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把春天、電影、張國榮聯繫起來，我最先想起的，是那部經典的《春光乍洩》。
張國榮飾演的何寶榮和梁朝偉飾演的黎耀輝一對同性戀人，打著情侶耳環，大概是因為過去總分分合合，兩個人都覺得相當煩悶，決定來到地球另一邊阿根廷旅行，去尋找何寶榮買的一盞檯燈上的風景——伊瓜蘇大瀑布。
搞笑的是，兩個人居然迷了路，何寶榮一氣之下選擇出走，還對黎耀輝說，有機會了再重新來過。
黎耀輝的錢已經花光，於是他留在阿根廷打工掙錢，在這期間，他數次偶遇何寶榮，看到他和別的男人鬼混，何寶榮大概玩膩了，想起了黎耀輝的好，又想和他重頭來過，黎耀輝出於自我保護也好、賭氣也罷總之不願意和何寶榮和好。
何寶榮就上演苦肉計，偷了洋人的手錶送給黎耀輝，被洋人打得雙手都是血，可憐巴巴找到了黎耀輝，黎耀輝還能說什麼呢，只好接受了這隻受傷的小鳥，為他療傷。
可隨著何寶榮傷勢漸漸好轉，兩個人又出現了問題，何寶榮渴望自由，黎耀輝渴望鎖住何寶榮，兩人爆發了激烈的爭吵、打架，最終何寶榮摔門而出。
黎耀輝最終還是沒能留住何寶榮，這時候他遇到了張震飾演的小張，在小張的陪伴下，他對何寶榮的感情似乎更加疏離，攢夠了錢，他離開了阿根廷。
當何寶榮再一次想要重頭來過時，黎耀輝已經離開了南半球，而小張和黎耀輝也因為各自的境遇不同，永遠的錯過了。
今天，我們就從戲劇對白、鏡頭語言、演員身體敘事、以及故事內核這幾個方面，來聊聊王家衛的電影藝術特色。
1.用戲劇對白暗示人物性格
（1）黎耀輝：走錯路了！何寶榮：走錯路就掉頭咯！
戲劇對白是可以暗示人物性格的，但大多數觀眾從不在意。
趙連生在《人物性格在戲劇對白中的體現》中談到：“對白是表現一個戲劇中人物特徵、心理和性格特點的重要手段，只有深入的制定並增加戲劇對白的表現力，從能夠更完美、立體的演繹一幕戲劇。通過有說服力的對白來增加一幕戲劇的表現力，讓戲劇人物的性格和形象深入觀眾心中。”
王家衛同樣將這一點運用到了電影之中，正如影片中何寶榮和黎耀輝一開始開著一輛買來的破車一起在阿根廷的公路上迷了路。
黎耀輝看地圖、問路發現迷路了，他氣急敗壞地抱怨何寶榮：
“說自己曉得看地圖，走錯路了！”
他是希望何寶榮認錯的，卑躬屈膝那種，沒想到何寶榮毫不在意地說：
“走錯路不就掉頭！”
他發現車壞了，又開始指責何寶榮：“買這個車還不如坐公交！”
何寶榮卻不緊不慢：“有車好過沒有。”
黎耀輝又言，旅行本來就是這樣（又累又煩）。
何寶榮反駁，我沒想過旅行是這樣的。
在兩人這段對話中，我們可以發現兩人截然不同的性格，何寶榮心中有個烏托邦般的世界，那裡是完美的、沒有狼狽、爭吵的。因此他買了車，希望和黎耀輝好好旅行一次，而這些意外全都是他沒想過的。但當意外發生時，他會選擇“走錯路就掉頭。”
黎耀輝表現得就現實很多，他在抱怨一切都是何寶榮的錯，是何寶榮買了車、是何寶榮說會看地圖、是何寶榮害他們走錯路，何寶榮固然有錯，但黎耀輝還是罵罵咧咧跟著他來到了這裡，說明他雖然和何寶榮有很多分歧，可是一切還是順著他，可一邊順著他，一邊又想改變他。
當車子壞掉走錯路他想到的是如何快點到達目的地，何寶榮想到的是掉頭。
（2）不如，我們重頭來過
除此之外，影片中還有黎耀輝自己的的獨白，他說： 何寶榮將“不如，我們重頭來過”掛在口邊，這話對我很有殺傷力。我和他一起很久了，中間也分開過，可每次聽見他這麼說，我總會跟他再走在一起。
李笠翁講：“言者，心之聲也，欲代此一人立言，先代此一人立心。”
這是對演員的要求，是說演員想要演好一個人，替這個發聲，首先要理解這個人的心。
但換成了觀眾，就成了信息的接收者，合格的觀眾，是從演員的對白之中，體會到人物的心聲。
與其說何寶榮的話有殺傷力，不如說是黎耀輝自己還是深愛著何寶榮，不是有句話這樣說嗎，愛一個人，就是給了他傷害自己的權力。
從這句獨白中，我們知道何寶榮時常說著重頭來過，給了黎耀輝不少傷害，所以黎耀輝早已經傷痕累累，不願意再重頭來過，可是因為還深深愛著，所以聽到重頭來過，還是忍不住和他在一起。
像極了虐戀中愛與被愛的雙個人，一邊說我捨不得你，一邊說我要離開，一邊已經決定了離開，還是忍不住說著我捨不得你。
黎耀輝的獨白已經設定了兩個人虐與被虐的關係，設定了兩個人感情中攻與受的關係，也為後來發生的一切埋下了伏筆。
這句“重頭來過”貫穿始終，黎耀輝說有兩個含義，可卻沒說過是哪兩個含義。
影片結尾，他給自己的父親打電話，希望父親原諒自己拿了家裡的錢不辭而別，又給父親寫信，希望父親給他重頭來過的機會。
通過黎耀輝對父親的感情，我們可以移情到何寶榮對黎耀輝的感情，因為他們都有一個重頭來過。
如此就會發現，原來重頭來過四個字本身，首先是一種歉意，是對不起的另一種說法。另外，是一種希望，希望離別之後能夠團聚。
那不是一把殺人的刀，而更像是一種哀求和依賴。只是當時黎耀輝沒有體會到何寶榮這層卑微罷了。
（3）有時候，沒說出口的才是最重要的
電影中有不少留白，比如黎耀輝給父親打電話，我們不知道父親說了什麼，只看到黎耀輝掛上了電話。
張震飾演的小張離開前給了黎耀輝一個錄音機，讓他錄下最想說的話，黎耀輝卻對著錄音機哭了起來，什麼都沒說。
他為什麼要哭呢？大概是因為太苦了吧。
哪裡苦了呢？為情所苦啊。他竭盡全力想要留住的人，還是摔門而出了，或許他終於明白了愛情無法強求的苦楚，為自己在這段感情中付出的一切感到委屈，同時也為小張的離去感到難過。
總之讓一個男人說出這一切是很困難的，但那份已經積累到極點的委屈迫不及待需要釋放，所以最終，他只是哭了，什麼都沒說。
而他沒說出口的，才是觀眾最需要理解的內容。
2.用鏡頭語言表現人物心情
（1）大量主觀鏡頭表現黎耀輝內心世界
鄧傑在《電視藝術論》中說：“所謂主觀鏡頭，就是該鏡頭畫面的產生，是根據片中人物對所攝對象的主觀感受，帶有比較顯著的主觀選擇和感情色彩”。
在《春光乍洩》這部電影中，王家衛給了梁朝偉大量的主觀鏡頭。
第一次和何寶榮吵架，是在迷了路的公路上，鏡頭先是給了一個遠景，整個畫面裡是公路和飛馳而過的汽車，何寶榮和黎耀輝站在鏡頭的一個角落裡，聽不到他們說什麼，但黎耀輝慢慢向鏡頭走來，何寶榮則走出了鏡頭。
旁白解釋道，何寶榮說這樣的日子感到很悶，所以說不如先分開一下，有機會再重頭來過。
從旁白得知，何寶榮又一次出走了，這時候已經走到鏡頭前的黎耀輝，無奈地用手捂住了臉。
黎耀輝和何寶榮分開後，在酒吧裡找到一份工作，在酒吧門外幫忙停車、接待客人、拍照，在這裡他又一次遇到了何寶榮，鏡頭又給了他臉一個大大的特寫。
黎耀輝看著何寶榮和別的男人拉拉扯扯走下車，走進酒吧，咬牙切齒卻保持沉默。
後來黎耀輝和何寶榮在屋子裡發生爭吵，何寶榮責怪黎耀輝把自己的護照藏起來，問他要護照，黎耀輝一邊吃飯一邊說，絕對不會拿出護照的。
何寶榮氣得摔門而出，鏡頭再一次給黎耀輝特寫，黎耀輝呆呆地拿起筷子，把飯往嘴裡送，看得人心都碎了。
再後來，黎耀輝在公廁裡偶遇何寶榮，何寶榮大搖大擺走出公廁，黎耀輝在公廁裡一個角落，閉上眼睛，倚著牆角，彷彿受傷等待癒合的困獸一樣。
這部電影讓梁朝偉拿到了影帝，不僅僅是因為梁朝偉精湛細膩的演技，更是因為王家衛給了梁朝偉最多的主觀鏡頭，影片通過這樣的鏡頭，給了黎耀輝大量心理側寫，而給張國榮的內心側寫卻幾乎為零。
少有的幾個特寫，一個是何寶榮在酒吧裡偶遇黎耀輝之後，跟著別的男人坐車離開，在車上他點燃一根菸，回頭看看黎耀輝，若有所思。
還有便是黎耀輝已經離開，何寶榮回到他們曾經一起開心的屋子裡，盯著那盞有瀑布的檯燈發呆。
不能說王家衛這樣處理是不公平的，因為一個故事只能有一個主角，但我也著實為張國榮感到心疼。
除了主觀特寫鏡頭，王家衛還用了一些非常有特色的鏡頭，來表現人物的內心。
（2）特色鏡頭表現人物內心壓力
最典型的是黎耀輝在何寶榮再三打電話之後，喝醉了酒去敲何寶榮的門。
何寶榮打開門後，黎耀輝質問他找自己幹什麼，何寶榮輕佻地說沒事，你可以走了。
在鏡頭中的鏡子裡，黎耀輝被逼在中央，而他四周是三個何寶榮的影子，意味著他的內心已經被何寶榮逼到了極點。
黎耀輝被徹底激怒，兩人扭打在一起，黎耀輝佔了上風，對著何寶榮大發脾氣，控訴何寶榮的罪過，這時候，鏡頭的鏡子裡，何寶榮無奈地躺在床上，而黎耀輝卻有兩個影子，也象徵著黎耀輝佔了上風。
何寶榮最終還是說了心裡話：我只是想你陪我一下。
黎耀輝罵了一句髒話，摔了酒瓶，跑出房間，跑到街上，鏡頭開始劇烈晃動，只看到一個模糊的背影和晃動的燈光，這彷彿就是黎耀輝混亂又痛苦的內心世界。
（3）主客觀空鏡頭表達人物眼中的世界
除此之外，鏡片中還有一些空鏡頭。
空鏡頭又叫做“景物鏡頭”，就是沒有人物出現的鏡頭，而空鏡頭也分成了主觀和客觀兩種，其中客觀空鏡頭主要作用是讓導演來轉換熒幕時空、調節影片節奏，主觀空鏡頭被認為是人物眼中的世界。
王家衛在影片中數次拍攝了阿根廷的外景，在畫面的右邊，一直有個快進的時鐘，很顯然就是過度作用。
後來黎耀輝去了臺灣，他在臺灣旅行，就又給了臺灣的電梯、捷運、大街一些空鏡頭。
其中有一個情節，是黎耀輝獨白，不知道地球另一邊倒過來的香港是什麼樣？
畫面接著就給了香港倒過來的空鏡頭，讓觀眾捨身處地感受到黎耀輝的心理世界。
何寶榮和黎耀輝站在天台上，黎耀輝低頭幹活，何寶榮百般聊賴地看看地看看天，於是鏡頭就給了地面上奔跑玩耍的孩子們畫面，又拍了藍天白雲，彷彿這就是何寶榮眼中的世界一樣。
還有影片開頭、結尾都出現的伊瓜蘇大瀑布，其實兩個人原本的初心便是去這裡看看。
開頭出現，是為了給主角、給觀眾一個期待，讓我們知道這就是目的地。
結尾出現，則是黎耀輝一個人看到了大瀑布，一方面呼籲初心，另一方面讓人感嘆物是人非。
3.用演員身體行為推動故事發展
敘事學專家Peter Brooks認為：“身體是意義的源泉與核心，如果沒有身體作為敘事表意的主要介質，所有的故事都無法講述。”
在影片中，王家衛也善用演員的身體去敘事。
（1）吸菸包含著反抗和性慾
吸菸就是一個經常在影片中出現的動作。
在馬賽爾·達內西的《香菸、高跟鞋及其他有趣的東西：符號學導論》中，他這樣闡述吸菸這種行為：
“吸菸是性的娛樂和遊戲。香菸是性和愛情之間重要的道具。吸菸是一種關於性的語言。吸菸包含了多層意思：反叛、反抗和性慾。”而在電影中，這幾層意思都有體現。主要表現為何寶榮的吸菸動作。
最經典的鏡頭就是他在酒吧偶遇黎耀輝之後，上了別人的車，若有所思地點燃一根香菸。
這個抽菸動作中包含了多重含義，既是故意刺激黎耀輝之後的快意、又是又愛又恨的心緒。
另外一個則是點菸鏡頭，何寶榮來到酒吧找黎耀輝，要求他把之前自己送出的手錶歸還，並且希望黎耀輝幫忙點菸。
黎耀輝看也不看他，何寶榮主動把頭湊上去點菸，既像是哀求，又像是勾引，還帶著一些可憐。
（2）酗酒帶給人勇氣
相比何寶榮熱愛抽菸，黎耀輝則更加偏愛喝酒。
其中有多次黎耀輝喝酒的畫面，當黎耀輝偶遇何寶榮和其他男人鬼混，他獨自坐在酒吧門口喝酒，看起來落寞又傷心。
黎耀輝在何寶榮再三打電話的情況下，帶著一瓶酒醉醺醺地來到何寶榮的住處，一邊和何寶榮吵架空隙還要一邊灌幾口酒，彷彿酒才能讓他鼓起勇氣。
同樣的效果，在黎耀輝看到曾經打傷和何寶榮的鬼佬再次出現時，他猛灌一口酒，摔了酒瓶，然後撿起一個碎酒瓶就衝進酒吧，將男人打傷。
（3）凝視和獨坐，共同的動作，不同的含義
除了喝酒和抽菸，兩個人共同出現的動作是凝視檯燈和獨自坐在門邊。
黎耀輝凝視檯燈時，是在和何寶榮吵架，他眼神裡全盯著檯燈，卻好像是要把人吃掉一樣，那眼神裡全是嫉妒、氣憤和痛苦。
他想要留住何寶榮，可是何寶榮卻氣惱他限制了自己。
後來，黎耀輝走後，何寶榮回到房間，再次凝視檯燈，這次何寶榮的眼神裡則是空洞、溫柔。空洞是因為後悔，溫柔是因為懷念。
另外類似的行為是門邊獨坐，何寶榮和黎耀輝吵架之後，黎耀輝獨自坐在門邊，像個看門的保安，同樣是希望留住何寶榮，讓他不要走。
後來黎耀輝走了，何寶榮又坐在門邊，時不時還要開門向外張望，他這樣做是希望黎耀輝回來。
黑格爾曾說：＂能把個人的性格、思想和目的最清楚地表現出來的是動作，人的最深刻方面只有通過動作才能見諸現實。＂
（4）看一個人做了什麼，而不是說了什麼
有一句話說：“要看一個人做了什麼，而不是說了什麼。”
細微觀察影片中演員的行為動作，就容易體會到他們的內心世界。
比如何寶榮受傷之後，回到黎耀輝住處，兩個人開始分床睡，他們都不約而同在對方睡著之後，蹲在床前呆呆看著對方。彷彿是乞求對方的理解和愛。又彷彿是有時差的兩個人，需要愛的時候另一個卻正好在睡覺。
比如何寶榮和黎耀輝坐在出租車裡，何寶榮將頭靠在了黎耀輝肩膀上，可黎耀輝卻眼神閃爍，頭不偏不倚，像是內心渴望被愛，卻又不敢再付出。
另外還有後面才出場的小張，當黎耀輝在廚房打電話時，他一邊幹活一邊閉著眼睛聽，後來他又一邊打雞蛋一邊睜著眼睛聽，其實他就是好奇黎耀輝的世界而已，而他好奇的原因恐怕不僅僅是好朋友那麼簡單。
黎耀輝和別人踢球發生衝突，逆著陽光像遠處走去，小張一邊向反方向走，一邊忍不住回頭看黎耀輝遠去的背影。像極了暗戀學長的小學弟。
小張說，人的聲音是騙不了人的，而觀眾眼裡，行為同樣騙不了人。
4.用故事傳遞愛情觀
王家衛曾說，我的作品一直有連續性及彼此相連，如一個作品的不同面或不同元素，我所有的作品都圍繞著一個主題：人與人之間的溝通。
在《隱藏在雷鵬墨鏡後面的世界》中，有人這般形容王家衛的電影：“村上春樹味兒十足的臺詞，魔幻現實主義、解構主義、意識流加後現代文藝腔作風，MTV似的恍惚鏡頭、街頭流行的酷表情，古龍式的醒世格言，濃濃的懷舊情調。”可就我看來，他就是一個簡簡單單講故事的人。
《春光乍洩》其實就是一個關於失去之後才理解的故事。是一個關於索取和付出、受傷和呵護、逃離與迴歸的故事。
如王家衛自己所說：“我拍的不是同性戀電影，而是一個關於愛的故事。同性戀不是主題，兩人的情感才是重點，只不過恰巧都是男人而已。”
影片一開始炸裂的情慾鏡頭，和時而黑白、時而彩色的畫面加上漫長的空鏡頭，都讓這部電影顯得虛張聲勢，可說白了，這就是一對普通的情侶其中一個不懂珍惜，一個一直在挽留，最後還是分手的故事。但假如只看到這個層面，還是因為經歷得不夠多。
因為一段感情裡，從來都沒有全身而退的那個，也從來都沒有非黑即白的事實，錯的人並不是何寶榮一個，黎耀輝看似受傷很深，可他其實也是始作俑者。
還記得開頭他和何寶榮一起開車上路迷路之後嗎？他沒有安慰、沒有體諒，而是一直在抱怨、在責怪。
他想要留住何寶榮，卻用了一種最傻最極端的方式，藏起別人的護照，限制別人的自由。
當何寶榮質問他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別人，他從不會好好回答，而是冒出一句：我不是你。
何寶榮固然是困不住的飛鳥，可他渴望的浪漫、溫柔和理解，在黎耀輝這裡又獲得了多少。
何寶榮就像是張宇唱的那首《用心良苦》寫得那樣：“你說你，想要逃，偏偏註定要落腳。”
他無處可去，因為他沒有生存能力，在他的意識王國裡，生活應該只有浪漫鮮花，而不是柴米油鹽，如此浪漫到極致的人，他一邊需要著黎耀輝的照顧，一邊又厭惡著黎耀輝的古板。
從始至終，兩個人都沒有相互理解過，直到，小張的出現。
黎耀輝曾對小張說，你知不知道你和一個人很像。
其實小張不僅僅是和何寶榮像，也是和黎耀輝像。
小張身上結合他們所有的特質，小張也同樣有著浪漫的夢想：去世界的盡頭看看。
但小張不像何寶榮那麼生存能力差，他會自己打工掙錢，這一點務實精神又和黎耀輝相似。
小張在臺灣有著等待他的家人，黎耀輝去臺灣看到他的家人，內心獨白說到，終於知道為什麼小張可以很開心在外面走，因為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這句話一語雙關，其實黎耀輝是從小張身上，理解了何寶榮看待自己的樣子，何寶榮對黎耀輝，就如小張對待自己的家人，不開心了就去外面走一走，但終究會有能回去的地方。
人，總是失去之後才理解，卻在理解之後，也已經無法回頭。
這是黎耀輝和何寶榮的故事，也是無數個你和我的故事。
人生沒有幾個能重頭來過的機會，我們總是在混沌中重蹈覆轍，在清醒後一去不回。怪只怪，天意弄人，原來其實當時，自己也做的並不夠好。
寫在最後：
北京電影學院教授鄭洞天說：人們正在探索各種各樣的生存模式和藝術之道，而王家衛那些看似隨心所欲骨子裡卻十分刻意的電影正是他對於諸多課題的一種獨特的回答。
《春光乍洩》是我最喜歡的電影之一，因為在其中能體會到，王家衛成熟中的天真、現實中的浪漫以及破敗中的美好；
也因為他把張國榮拍得嫵媚動人、我見猶憐；
同樣因為他講了一個令人唏噓的好故事，縱然現實有很多不愉快和遺憾，但他還是告訴我們“happy together”就好，那年，黎耀輝和何寶榮在春光乍洩的廚房裡，跳著動人的雙人舞，兩人面帶笑容、眼神迷離，情不自禁親吻。
或許愛情最美處，便是那一刻，而此生有過那一刻，已經足夠了。
縱然最終我們相隔天涯，始終還會感激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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