺了齊簡公,控制齊國政權,姜姓國王逐步成為傀儡(如曹操控制漢獻帝),到了公元前386年,十二代孫田和直接向周天子申請列為諸侯,前5年早已把齊康公流放到海島上。從陳完到田和歷經二百八十二年,

終於把姜姓齊國篡奪過來,成為田姓齊國。

尤其關鍵人物田常“大斗出,小鬥進”的“仁義之舉”,極大的樹立了田氏的聲譽,田常被齊國人稱為有德的聖人。田氏利用仁義手段篡奪姜姓齊國,以非血緣外姓爭奪王位如此順利,卻是春秋戰國的唯一。田氏簒齊雖然是一件宮廷事件,但對華人古老的價值觀卻是一大拷問。華人應該奉行什麼樣的價值觀才能實現心目中的公平正義呢?所有的哲學家都在思考。所以莊子或弟子寫了《胠篋》,其中說:“聖人不死,大盜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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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莊子所稱的聖人原型就是田常。田常與老子同時代,比莊子早一百多年。老子宣說“絕聖棄智。絕仁棄義”的修法的時候,已經親見了田常弒齊簡公的大事件(公元前481年)。孔子對這件事十分震動,是嚴重違反儒家的血緣信仰的,請求魯哀公出兵討伐田常這位大逆不道者,但魯哀公自知實力不夠,齊國人因為“仁義”已經歸附田氏了。

田氏簒齊大事件使聖人之名遭到玷汙,仁義之名也遭到玷汙,任何的人間信義都遭到玷汙,不恢復純樸怎麼行呢?人不再純樸,美名都會遭到玷汙。這就是“見素抱樸”的依據。“大道廢”,就是純樸的喪失,聖智之名、聖人之名被狡黠之徒利用,也是因為純樸的喪失。此章就是要迴歸純樸。簡單回顧歷史事件,更能夠理解老子此章“絕聖棄智、絕仁棄義”的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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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子說:“故曰,‘魚不可脫於淵,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彼聖人者,天下之利器也,非所以明天下也。故絕聖棄智,大盜乃止。”《胠篋》聖人不以大道為宗旨,光行仁義,也絕非是真仁義。聖人必須隱藏自己,不可顯現於世,在無形無相中施恩與人,這才是真聖人。田常這樣的“聖人”不是真聖人啊。莊子清晰的告訴學人,“絕聖棄智、絕仁棄義”是老子見證田常假行仁義,外示聖人的行為後有感而發。

“大道廢”是第18、19章的綱領。絕聖棄智、絕仁棄義是大道廢之後的修法。大道廢之後,聖智、仁義都毫無意義,不僅無益,反而有害。田常大斗出,小鬥進的假仁義就是現實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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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義是人之和,孝慈是天之和孝慈是父慈子孝,是慈道和孝道的合稱

,後世容易理解為單純的孝道而忽視慈道。一位高學歷父親對親生幼兒視同路人,把他拋給母親,就知道老子此處孝慈的意義重大。前章講“六親不和,有孝慈”,此章講“絕仁棄義,民復孝慈”,二次宣說孝慈之義,可謂諄諄教誨。

老子是弘揚華夏文化核心價值觀的。莊子說“託宿於仁,假道於義”,仁義是修行的中間站,是《妙法蓮華經》中的化城,不能當做究竟真理,不是宇宙萬物生生不息的根本法則。道才是根本法則,這一認知是不可忽視的。但仁義既然是中間站,也是人類文明不可錯過的一站,不可輕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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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義的價值是很高的,魏徵編寫《群書治要》就是以仁義為核心價值觀的,施行仁政在古代的家天下時代具有很高的意義,對仁君應該予以讚美。但仁政還是小康社會的價值觀,“四海之內皆兄弟”的博愛情懷才是大同社會的價值觀公平正義比仁義更為重要,大同社會無疑是公平正義的社會。公平正義只有建立在博愛的基礎上,博愛只有建立在道的基礎上。

莊子“相愛而不以為仁”一語中的,人與人自然相愛,就像母親自然愛孩子一樣。在道治的世界裡,公平正義是自然實現的,仁義顯得不再重要。“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三十八章),道治世界失去了,德治世界才到來,仁義在德治世界是重要的,提倡仁義是德治世界的價值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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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中國古代的仁君該如何評價呢?這些仁君是否具有歷史價值和德行價值?很多人讀了老子“大道廢,有仁義”,“絕仁棄義,民復孝慈”二句,以為古代仁君沒有價值,他們的德行不必讚美,這是不對的。人們應該讚美人間的每一位仁君,讚美他們的每一件仁義之舉。關鍵是否懷有正見。

看見一支送葬的隊伍,心中閃過一個對逝者祝福的念頭,就是大善,應該受到讚美。送一碗粥給飢餓者也是大善,應該受到尊敬,哪怕為路人佈施一碗茶水也是功德無量,應該頂禮,行沙粒般的微小之德也是值得讚歎再三的。這就是讚美人君的正見。但還應懷有更高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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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說:“大道之行也,及三代之英,丘未之逮也,而有之志也。”《禮記·禮運》孔子雖然讚美小康社會的禹湯文武成王周公六君子,但還是念念不忘大同世界的黃帝、堯、舜公天下的三代聖人。至於人君各自的過失,那只有自作自受。老子不是說“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嗎?

經文:絕巧棄利,盜賊無有。老子前文說“難得之貨,令人行妨”,五色、五音、五味擾亂人心,使世人不能“致虛極,守靜篤”。能工巧匠創造出的各種玩物、奢侈品使人心更加神不守舍。到新西蘭參觀毛利人酋長的“王宮”,也就是一間稍大的茅屋而已,除了一張弓,幾隻碗,裡面空空如也。

後世的王宮多麼輝煌!齊景公對晏嬰說:“我這麼美好的宮殿將來誰來享用啊?”他已經隱隱感受到田氏的威脅。莊子《在宥》描述了刑法之重,百姓以盜賊為名被一批一批處死,莊子看來實在不忍心。經文“絕巧棄利,盜賊無有”宣說正理,

不要以巧智巧技的名義陷百姓於盜賊之名,然後成批處死。但有些註釋家認為老子是反對技術進步,顯然不知老子此中的悲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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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文文本爭議。此段王弼本經文完整,陳鼓應等註釋家依據楚簡“老子”修改“絕聖棄智,絕仁棄義”為“絕智棄辯、絕偽棄詐”是不知老子的悲心和歷史事件所致,

第二段經文:此三者以為文不足,故令有所屬。

“聖智、仁義、巧利”為三者,他們的產生只是彌補“大道廢”的不足。六親不和、國家昏亂都是大道廢的併發症。第18、19章都以“大道廢”一句為綱,離開這句,其他都不可解。屬是矚的借字,顯著也河上公注:“之慾反”(zhu四聲),即此意。

王弼注:“屬之於素樸寡慾”陳鼓應注為歸屬,不確因為大道廢(六親不和、國家昏亂),故使“聖智、仁義、巧利”在世人心中顯示特別的重要。矚即特別耀眼,如萬眾矚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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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段經文:見素抱樸,少私寡慾,絕學無憂。

圍棋中有所謂的勝負手,即一著決定勝負,三句經文就是老子的勝負手,只要敢於放出勝負手,就可以扭轉乾坤,轉危為安。有志於道者只要放出“見素抱樸,少私寡慾,絕學無憂”的勝負手,就可以安定已經混亂的人心和社會。

經文“大道廢”是診斷書,“絕聖棄智、絕仁棄義、絕巧棄利”是壯士斷腕的意志力。禪宗二祖慧可立雪斷臂,顯示自己求解脫生死之法的決心。求道即是求真,求真即是解脫。求真得真,心還會不安嗎?三絕的背後是求真之法,見素抱樸,少私寡慾,絕學無憂就是求真之法的本體。

《道德經》十九章精解及譯文

如果沒有真法本體,“絕聖棄智,絕仁棄義,絕巧棄利”,拋棄人間的一切慾望和利益,何苦呢?學人不關注第18、19二章的一體性,不知“大道廢”是二章綱領,單獨一章一句求解,如墜萬里雲霧之中,反而怪老子出言不謹,與孔子下戰書,冤哉!經文“見素抱樸,少私寡慾,絕學無憂”是老子的真法,無上法門,與三絕緊密相連。領悟了老子的真法、無上法門,就知道老子為什麼要壯士斷腕了。

經文“見素抱樸”就是要回歸純樸的本真,下章正是宣說“見素抱樸”的本真的關鍵經文。樸、素是道的另一相,道不是一相,而是有無數相,明顯可見的有十六相。“凝神抱一”(10C)、“敦兮其若樸”(15C)二句與“見素抱樸”一脈相承。見素抱樸最後就能見真,見到久違的真我。

《道德經》十九章精解及譯文

經文“少私寡慾”,慾望多了,就不能見到真我了,只有少私寡慾,真我就會現前。“少”和“寡”都是棄絕之詞,只是避免重複而已,不能簡單理解為減少。經文“絕學無憂”修法與“為學日益,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無為而無不為”(48C)一脈相承。

絕學是對前面三絕的總覽,不是單獨指“絕巧”一句。“無憂”是“無為而無不為”的另一種表述,世人不必聽到無為就驚慌,因為無為而無不為,無為有大用。世人不必聽到絕學(三絕)就驚慌,因為會見到真我(見素抱樸),棄小得大,回小向大。三絕而得真我,有何憂哉!

經文“大道廢”是第18、18二章綱領,直貫到底。三絕中“絕聖棄智”是綱要,統領三絕。“見素抱樸、少私寡慾”中“見素抱樸”是綱紀,統領二句。

《道德經》十九章精解及譯文

第18、19二章文意似乎淺顯,但造成歷代儒道對立的“定論”,使無數華夏學人莫衷一是。儒道相黜,互相詆譭,對文化一體性極為不利。本來儒道是華夏文化的古老傳統,同源同根,修學有所不同,不是對立相黜儒道是修身養性,改良人性的大智慧,或遲或速,或頓或漸,都是發展文明之坦途。開啟人性之深思維,滌除玄鑑,掃除私慾,見真悟道就在眼前。三絕不與見真悟道一貫,則義不可通矣。

華夏曆史經歷了家天下的漫長時代(莊子的旦暮而已),孔子為此提倡仁義,給社會帶來了某種暫時的希望,經過二程朱熹的大力弘揚,仁義的語境和在文化人心中到上升至高無上的地位,所以“絕聖棄智、絕仁棄義”特別刺耳。人類文明再次發展到公天下的時代,仁義的價值觀顯然不再牽動人心,所以莊子說仁義只可“託宿於一宿”,只有返樸歸真才是真常不變的孔子的視野是牛生牛,馬生馬的小邏輯,老子莊子的視野是牛即是馬,馬即是牛的大邏輯。

《道德經》十九章精解及譯文

經文爭議。第三段中,“絕學無憂”王弼本、河本、帛書都在下章首句,文意不連屬今人高亨引蔣錫昌等多家註釋,認為應該在此章末句,且與“絕巧棄利”對應。音韻上“足、屬、欲”古韻侯部,“憂”古韻幽部,可相通。多數學者贊同。後楚簡“老子”出土,“絕學無憂”一句在“為學日益,為道日損”章最後,在“唯之與呵”之前。陳鼓應、傅佩榮雖認為蔣、高等有理,但任然置於下章之首。

因為“絕學無憂”與此章不在一處,不可能是上下文斷句錯誤所致。楚簡“老子”的嚴肅性前面已經論述,這位儒家摘抄者為己所用,極不嚴肅,不同章節隨意移動,或只摘幾句,斷章取義,毫不尊重老子原文和義理。看見“為學日益,為道日損”,就把“絕學無憂”移動到此處。

《道德經》十九章精解及譯文

斷絕偽裝作聖人的念頭,

拋卻作偽智者的邪念,

不要想超越他人,

不要想戰勝他人,

人人都返樸歸真,

萬民都會自得其樂,

如此則廣大無邊利益。

斷絕對仁的追求,

拋卻對義的追求,

不渴望世人的讚賞,

人人都返樸歸真,

萬民將自然慈愛,

母親哺育孩子沒有愛的念頭,

這是天然的大愛情懷,

一旦有愛的動機,

真正的母愛已蕩然無存,

母愛的危機已經來臨。

父慈子孝存於天然,

父有慈愛之心,

子有孝敬之意,

發自內心,不知從而而來,

這是聖人見證的孝慈。

斷絕對工巧的讚賞,

拋卻對利益的誘惑,

世間沒有奇異寶貨,

誰還會陷入偷盜?

借盜賊之名剝奪下民的生命,

真正的禍根還在君王愛好珍寶。

聖智、仁義、巧利三者都受人讚賞,

實際上道已經虧損,

世人想方設法用此來文飾,

好像它們真的那麼寶貴。

證悟者知道最珍貴的法則:

返樸歸真,心地無染,

無我無私,慾望無有,

棄絕無益的世間知識,

呵護內在的真我,

與大道不離不棄,

身心恬淡無憂。


(道德經散文詩是意譯,以求義理貫通,文句不一一對應,唯有以心印心,會契證悟者心法為指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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