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鄉》:淺談哈代筆下的自然環境與悲劇命運

托馬斯·哈代是維多利亞後期英國最重要的小說家,也是20世紀英國第一位重要的詩人。哈代一生跨越兩個世紀,他是19世紀英國小說的代表人物,同時也是20世紀英國詩歌的奠基者,他用自己創作的小說和詩歌把兩個世紀連接起來,成為英國文學史上一座承上啟下的跨世紀的橋樑。

熟諳哈代作品的讀者都知道,哈代的文學創作中浸透著沉重的悲劇思想,哈代本人也是一個悲觀的宿命論者,關於哈代的命運倫,蘇聯的英國文學史家阿里克斯特做過這樣的論述:“哈代不是從社會矛盾,而是從凌駕宇宙之上並支配它的命運的那種神秘力量中,去尋求對生命中悲劇因素的解釋”。

所以我們看到哈代筆下的主人公們儘管面對迫害他們幸福的命運時,也有過奮力掙扎,但是最終他們還是在不幸生活的打擊下變成了聽任命運擺佈的木偶,還是逃不開註定的悲劇。


《還鄉》:淺談哈代筆下的自然環境與悲劇命運

傳統的自然環境與現代文明的碰撞

天邊遠處,大地的輪廓和長空的輪廓,不但是物質的分界,並且是時間的分界。荒原的表面,僅僅由於顏色這一端,就給暮夜增加了半點鐘。它在同樣的情況下,使曙色來得遲緩,使正午變得淒冷;狂風暴雨幾乎還沒蹤影,它就變顏作色,預先顯出一副陰沉面目;三更半夜,沒有月光,它更加深咫尺難辨的昏暗,因而使人害怕發抖。

在小說的開篇,作者就大篇幅的詳細描寫愛敦荒原的自然景色,這種直白的描述不僅給讀者留下深刻的印象,還讓讀者意識到了自然力量的偉大與神秘。

在古老封閉的愛敦荒原上,人們按部就班的過著傳統的田園生活,小說中除了遊苔莎外,克林、文恩、朵蓀與韋狄四人都是土生土長的荒原人,文恩從事紅土販子的職業,也代表著荒原舊有的生活方式。朵蓀自幼生長在荒原上,熱愛荒原,並且她也是哈代塑造的一個典型的田園代表人物,她能夠與自然和諧相處,融為一體“她身後跟進一縷斜陽,和她的體態很配,把她照耀得奪目生輝,就跟她的到來給荒原帶來了光明一樣”。

《還鄉》:淺談哈代筆下的自然環境與悲劇命運

但是克林的返鄉打破了荒原的平靜,改變了五個年輕人的命運,克林在巴黎勤奮學習並接受先進的思想,當他認識到只有學習先進的知識才能提高鄉村人們的智慧,才能幫助他們走向現代文明後,他毅然放棄巴黎的城市生活回到了故鄉,同時他也懷揣獻身於家鄉的教育事業的理想,立志改變家鄉貧困落後和愚昧的面貌。

但是這裡一代又一代的荒原人一直固守陳舊 、安於天命的過著寧靜的生活,文化思想也許是真理,但是克林所傳播的不必經過自富的程序就能獲得靜觀萬里的智慧對他們來說太過於遙遠、虛幻,只是不切實際的空想,只會打亂他們的生活習慣。

愛敦荒原是鄉村古老的特色所在,它是一個同外部世界缺少聯繫的僻靜落後的廣袤荒原,它象徵著殘存的古老傳統和秩序生存的整個威塞克斯農村社會。即使外部世界如何改變,它都始終不受外界騷擾,始終保持自古以來永久不變的性質。所以克林生不逢時,他超越了他的時代,他註定難以改造千百年來穩固的荒原環境,他的現代文明註定敗給了傳統的大自然。

所以當站在時代先鋒裡的克林面對古老陳舊的荒原和固步自封的鄉村農民時,他是不幸的,也註定是失敗的:“文明就是它的對頭;從有草木那天起,它的土壤就穿上了這件老舊的棕色衣服了;這本是那種特別地層上自然生成、老不更換的服飾。它永遠只穿著這樣一件令人起敬的衣裳,好像對於人類在服裝方面那樣爭妍鬥俏含有譏笑的意味”。

《還鄉》:淺談哈代筆下的自然環境與悲劇命運

強大的自然環境與人物悲劇命運的衝突

01

哈代曾說:“悲劇,簡而言之,可以這樣說:悲劇就是表現個人生活中的一種事物狀態,這種狀態最終不可避免地引起一個人在實現某種自然目的或慾望時的悲慘結局。”

遊苔莎的故鄉本是當時那個時髦的海濱浴場蓓口,只因家庭變故,她不得已隨外祖父定居在愛敦荒原上,但是遊苔莎並不喜歡這個荒涼僻靜的荒原,她渴望大都市的繁華熱鬧,渴望熱烈興奮的愛情,更渴望有個合適的人帶她走出荒原。

而從巴黎返鄉的克林成為了遊苔莎脫離荒原的救命稻草,但不幸的是,克林志在留守家鄉改變荒原的落後,所以當遊苔莎的希望落空,逃離荒原的計劃也失敗後,最終她命喪荒原“然而天神的威嚴、熱烈、愛憎、喜怒,在愛敦荒原這種下土塵世,顯然無用武之地,愛敦荒原就是她的冥土”。

從小說中我們得知,遊苔莎是一個熱烈奔放,超凡脫俗的新型女性,她內心渴望激情有活力的新生活,也不滿足於寂寥的鄉下生活,但是諷刺的是她所有逃離荒原的計劃都以失敗告終,即使到死她都未能離開荒原。

其實,對於遊苔莎這一人物的刻畫,作者哈代首先運用神話的隱喻,把遊苔莎塑造成一個“可以同伊俄卡斯忒、赫卡柏、波呂克賽娜以及其他不幸女人相媲美”的悲劇人物,遊苔莎的美貌與地位在荒原上無人能及,她不甘心一輩子被困在愛敦荒原這個落後荒涼的鄉下,所以她一心想擺脫荒原,擺脫這種無奈痛苦的掙扎。但是她所謂的都市新生活只是虛偽膚淺、毫無價值的追求,註定不會被荒原人們和社會的認可,註定了悲劇結局。

《還鄉》:淺談哈代筆下的自然環境與悲劇命運

其次,哈代藉助遊苔莎的悲劇表現了人類在自然面前的渺小與無奈以及在命運面前的無能為力。勞倫斯曾說:“愛敦荒原是一種偉大的悲劇力量”。我們看到在哈代的筆下,愛敦荒原是一個擁有強大力量的暮年老人,是本能生活的根源,它容不得任何人侵犯和改變,但是在荒原上生活的遊苔莎卻把養育她的生活環境和千百年來在環境中形成的傳統秩序當作對立的敵人,厭惡、排斥它。但是殊不知,人類只是自然的一部分,為了實現個人慾望而對抗自然註定是悲慘的。

當然遊苔莎的悲劇也是哈代悲劇觀的體現:“他認為人的命運同社會與個人相關,生活背後總有一種神秘力量控制著人的命運,所以個體的命運總在災難中結束”。所以最後遊苔莎在走投無路時,只能譴責無情的命運:“把我弄到這樣一個惡劣的世界上有多殘酷啊!我本來是能夠做好多的事情的呀,可是一些我管不了的事物卻把我損害了,摧殘了,壓碎了!哎呀,老天哪,我對你一丁點兒壞事都沒有做過呀,那你想出這麼些殘酷的刑罰來叫我受,你有多殘忍哪。”

02

卡彭特在論述克林這個人物時說:“他是一個普羅米修斯式的叛逆者和理想主義者”。

“這種思想的發展,大半可以歸功於他在巴黎的勤學:他就是在那兒認識了當時流行的倫理體系的”。其實,克林所接受的所謂倫理體系指的是法國當時流行的空想社會主義。

《還鄉》:淺談哈代筆下的自然環境與悲劇命運

所以受這種新思想的影響,克林把在巴黎當珠寶商人看成最無聊、最無用和最缺少大丈夫氣的事,他堅決回到故鄉去實現象徵光明的辦學計劃。但是克林想要傳播知識與智慧的教育計劃卻不能為故鄉人理解和接納。

其主要原因是克林所宣揚的先進思想並不適合荒原這個古老的環境,不適合守舊的鄉村發展,他企圖憑藉自己的熱情來改變家鄉的落後面貌,他自以為能說服鄉民改變思想,而愛敦荒原千百年來傳承下來的傳統秩序和生活習慣並不能輕易被打破甚至改變,所以他的理想與抱負還在萌芽狀態就被古老的荒原環境扼殺了。但是我們還是看到執著的克林一直都不願意放棄自己的理想,而這也就更加註定了他的悲劇。

儘管克林的結局是悲劇的,但他是一個超前於他所處時代的先鋒人物,也是哈代塑造的一個最優秀的主人公。此外,哈代與克林兩人有很多的相似之處:哈代曾在倫敦從事建築事業,但因為不太適應倫敦的氣候,加上長期熬夜讀書和過度的勞累,他的身體受到了損害。於是在1867年夏季,哈代辭掉了倫敦的工作回到家鄉多塞特郡,離開倫敦惡劣的氣候與喧囂的環境後,重新呼吸到家鄉的清新空氣的哈代恢復了身體的健康和心情的愉悅,但是卻得面對鄉親們的冷嘲熱諷,就如小說中克林受盡荒原人們的質疑和白眼。

《還鄉》:淺談哈代筆下的自然環境與悲劇命運

結語

哈代曾說:“詩人的天職就是在醜中發現美”。所以在一生的文學創作中,哈代自始至終都堅持真實的表現人物美好的一面,在他塑造的形象畫廊裡,也基本上沒有一個十足醜惡的形象。即使在他描寫的反面人物身上,我們也能看到一些人性美的閃光點。如《還鄉》中的韋狄,雖然他自私自利、移情別戀,但是他並沒有喪失人性,為了救落水的遊苔莎,他犧牲了自己,顯示出心靈美的一面。

其實,哈代所頌揚的人性美也是間接地表現家鄉人們的純樸與善良以及大自然的包容胸懷,也是表達自己對荒原、對自然的特殊感情。哈代熱愛、留念自己的家鄉,但是英國工業的迅速發展和資本主義的工業化和商業化破壞了傳統的社會秩序和寧靜的鄉村田園風光,面對這種發展,哈代痛苦但是無能為力,於是他只能通過創作作品來表達自己的感情,來紀念家鄉的幽美風光。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