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世為何如此敬重宋末文人?其愛國情感與遺民情結使後人敬重學習

 

“江湖派”是興起於南宋末年的文學流派,在晚宋文壇上,江湖派詩人的生活及創作方式並沒有長久的持續下去,他們中的許多人與其他文士一起,經歷了蒙元滅宋的天崩地裂時刻。

後世為何如此敬重宋末文人?其愛國情感與遺民情結使後人敬重學習

但是,在這國家淪亡之際,許多文士既沒有緘默不言、集體失語,又沒有自我麻痺、豔舞醉歌,也沒有退避山林、靜觀雲湧風起,而是以其自身的行動及文學創作,展示出耿耿民族正氣和堅貞節操,集中體現了熱愛祖國的情懷和歷經家國喪亡的深痛悲哀。宋末文士的這種表現,與其他時代有著明顯不同。

一 、靖難赴死彰顯忠義

處於國家和民族的生死存亡關頭,能否勇敢地站在與敵鬥爭的前沿陣地,進行殊死搏鬥,堪稱是檢驗真正具備熱愛祖國及高尚人品格範的試金石。文天祥、謝枋得等人,以自己的表現給予了最好的答案。

1.展示愛國忠誠:

文天祥是宋末時期最為耀眼奪目的民族英雄、愛國志士形象。他年少志高:

“為童子時,見學宮所祠鄉先生歐陽修、楊邦乂、胡銓像,皆諡‘忠’,即欣然慕之。曰:‘沒(歿)不俎豆其間,非夫也。’”……恭帝德祐元年(1275),蒙古大兵渡過長江,朝廷詔告天下起兵勤王。“天祥捧詔涕泣,使陳繼周發郡中豪傑,並結溪峒蠻,使方興召吉州兵,諸豪傑皆應,有眾萬人”。他原本家財豐厚、生活奢華,“至是,痛自貶損,盡以家貲為軍費。他將全部力量投入到抗敵救國的事業之中。可惜,由於蒙古軍隊過於強大,南宋終歸覆亡,文天祥兵敗被俘,他頂住多次威逼利誘的考驗,選擇了為國盡忠。“天祥臨刑殊從容,謂吏卒曰:‘吾事畢矣。’南鄉(向)拜而死”。他的行為,真正踐行了“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惟其義盡,所以仁至。讀聖賢書,所學何事,而今而後,庶幾無愧”的誓言。

(以上見於《宋史》《文天祥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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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英雄文天祥

文天祥一方面以自己的實際行動表現了愛國精神,另一方面則在創作上抒發愛國思想。文天祥作於德祐年間起兵抗敵之時的詩歌近六百首,約佔其詩作總數的四分之三。這些詩歌以反映現實的深刻而堪稱“詩史”,又以真實再現自己的心跡理路可命之為“心史”,它們分別編為《指南(前)錄》、《指南後錄》。其中,《指南(前)錄》中的詩歌,主要反映宋亡之前的赴元營談判、遇敵脫險、追尋南宋流亡政府等情形;《指南後錄》敘述被俘北行及囚禁於燕京的經歷。

作者以大量詩歌再現了元兵的兇狠殘暴、百姓的巨大苦難,而最為感人的則是他那深沉的愛國之情,以及為國盡忠的堅強決心。“臣心一片磁石心,不指南方不肯休”(《指南前錄·顧諸從行者故繞去出北海然後渡揚子江》)、“獨自登樓時拄頰,山川在眼淚浪浪”(《指南後錄·登樓》)、“平生讀書為誰事?臨難何憂復何懼”(《指南後錄·言志》)、“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指南後錄·過零丁洋》)等(以上見於《文天祥集》),都是千古傳誦的名句。另如散文《指南錄後敘》、詞作《酹江月》(乾坤能大)等,也是充滿正大之氣、豪壯之情的名作。

這些作品傳達的深沉愛國思想感情、為國盡忠的執著信念,鼓舞激勵著一代代的中華兒女;而他以身殉國的壯烈義舉,更是成為無數志士仁人的學習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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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末年著名愛國詩人:謝枋得

2.踐行民族大義:

謝枋得年齡比文天祥大十歲,兩人有很多相似之處。比如:他也是聰明過人、關心國事、崇尚忠義:“每觀書,五行俱下,一覽終身不忘。性好直言,一與人論古今治亂國家事,必掀髯抵幾,跳躍自奮,以忠義自任”;

他也是理宗寶祐四年(1256)考中功名,與文天祥為同榜出身,考卷也都是由於極論時政而知名;

他也曾因為揭露賈似道的罪行,被免官貶謫;元兵大舉賢南進時,他也投身軍中、堅持抵抗。

兵敗國亡之後,他“乃變姓名,入建寧唐石山,轉茶坂,寓逆旅中,日麻衣躡履,東鄉而哭,人不識之,以為被病也。已而去,賣卜建陽市中,有來卜者,惟取米屢而已,委以錢,率謝不取。其後人稍稍識之,多延至其家,使為弟子論學。天下既定,遂居閩中”。本來,他是想以這種隱姓埋名方式,終了此生的。

元朝政權穩定之後,多次徵召南方俊才名士,謝枋均列其中,但卻一一被他嚴詞拒絕。至元二十五年(1388),福建行省參政魏天佑為了邀功,強行押解他北上,第二年四月到達大都。他“問謝太后攢所及瀛國所在,再拜慟哭。已而病,遷憫忠寺,見壁間《曹娥碑》,泣曰:‘小女子猶爾,吾豈不汝若哉!’留夢炎使醫持藥雜米飲進之,枋得怒曰:‘吾欲死,汝乃欲生我邪?’棄之於地,終不食而死”。(

以上見於《宋史》《謝枋得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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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枋得的作品傳世不多,但其中不乏憐民傷時、抗敵愛國之作。如“東南干戈二十秋,人無貧富眉長愁。千人幸有一人在,兩處呻吟無歌謳”(《贈何古梅學醫》)、“洪鈞一轉歲開端,草木群生亦喜歡。安得明年此時節,江東重睹舊衣冠”(《元旦阻雨二首》其一)、“八閩英傑盛如林,安得三忠存至今。舊俗風流千載事,精忠大義一般心”(《和詹蒼崖韻》)。特別是他被押赴大都臨行時所作《魏參政執拘投北行有期死有日詩別妻子及良友》一詩,更是表現了必死決心和凜然正氣:

   雪中松柏愈青青,扶植綱常在此行。天下久無龔勝潔,人間何獨伯夷清。義高便覺生堪舍,禮重方知死甚輕。南八男兒終不屈,皇天上帝眼分明。

這首詩在當時就引起極大反響,門人弟子、親朋好友也都有感而作。下,下面就是選錄其弟子蔡正孫的《和疊山先生韻》:

山色愁予渺渺青,平生心事杜鵑行。霜饕雪虐天終定,歲晚江空冰自清。肩上綱常千古重,眼前榮辱一毫輕。離明坤順文箕事,此是先生素講明。

兩詩相比較,可以知道他們的精神是一脈相承的。謝枋得的詩歌,的確具有“高風凜然”的氣質風格,發揮著“廉頑立懦”、鼓舞鬥志、振奮精神的巨大作用。除詩歌而外,《上丞相留忠齋書》、《與參政魏容齋書》等都是和他的愛國詩歌一類的散文名作,充分表現了以生命殉難的愛國主義思想。

文天祥與謝枋得的人生選擇,具有重要的認識意義:他們超越了普通人“建功立業”的價值觀念,在國難當頭的緊要關頭,明知“不可為”而強力“為之”;他們改變了自身的“儒生文士”形象,招兵買馬、殺敵勤王,由文士而兼戰士及統帥,與敵人展開殊死搏鬥;他們衝破了承載精神動力的極限,在太后與幼君降敵、國家已經滅亡,無君可尊、無土可守的域境中,仍然堅持抵抗、決不妥協;他們顯示了傳統文化精神的巨大力量,做到了“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成為“捨生取義”、“殺身成仁”的“大丈夫”;他們達到了人生的最高境界——維護個人的人格尊嚴,用生命驗證了“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志”人生觀念。這一切,是他們留給後世最重要、最寶貴的文化財富。

二、保持氣節懷念故國

在宋元鼎革之際,還有一大批文士,雖然沒有像文天祥、謝枋得那樣捨生取義,但也始終保持了民族氣節,時刻以故國為念。代表人物有劉辰翁、謝翱、鄭思肖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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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末年著名愛國詞人:劉辰翁

1.記述亡國之痛:

劉辰翁是與劉過、劉克莊並稱辛派“三劉”的著名詞人,他親身經歷了宋與元改朝換代的鉅變,宋亡不與蒙元合作,隱居以終。他的詞作,有的真實記述當時國家滅亡、君臣被擄北去的情景;有的是以“送春”、“傷春”之名,憑弔逝去的趙宋政權;還有的則是表達自己在亡國之後的痛苦,代表作就是下面這首《永遇樂》:

璧月初晴,黛雲遠澹,春事誰主。禁苑嬌寒,湖堤倦暖,前度遽如許。香塵暗陌,華燈明晝,長是懶攜手去。誰知道,斷煙禁夜,滿城似愁風雨。宣和舊日,臨安南渡,芳景猶自如故。緗帙流離,風鬟三五,能賦詞最苦。江南無路,鄜州今夜,此苦又誰知否。空相對,殘釭無寐,滿村社鼓。

這是劉辰翁依李清照《永遇樂》詞韻所作兩首詞的第一首。詞首有小序曰:“餘自乙亥上元誦李易安《永遇樂》,為之涕下。今三年矣,每聞此詞,輒不自堪。遂依其聲,又託之易安自喻。雖辭情不及,而悲苦過之。”

(以上見於《全宋詞》)

就這樣,劉辰翁將李清照的流落江南之苦、辛棄疾壯志難酬之悲,與自己家國破滅之痛融為一體,抒發了真摯的愛國深情。同時也以殿軍的身份,標誌著辛派詞人創作的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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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愛國詩人:謝翱

謝翱自幼秉承家學,深受“春秋大義”的影響。十八歲那年曾到臨安應試而未考中進士。到了景炎元年(1276),文天祥開府南劍州(今福建南平)統軍勤王,謝翱毅然以全部家產徵召數百鄉兵投軍,並以布衣之身擔任諮議參軍。

兩年後,文天祥兵敗被俘,謝翱被迫隱姓埋名,躲藏於民間。此時,他的生活極其艱苦,以務農、教書養家餬口,但他堅決不與元朝合作,結交之人都是反抗元朝統治的人士。對於南宋的亡國,他始終難以釋懷;對於他十分敬重的文天祥之死,更是悲痛難已,除了在詩歌中表示哀悼,還多次登高設祭泣拜。《登西臺慟哭記》一文,載錄了他對文天祥的感情,以及與友人登西臺哭祭的情形:

“餘恨死無以藉手見公,而獨記別時語,每一動念,即於夢中尋之。或山水池榭,雲嵐草木,與所別之處及其時適相類,則徘徊顧盻,悲不敢泣。……復東望,泣拜不已。有云從南來,渰浥浡鬱,氣薄林木,若相助以悲者。乃以竹如意擊石,作楚歌招之曰:‘魂朝往兮何極?暮歸來兮關水黒。化為朱鳥兮,有咮焉食?’歌闋,竹石俱碎。”

在謝翱的慟哭之中,寄託著他深沉的黍離之悲、愛國之情。

2.長懷故國之思:

鄭思肖字所南、憶翁,但都不是原來的名與字。他的本名已不可考,“思肖”乃是宋亡之後改的名,內含思念趙氏之意。取字為“所南”,表明以“南”為“所”的思想;又字“憶翁”,所“憶”的對象自然是趙宋無疑。他題自己的居室名為“本穴世界”,實為拆字而成的“大宋世界”(“本”去“十”為大,“十”加在“穴”字之中,則為“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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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愛國詩人:鄭思肖

他“有田數十畝,寄之城南報國寺,歲收入寺,為祠其祖禰,而身亦館榖於寺焉。遇諱,必大慟祠下。自宋亡,誓不與北人交接。於友朋座間見語音異者,輒引起。平日喜畫蘭,疏花簡葉,不求甚工,賦詩以題之。辭皆險譎,蓋託物以寫其憤懣”。(以上見於《資治通鑑後編》)

這裡的“遇諱,必大慟”、“不與北人交接”,都有鮮明的針對性。而且,他在宋亡之後所畫蘭花,其花根皆不入土地,用以表達土地淪喪的含義。凡此種種,都表達了他與趙宋王朝極為深厚的感情,以及倔強剛直的性格。鄭思肖的詩文作品,也具有同樣的特點。《一是居士傳》,顯然是鄭思肖自我思想行為的形象概括:

一是居士,大宋人也。生於宋,長於宋,死於宋。今天下人悉以為非趙氏天下,愚哉!……大宋,粹然一天也,不以有疆土而存,不以無疆土而亡。……苟能深造一是之域,與天理周流,明而不惑,殺之亦不變,安能以偽富偽貴芻豢之?……能識一是之理,則真識一是居士矣。奚以識其精神笑貌,然後謂識一是居士也?

在南宋王朝已經覆亡、蒙元在大江南北統治已經穩固的情況下,鄭思肖堅持認為國家仍然是“趙氏天下”、自己仍然是“大宋人”、宋朝“不以有疆土而存,不以無疆土而亡”,似乎過於迂執疏闊、不識時務。但是,身為親歷亡國之巨痛、淪為無處安頓心靈的遺民,這不失為激勵自己生存下去的精神支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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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思肖作品《心史》

與此同時,鄭思肖也與當時有良知和責任感的文士一樣,用自己手中的筆,記錄下了國破家亡之際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感。他將自己的作品結集,命其名為《心史》,並且寫了一篇《總後敘》予以說明。

其中開列了收入的作品:“《鹹淳集》一卷,《大義集》一卷,《中興集》一卷,詩二百五十首,《雜文》自《兩盟檄》而下凡四十篇,又前後自序五篇,總目之曰《心史》。”

先看其中詩集的命名:“鹹淳”(1265—1274),是宋度宗的年號,當時南宋政權尚可支撐;“大義”,是對保持氣節的推崇,既是自勵、也是勵人;“中興”,則是對趙宋王朝重新東山再起的期盼與堅信。至於為何總其名為《心史》,這篇敘中接著寫道:

“夫天下治,史在朝廷;天下亂,史寄匹夫。史也者,所以載治亂,辨得失,明正朔,定綱常也。……熟知心之所以為心者,萬萬乎生死禍福亦莫能及之。蓋實無所變,實無所壞,本然至善純正虛瑩之天也。以是,敢誓曰《心史》。”(以上見於《宋文選》)

作者認為,治世的“史”,由官方寫成;亂世的“史”,則由個人寫成。有良知的文人用以記述“國事、世事、家事、身事、心事”的詩文,都是“史”。不過,此時天下大亂,人的生命尚且難以保全,更何況是寫在紙上的文字(詩文);但是,自己的“心”決不會改變。

這裡的“心”,就是愛國之心、重興趙宋之心。他是堅定地不忘故國、心向趙宋,極具代表性的“遺民”。

後世為何如此敬重宋末文人?其愛國情感與遺民情結使後人敬重學習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結束語:

宋末元初崇尚氣節、追懷故國的文士,當然不止上述所列。當時的實際情況可以用人數眾多、地域廣大、聯繫密切、持續時間綿長等予以概括。

如地域上包括臨安、會稽、台州、浦陽、嚴州、廬陵、建陽、東莞等文人群體;相關人員可區分為孤臣義士、高蹈肥遁、隱於學官等類型;他們的創作主題取向多為悲戀故國、反思原因、控訴罪惡、歌頌志節等。

南宋末年的以文士為主體的愛國表現(如文天祥等人的捨生取義),以及大量的愛國詩文作品的創作,是宋代文學、宋代文化最為光彩奪目的一章,為宋代文化劃上了完滿的句號,同時,也對後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宋史》《全宋詞》《宋文選》

《資治通鑑後編》

《南宋遺民詩人群體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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