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懷瑾:如他生來世再來,讀到《禪海蠡測》,不知如何低首歸心


南懷瑾:如他生來世再來,讀到《禪海蠡測》,不知如何低首歸心

正月初六(一九七七年二月二十三日)……近日因審閱劉雨虹譯《禪海蠡測》文稿,趁此拿起此書,自我閱讀一遍,準備清理修訂一遍。此書自民國四十四年秋初版以後,二十二年中,自己從未再看一次。平生寫作任何文字,作成以後,即怕再看一遍,覺得醜陋不堪。

南懷瑾:如他生來世再來,讀到《禪海蠡測》,不知如何低首歸心


南懷瑾:如他生來世再來,讀到《禪海蠡測》,不知如何低首歸心

等於自己聽自己錄音,自己看自己照片,愈看愈醜。只有此次被迫需要校對,方仔細重讀一次,竟然暗暗嘆息,幾欲為之拍案叫好。自忖如他生來世再來,讀到此書,不知如何低首歸心,敬重供養而禮拜之。

南懷瑾:如他生來世再來,讀到《禪海蠡測》,不知如何低首歸心


真正寫的一本書

昨天你們那個方丈師父講:“老師啊!你的著作影響很大啊!”我說那些都不算。我的著作一大堆,真正寫的一本書是《禪海蠡測》,你們看到過沒有?尤其你(僧甲)看懂了嗎?我想你們一個都看不懂。所以你們要真正瞭解南懷瑾,連一本《禪海蠡測》都沒有看懂,還談什麼呢!所有的書都不算數,就是這一本。 摘錄於 2005年《答問青壯年參禪者》

《禪海蠡測》是南懷瑾大師於1955年在窘困的處境下出版的一部著作,2002年6月復旦大學出版社再次翻印此書。蠡測lí cè以瓠瓢(用葫蘆做的瓢)測量海水。比喻見識短淺,以淺見量度人,“以蠡測海”的略語。 以蠡測海。——《漢書·東方朔傳》

南公自述

為什麼出這本書呢?這一本還是專門對付日本人講禪宗的,一講都五十年了。這是我們到臺灣以後的事。日本自從二戰被美國人打垮了以後,要用文化來征服別人,所以有意培養了兩個人,叫他們去美國去弘揚禪宗。一個是禪宗和尚宗演,當時八九十歲;一個是居士鈴木大拙。日本天皇政府每年津貼鈴木大拙不少錢,要他在那裡提倡禪宗。他討個美國太太,所以英文很好,在美國大弘揚禪宗。這當中有這麼個秘密,中國人不知道。

我們這裡呢,虛雲老和尚在雲居山被打昏死了以後,重新活轉來了。他是我的皈依師父,當時虛雲老和尚在重慶,我們兩個曾在重慶相處幾天,他的首座叫顯明法師,還在美國,九十多歲了,他是東北人,天台宗四十五代的傳人,我幫他辦好手續到美國去的。他曾告訴我說,你回中國,我就跟你回去,他還沒跟我回來。

講到《禪海蠡測》這本書的內容,是我當時為了對付鈴本大拙;他曾批評中國的學者胡適不懂禪。可是我沒有批評人,只把中國禪宗東西拿出來,這是我真正的寫作,且牽涉到中國的儒家道家;牽涉到打坐修行,修定與修慧;牽涉到生死問題,怎麼樣了生脫死;牽涉到科學、哲學、宗教等等的問題。看起來都很簡單,可是我初到臺灣,寫這本書的時候很可憐,手邊沒有參考書啊!

南懷瑾:如他生來世再來,讀到《禪海蠡測》,不知如何低首歸心


復旦出版說明

禪宗,初創於北魏,盛行於唐宋。獨特的禪宗理論和修持風格,曾對世人的價值取向、思想情感和思維方式以深刻的影響,以至於從一定意義上來說,不瞭解禪宗,也就不瞭解中國佛教的特質,也無法瞭解千百年流傳下來的許許多多的文化藝術作品的思想內涵。本書是臺灣著名學者南懷瑾先生親筆撰作的一部禪宗研究著作作者通過縱向的敘述和橫向的比較,對禪宗的演變、宗旨、傳授和修行實踐,禪宗與淨土宗、密宗、丹道、理學和西方哲學的異同等,作了分門別類的論述,提出了不少獨到的見識。茲經作者和原出版單位臺灣老古文化事業公司授權,將老古1992年版校訂出版,以供研究。

復旦大學出版社

1996年11月12日

南公自序

運厄陽九,閉居海疆,矮屋風簷,塵生釜甑

。客來自遠,顧而讓之曰:子脫屣圭纓,棲情衡泌有日矣;曩者掩室岷峨,行腳康藏,風霜凋其短鬢,煙水歷乎百城,矻矻窮年,究此一事;雖夢宅虛無,本乏可留之跡,而空書斐亹,終成不著之文,際茲慧命絲懸,魔言鼎沸,同舟儼分乎楚漢,一室而判若參商,正法衰微,乾坤幾息,不有津樑,罔克攸濟,金針密固,庸所安乎?聞已而思,瞿然有省。夫妙契匪意,真證難言,動念已乖,況涉文字。然無說自說,瓶瀉雲興,從上祖師,皆非得已,矧餘末學,粗具見聞,窺測之談,不離知解,揆諸先聖盍各之義,竊比昔賢就正之情,磚石之投,連城或致,則亦何妨著佛頭糞,大作寱語耶!爰濡禿管,率成斯編,所涉雖繁,要仍以禪為主,如葉歸根,如水赴海。倘閱者因筌
得魚,見月廢指,形山打破,會即不疑,是吾心也。若遇明眼,爍破面門,此中廓然,徒添絡索,一場懡[忄羅],轉見敗闕,則餘知過矣。

一九五五年七月一日

淨名庵主南懷瑾識於臺灣

甑:zèng古代炊具,底部有許多透蒸汽的小孔,放在鬲上蒸煮食物

屣:xǐ鞋,敝屣。

曩:nǎng以往,從前,過去的。

矻矻:kū kū辛勤勞作的樣子

斐亹:fěi wěi文彩絢麗貌。

儼:yǎn恭敬,莊重

瞿: qú

驚視的樣子

矧:shěn況且。亦。

揆:kuí揣測。

寱語:yì yǔ夢話。引申為胡說、無稽之談。

爰:yuán於是

筌:quán捕魚的竹器

懡[忄羅]:mǒ lu羞愧的樣子

二版自序 時輪劫濁,物慾攫人,舉世紛紜,鈍置心法,況禪道深邃,克證難期;餘以默契宿因,嗜痂個事,覓衣珠於壯歲,慮魔焰之張狂,故不辭饒舌,綴拾斯文。然投滴巨壑,吹毫太虛,沉沉無補時艱,復將廿載。頃者,莘莘學子,驚顧域外之談禪,攘攘士林,欲振墮緒,再請重鑄斯編,冀復燃燈暗室;固知舊鉛新槧

,盡同夢裡塵勞。唼響撩虛,等是狂思玄辯,禪非言說,旨絕文詞,拈花微笑,能仁已自多餘,渡海傳衣,少室徒添滲漏,五家七派,無非自碎家珍,萬別千差,透澈何勞豎指,斯編之作,為無為,何有於我哉?

一九七三年仲夏

南懷瑾再序於臺

攫:jué抓取:~取(掠奪)。

痂:jiā傷口或瘡口由血液、滲出物等凝結成的東西。

槧:qiàn古代以木削成用作書寫的版片。簡札,書信。

唼:shà水鳥或魚吃食

蕭公書序

禪宗一門,為我國佛教中一革新派,旨在傳佛心印。自釋迦牟尼傳大迦葉,遞至二十八代菩提達摩,東來震旦,是為此土出祖。復自二祖僧璨遞傳至六祖惠能,弘開五葉,宗風大振。雖所提倡以“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為宗旨,惟文字語言,亦未始非心傳方便法門。故達摩初亦曾用《楞枷經》四卷以印心。惠能於黃梅,剛道得“本來無一物”一偈,便得衣缽,惟當授受之際,猶為說《金剛經》。其在曹溪弟子亦有《壇經》之記。厥後二派五宗,無不直指向上,皆令自求、自行、自悟、自解;然亦究不能無說,說不能無文。蓋借語傳心,因指見月,語言文字,有時亦不失為接引開示之方便也。

世謂禪宗為教外別傳,實則謂之別傳固可,謂之非別傳而為嫡傳亦可。蓋真諦不二,以教證宗,以宗舉教,教實有言之宗,宗本無言之教。三藏十二部,默契之則皆宗;千七百公案,舉揚之則皆教。佛說法數十年,未嘗說得一字,以法尚應舍也。故究竟言之,教原未嘗有言,而宗亦未嘗無言也。天下同歸而殊途,百慮而一致。歸元無二路,方便有多門。能徹悟自心是聖,自心是佛,則觸著便了,更無餘事。天地與我同根,萬物與我一體,豈可因門庭施設,而分宗分教,儼然門戶崢嶸,自生差別哉!

南君懷瑾,頃以所著《禪海蠡測》書稿見寄。細讀之,深覺其超情離見,迥出格量。君雖深契禪宗,然不以話頭為實法,不以棒喝作家風;橫說豎說,語語由自性心田中流出,絕非如優人俳語者可比。其中冶儒釋道各家之言,而綜諸一貫,會歸一旨,倘非能如大海之納百川者,曷克臻此?是書雖累十餘萬言,要亦只道得一字。若會時,看固得,不看亦得;不會時,不看固不得,看亦不得。洛浦安答僧雲:“一片白雲橫谷口,幾多飛鳥盡迷巢。”是佛固著不得,經典公案亦著不得。讀者於此書所示,一字一句,又豈能著得?“不離文字難為道,盡舍語言始是經。”讀者切勿泥於語句,墮入文字禪中,而宜獨超冥造乎語言文字之外,是為近之。否則依然陷在妄想知見網中,雖一輩子學佛,一輩子參禪,一輩子求道,騎驢覓驢,與自己本來面目,毫沒幹涉,而終歸是凡夫。餘昔贈靈巖寺僧傳西有句雲:“不學佛時方成佛,非參禪處即參禪。”此與張拙見道偈之:“斷除煩惱重增病,趨向真如亦是邪。”及憨山大師所謂:“妄想興而涅盤現,煩惱起而佛道成。”其義一也。

餘與懷瑾,論交十餘年矣。抗戰初起時,君甫逾弱冠。殫力墾殖,深入夷區,部勒戍卒,蠻煙瘴雨,躍馬邊陲,氣宇如王,高自期許。卒以囿於環境,單騎返蜀,復事鉛槧。曾述其經歷,著《西南夷區實錄》一書,則又恂恂儒者,非復向日馬上豪雄矣。無何,任教軍校,時餘主持日報,每相與論天下事,壯懷激烈,慨然有澄清之志。惟以資稟超脫,不為物羈,故每嘗芒鞋竹杖,遍歷名山大川,友天下奇士,不知者輒目為痴狂,而君則恬然樂之。嘗曰:“鐘鼎山林,固皆夙願,苟頓脫可企,則視天下猶敝屣耳!”一九四三年,餘以嬰疾,藥爐禪榻,時益相親;曾與遍訪高僧,並同師事光厚老和尚。不期年,君辭軍校事,而致學於金陵大學研究院社會福利系。後又棄隱於青城之靈巖寺,霜楓紅葉,日伍禪流。旋從禪德袁煥仙居士遊,契入心要。嗣即不知蹤跡者久之。一日,忽有客自峨嵋來,始知閉關於中峰絕頂之大坪寺,西川舊好,相顧愕然!耆年如謝子厚、傅真吾,及君師袁煥仙等,相約入山訪之,始知由名僧普欽之介,悄然至峨嵋,初於龍門洞猴子坡等處,疊示靈異之跡,乃獲寄跡該寺。在此期中,並曾折服當時負有盛名之唯識學者王某。龍門寺僧演觀,曾記其事與對話,刊有專冊行世,不脛而走。龍泉有匣,光芒不掩,真性情人,行事大抵固如是也。

後三年,餘宰灌縣,君飄然蒞止,美髯拂胸,衲衣杖策,神采奕奕。問從甚處來?答謂:“前從靈巖去,今自金頂回。”問:在峨嵋山何為?曰:“三年閉關,閱全藏竟。”復問其今後擬往何處?則曰:“到處不住到處住,處處無家處處家。”相視而失笑者久之。憩夏青城後,即遠遊康藏,窮探密宗之奧;行跡遍荒山絕巘(yan三聲,大小成二截的山),叢林古剎。行腳愈遠,所接大德高僧奇人異士亦愈眾,而跡亦愈晦。蓋所謂“就萬行以彰一心,即塵勞而作佛事”者也。嗣聞其經康藏至昆明後,曾講學於雲南大學。折返錦城,並一度應川大哲學教授傅養恬之邀,講學於哲學研究會。斯時已聲光並耀,緇白聞風問道者絡繹。迨抗戰勝利後二年,君即返里省親,嗣復深隱於天竺靈隱山中,棲心玄秘。爾時,餘適於役京畿,彼此不相聞問矣。

一九四九年夏,餘自滬來臺。一夕,君忽枉訪於臺北寓所,始悉其方有所營為。事與願違,忽爾晦跡,行藏莫卜者久矣。迄去冬,因某居士之約而復聚於海濱一陋巷中,破窗塵幾,意趣蕭然;當力促以重親筆硯。初不謂然,幾勸始諾。曾未數月,遂成斯篇,都凡二十章,鉤元提要,探幽闡微,手眼別具,發前人之所未發。全書以禪宗為主眼,而融會眾流,歸趣大海,雖於從上各家之說,略有損益,要皆言必有宗,指歸至當。至若《參話頭》、《中陰身》,及《修定與參禪法要》諸篇,則皆古人穩密緘固不肯為人說破者,今皆不惜眉毛,金針巧度。雖小出作略,而其資益於真心向道者,寧為淺鮮?至其提持綱要,語不滯物,思泉坌湧,如山出雲,殆今日之廣陵散矣。餘初識懷瑾,英年挺拔,跌宕磊落,前途正未可量;卒之鄙棄功名,參伍猿鶴,得以博覽法藏,獨契心源,返樸還淳,泥塗軒冕,所謂遊於方之外者非歟?又君髫年曾習武技與方術,卒致力於佛法;深入禪教密各宗之堂奧。今後究將以何者為其歸止,則又未可逆測。其殆遊戲人間,應物無朕者耶?爰因其書成,略綴其生平行履一斑以附,庶讀其書者,亦得略知其人。餘雖早歲皈命瞿曇,然放逸怠荒,憚於精進,似草野人,為廊廟語,門外之誚,寧能倖免?惟承命為校訂,於義不能無言,拉雜書之,亦自哂也。

蕭天石一九五五年六月於臺中草廬

注:蕭天石先生(1908-1986)生於湖南邵陽縣龍山鄉文山村,晚年自號文山遁叟。新道學代表人物。先生致力於研究和發揚中華道學,竭盡了畢生的精力,被海內外讚譽為“刊萬世不刊之書,傳千聖不傳之學”,是公認的在20世紀研究與弘揚中華道教養生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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