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軍嫂點贊——評《清明上河圖密碼3》

天津博物館館藏《金明池爭標圖》,題款為張擇端,但學界對此頗有爭議。在《密碼3》中,金明池爭標卻是核心事件,各方勢力在此角逐,所有案件由此衍生。

為軍嫂點贊——評《清明上河圖密碼3》

金明池爭標圖


一、爭標金明池

本卷的主角是禁軍教頭汴京斗絕梁興,按照慣例,小說背景是北宋的軍事制度,涉案人物幾乎都有軍隊背景。金明池爭標是宋代清明節官方慶典,屆時汴京各軍在金明池競賽龍舟,皇帝親臨觀看,《東京夢華錄》卷七有“駕幸臨水殿觀爭標錫宴”記載其事。

作為梁興的對手,方臘派往汴京的間諜一方面謀劃在金明池爭標時刺殺宋徽宗,一方面竊取朝廷用於平定方臘叛軍的軍糧。全卷分為化灰案、食兒案、空倉案和骷髏案,分別以妖魔鬼怪名篇。食兒案是本卷關鍵,其餘三案均以此為前提,以子女生命為要挾,迫使軍方各色人物竊取軍糧、製造火炮,在金明池爭標演武時以假骷髏營造恐慌,趁機謀刺皇帝,在普通百姓中造成大面積受害恐慌的,《密碼》系列中應以此卷為最。

《密碼》系列第一卷以五行名篇,當與梅船道人造作祥瑞有關;第二卷以金銀銅名篇,與小說商業背景契合;本卷以妖魔鬼怪名篇,主要是影射方臘及其摩尼教眾的行事,《宋稗類鈔》卷二載,“方臘,託左道以惑眾……惟以鬼神詭秘事相扇搖。”又因摩尼教禁葷腥,所以時人稱其“吃菜事魔”,此一點《密碼3》書中亦有交代。每章標題後的題記均引用北宋曾公亮和丁度合作編纂的軍事書籍《武經總要》,體現本作軍事特點。

二、梁豹子與豹子頭

梁興綽號梁豹子,出身禁軍教頭,武藝超卓,被稱為汴京“斗絕”,這個人設令人想起《水滸傳》中也有一位八十萬禁軍槍棒教頭豹子頭林沖。本捲開頭,梁興因帶領殿前司龍標班成功奪標,被召入太尉府,但卻受到冷遇,其間除了代表高俅入宮領取清明新火之外,一直無事可做也無人搭理,他在太尉府中的遭遇總使人覺得像是林沖誤入白虎節堂。

果然如此,梁興在金明池爭標中帶領殿前司龍標班贏了御前親軍龍標班,被統領殿前司的太尉高俅認為“不講政治”——高太尉得罪不起統領御前親軍的梁師成。梁興由此惹來殺身之禍,高俅設局想除掉梁興,卻又把他扯到方臘案中,斗絕遂開啟探案之旅。

梁興這個名字,似有軍旅傳統。三國時西涼軍閥韓遂手下八健將,其中一位名叫梁興;靖康之變宋室南渡後,北方淪陷地區湧現義軍,史稱太行群盜,其中也有一位梁興,在《說岳》中,此人曾與岳飛結拜,成為岳家軍的一員,此梁興與斗絕梁興乃同時代人;還有解放軍中將“萬歲軍”軍長梁興初,當然這個名字多了一個初字。

《密碼》系列在每個人物出場時,都會做背景介紹,《水滸》也是如此,好漢出場時會介紹何處人氏,又有幾許經歷。但水滸的介紹有詳有略,大多都非常簡練,《密碼》則以詳實複雜為主。或許要為人物在故事中的所作所為尋找原因,作者在背景介紹時總是不惜筆墨,甚至要挖掘到童年成長經歷,可謂弗洛伊德“童年創傷理論”的擁躉。這樣的寫法,有優點,人物相對豐富,行文之際有曲折搖曳之姿,但也有缺點,會把小說篇幅拉長,《密碼》系列六卷共計312萬字,有注水的嫌疑,其實背景介紹最好也因人而異,可有可無處則無,可詳可略處則略,必有必詳處則濃墨重彩。

本卷人物皆為軍人,但除了梁興之外,從軍官到士兵,從禁軍到廂軍,從在役到逃兵,正面人物極少。阿諛賄賂、營私舞弊、庸懦懶散、剋扣軍糧、欺壓良善成了北宋軍隊的主要面相。事到臨頭時,這些軍人束手無策,違心屈從,破罐子破摔,甚至以酗酒或自殺逃避,與此對照,女軍屬尤其是軍嫂們令人眼前一亮。

“化灰案”中的雷珠娘,父親、哥哥、前夫、初戀還有想娶她的付九都是軍人。這些男人,除了老父親雷安臨死流露親情之外,其他都是逐利之徒。珠娘以父親早已揮霍的2600貫設局,考驗身邊的一眾男人,為著這子虛烏有的遺產,這些男人互相殘殺無一例外,對比之下,珠娘機警清醒、自食其力。《水滸》中林沖買刀和楊志賣刀,出價都是3000貫,和雷安的2600貫“遺產”金額相當,可見,3000貫就能成為一把刀,既映照世相人心,又奪命迷魂。

“食兒案”中,軍人父親們受到要挾,束手無策,違心屈從,甚至以酗酒或自殺逃避。不明真相的母親們卻組織起尋子聯盟,不拋棄不放棄,其中的丁豆娘是作者著力塑造的典型。兒子失蹤後,丈夫一蹶不振,除了喝酒就是睡覺,連一句話都不肯說。丁豆娘加入尋子聯盟,併成為一隊母親的首領,在分派任務時展現出指揮能力,多番苦尋無果,花費也幾近傾家蕩產,許多母親灰心喪氣到絕望,丁豆娘及時調整策略,一方面恢復生意,向正常生活迴歸,一方面繼續堅持尋兒,後來終於發現線索,為梁興最終破案起到關鍵作用。丁豆娘,性格堅韌,反應敏銳,膽大心細,有勇有謀,更有統帥能力,比本卷中的所有軍人都更像軍人。北宋軍隊歷來被人詬病,作者以點贊軍嫂暗諷軍人,卻是一種批評新方式。

無法想象,數年後汴京被金人破城時,丁豆娘、雷珠娘們的命運會如何?明末清初,也有一位不讓鬚眉的巾幗遺民柳如是,曾寫過一闕《金明池·詠寒柳》,深蘊故國之思,陳寅恪先生作《柳如是別傳》,又命名書齋為金明館,論文纂為《金明館從稿初編、二編》,皆與斯人斯詞有關。又此詞牌與《密碼3》爭標之金明池同名,柳如是復與丁豆娘、雷珠娘同為前朝遺民,同為巾幗英雄,遂引柳詞作結:

有悵寒潮,無情殘照,正是蕭蕭南浦。更吹起,霜條孤影,還記得,舊時飛絮。況晚來,煙浪斜陽,見行客,特地瘦腰如舞。總一種淒涼,十分憔悴,尚有燕臺佳句。

春日釀成秋日雨。念疇昔風流,暗傷如許。縱饒有,繞堤畫舸,冷落盡,水雲猶故。憶從前,一點東風,幾隔著重簾,眉兒愁苦。待約個梅魂,黃昏月淡,與伊深憐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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