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枫少
《我们仨》是钱钟书夫人--杨绛写的一本家庭生活回忆录。这本书记录了他们一家三口,几十年来的生活点滴。
全书一共分为三个部分,每个部分的标题都带着一种共同的伤感,连接成一条隐形的情感线,牵住读者的思绪。
第一部分的标题是“我们俩老了”。
杨绛先生用简短的几段文字,组成了一段梦境,将她对先生钱钟书的依赖化于笔下,字字句句皆是情感,还未读完早已泪花闪现。
第二部分的标题是“我们仨失散了”。
杨绛先生用很轻的笔墨描绘了一组沉重的梦境,回望了这个三口之家,最后几年相互陪伴的时光,简洁而沉重的文字里,思念之情犹如后浪堆沙,层层叠叠,隔几行就掀起沉重的思绪,压在你的心头。
第三部分的标题是“我一个人思念我们仨”。
朴实的文字,记录了一个小家几十年来的聚散离合,从夫妻俩赴英留学,到喜得爱女,再到挥手相别。情感交杂厚重,思绪拥堵而缠绵。
杨绛先生在结尾处留下了这么一段文字:
一九九七年早春,阿瑗去世。一九九八年岁末,钟书去世。我们三人就此失散了。就这么轻易地失散了。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现在,只剩下了我一人。
我清醒地看到以前当做“我们家”的寓所,只是旅途上的客栈而已。家在哪里,我不知道,我还在寻觅归途。
简简单单的一段文字,就将“家”这个字深深地刻进了读者的心里。
杨绛先生写下这本书时已经92岁了,此时先生离她而去也已四年了,然而,岁月流逝,思念却未消减,往事历历在目,思念朝来暮涌,将她对这个家的情感洗的越发纯粹。
63年的风风雨雨、相伴相守的点点滴滴,最终,都归于笔墨,结成这部动人的家庭回忆录--《我们仨》。
一、文字朴实无华,情自深处而来。
这本书开篇的四段,笔墨轻巧,却写活了杨绛先生对钱钟书的依赖,逐字逐句地品味下来,层层感动渐上心头:
有一晚,我做了一个梦。我和锺书一同散步,说说笑笑,走到了不知什么地方。
太阳已经下山,黄昏薄幕,苍苍茫茫中,忽然锺书不见了。我四顾寻找,不见他的影踪。我喊他,没人应。
只我一人,站在荒郊野地里,钟书不知到哪里去了。我大声呼喊,连名带姓地喊。喊声落在旷野里,好像给呑吃了似的,没留下一点依稀仿佛的音响。
彻底的寂静,给沉沉夜色增添了分量,也加深了我的孤凄。
她有多害怕走丢,思念就有多深。
牵来扯去的笔墨,怎么也写不尽她的着急。
杨绛吓得醒来,才发现先生就睡在边上,落了一刻心安,却依旧不展笑颜。她转侧了半夜,等钱钟书醒来,便告诉他自己做了一个梦,埋怨他一声不响就撇下她,自顾自地走了。
梦毕竟是梦,怎么能当真呢?
紧接着,杨绛又用蘸着幸福的笔墨结束了抱怨,道出了钱钟书先生的可爱:
钟书并不为我梦中的他辩护,只安慰我说:那是老人的梦,他也常做。
这句话里满是溺爱,“安慰”一词便将二人的情感写透了,几十年的陪伴之情,全部倾于笔下。
但是杨绛先生似乎觉得这还不够,她需要再次宣泄,将她和先生的感情全部归于笔墨,固化于纸上:
是的,这类的梦我又做过多次,梦境不同而情味总相似。往往是我们两人从一个地方出来,他一晃眼不见了。我到处问询,无人理我。我或是来回寻找,走入一连串的死胡同,或独在昏暗的车站等车,等那末一班车,车也总不来。梦中凄凄惶惶,好像只要能找到他,就能一同回家。
“一晃眼就不见了”、“来回寻找”、“一连串的死胡同”,这些词高度概括了63年以来的磕磕盼盼,聚散离合。
也许只有在梦境里,她才可以表现出自己不安的一面,她也需要呵护,需要丈夫陪同在侧,需要女儿守在膝旁,梦境里的杨绛极其缺乏安全感,这与现实中的杨绛,组成了一个完整的她。
钟书大概是记着我的埋怨,叫我做了一个长达万里的梦。
63年的陪伴,到底能将情感累积的多深?92岁的杨绛用轻巧的笔墨,汇成朴实无华的文字,一纸之书满是依恋在荡漾,止不住的情思四处流淌。
几段文字朴实无华,情却自深入而来,渐上眉梢。
二、文字所及之处,全是浅藏的幸福。
在杨绛先生的文字里,藏着太多幸福的线索。字不必多,全在于精。
钟书把自己缩得不能再小,紧闭着眼睛说:“我不在这里!”他笑得都站不直了。
杨绛仅用了一个“缩”字,便将先生对女儿的疼爱表达的淋漓尽致了。如果不是亲睹了这种玩闹的场面,怎么写得出这么温情的一刻?
我隔着他的肚皮,也能看到他肚子里翻滚的笑浪。
看到这里,不得不佩服杨绛的文字功底。想要把内心对于这个家的情感,表达地如此透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可偏偏,她就做到了。
杨绛先生很会用字,惜墨如金,如果不了解她的为人,估计会觉得她很“抠门”。
文字虽简,但是描绘出来的画面感却极其生动,情感更是尽数流淌,完全不影响她在情感上的宣泄和表达。
钟书和阿圆都已听到我的对答。钟书早溜烟过来坐在我旁边的沙发上。阿圆也跟着出来,挨着爸爸,坐在沙发的扶手上。
一个“溜”字,一个“挨”字,便将一家三口的生活场面给写活了。这些平凡且简单的动作里,藏了多少幸福。
等待是烦心的。我叫自己别等,且埋头做我的工作。可是,说不等,却是急切的等,书也看不进,一个人在家团团转。
“等”、“埋”、“团团转”,这些词让读者看着看着,忍不住跟着她一起着急起来。
杨绛非常喜欢用动词把读者带到她的世界,生怕读者没有耐心听完她的故事,索性就直接把读者拉进来了,用最直接的方式告知读者自己的家庭很幸福,勿为那些不幸的小插曲,为她伤感劳神。
也正是这种细微之处的关怀,让她的文字更容易俘获读者的心。
这种手法在整本书中,特别常见,比如说,下面这个场景:
可是这一年来,我病病歪歪,全靠阿圆费尽心思,也破费功夫,为我们两个做好吃的菜,哄我们多吃两口。
你看,一个“哄”字就将女儿的贴心和孝顺展现得淋漓尽致,还顺带着暗示了自己病况的严重。让读者久久理不清思绪,是该为病魔的围绕感到不幸,还是为她女儿的孝顺感到庆幸呢?
在杨绛的文字里,所有不幸、不安的小插曲背后,都是深藏已久的幸福和牵挂。
我们三人又相聚了。不用说话,都觉得心上舒坦。我握着他的手把脸枕在床沿上。阿圆抱着爸爸的脚,把脸靠在床尾。虽然是在古驿道上,这也是合家团聚。
文字所及之处,全是浅藏的幸福。
三、这条古驿道,余温时而萦绕,回望时却遍布凄凉。
整本书读下来,印象最深的是古驿道上不断变化的风景。
一幕幕撩人思绪的风景,其实就是杨绛先生内心情感的折射,不分四季,只随心动。就像底下这句:
堤上的杨柳开始黄落,渐渐地落成一棵棵秃柳。我每天在驿道上一脚一脚走,带着自己的影子,踏着落叶。
如果说,善用动词是她的小心思,那么,描写风景就是她的杀手锏了。前者把你拉进她的世界,后者便是想把你留在这个世界,不让你走了。且看这段:
我疑疑惑惑地在古驿道上一脚一脚走。柳树一年四季变化最勤。秋风刚一吹,柳叶就开始黄落,随着一阵一阵风,落下一批又一批叶子,冬天都变成光秃秃的寒柳。春风还没吹,柳条上已经发芽,远看着已有绿意;柳树在春风里,就飘荡着嫩绿的长条。然后蒙蒙飞絮,要飞上一两个月。飞絮还没飞完,柳树都已绿树成荫。然后又一片片黄落,又变成光秃秃的寒柳。我在古驿道上,一脚一脚的,走了一年多。
在古代,迁客骚人们最喜欢借柳树寄托自己的情怀。与友人送别,喜欢折柳寄托自己的惜别和留恋之情。爱慕女子,也常常会用柳树表示自己的爱意和赞美。
然而,在杨绛的笔下,柳树却成了她的心境,几十年来的生活变迁和情感变化,全在柳条和轻风的缠绵之间交杂萦绕。
年年岁岁,不曾流失。
古驿道上夫妻相失老人的眼睛是干枯的,只会心上流泪。女儿没有了,钟书眼里是灼热的痛和苦,他黯然看着我,我知道他心上也在流泪。
杨绛笔下的这条古驿道,沉淀了太多的心痛和悲伤,随着岁月流逝,不断翻起、沉落,层层覆盖,越积越厚。
我但愿我能变成一块石头,屹立山头,守望着那个小点。我自己问自己:山上的石头,是不是一个个女人变成的“望夫石”?我实在不想动了,但愿变成一块石头,守望着我已经看不见的小船。
但是我只变成了一片黄叶,风一吹,就从乱石间飘落下去。我好劳累地爬上山头,却给风一下子扫落到古驿道上,一路上拍打着驿道往回扫去。我抚摸着一步步走过的驿道,一路上都是离情。
最后,她还是把自己留在了哪里。
不怨岁月,只叹别离。
人在时余温缭绕,回望时却遍布凄凉,古驿道上,遍地沧桑。
四、何以为家?
杨绛先生笔下的那个小家,非常朴素、单纯,他们一家人与世无争、与人无争,只求能常相聚、长相守。
然而,岁月易流逝,并不会被家常的幸福拖住脚步,该离开时,它便不会有所依恋,所以,常常留下世人独自徘徊,最后孤零零地走上回归的路途。
后来,杨绛又说:
“现在我们三个失散了。往者不可留,逝者不可追,剩下的这个我,再也找不到他们了。我只能把我们一同生活的岁月,重温一遍,和他们再聚聚。”
“往者不可留,逝者不可追”杨绛讲完了他们仨的故事后,也随着古驿道上的风,远远隐去。
仅留一丝笔墨,徒惹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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