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李山老师读《诗经》」04“大武乐章”的诗篇

「跟李山老师读《诗经》」04“大武乐章”的诗篇

「跟李山老师读《诗经》」04“大武乐章”的诗篇

“大武乐章”的诗篇

「跟李山老师读《诗经》」04“大武乐章”的诗篇

“大武乐章”用诗几首?

《礼记》中曾记录孔子关于诗在礼乐中起何作用的一句话,叫做“歌以发德”。意思是:歌唱可以明确宣示礼乐含义。要理解“大武乐章”的内涵,可以“发德”的诗篇当然有同样的意义。惟其如此,历来关于“大武乐章”的诗篇才那样说法众多。

在注解上,把《左传》和《礼记》的记载与《诗经·周颂》的诗篇联系起来的,就笔者所指,是朱熹的《诗集传》。

之前,在汉代的《诗经》注解中,基本看不到有哪位学者将《左传》和《礼记》的记述与《周颂》的诗篇联系起来考察过。到北齐时期,有一位名叫熊安生的儒生说过一句:《礼记·祭统》所言之“武宿夜”,即“大武之乐”(见孔颖达《礼记正义·祭统疏》引)的内容。不过只是这样一说。

到朱熹作《诗集传》,才把《周颂》的《武》《赉》《桓》与《左传》有关楚庄王的说法联系起来,加以解释。他这样做,实在有开创之功。还有一点也很可贵,朱熹在解释《桓》时说:“篇内已有武王之谥,则其谓武时作者亦误矣。”意思是,诗篇中出现了“武王”这个谥号,那么诗篇肯定不能作于武王在世时。后来的证据表明,朱老夫子这样说也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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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研究《诗经》方面,过去许多学者瞧不起宋人的研究,这些学者自以为懂得训诂学,而朱熹在这方面不如他们。其实,宋代学者不少的新提法,都为后来研究所承接延续,例如“大武乐章”的问题就是。

在宋代,还不止朱熹一人注意到这个问题,与朱熹时代相同而稍晚的王质,在其《诗总闻》中也提出了相同的问题。不过,也是从王质开始,不再沿着《左传》所提供的“大武乐章”用诗为《武》《赉》《桓》三篇的思路,而是在三篇之外,另寻其他诗篇。

这一点,同样被后代学者延续。例如明代学者何楷在其《诗经世本古义》中,就照着《左传》和《礼记》关于《大武》乐有“六成”的记载,向《周颂》中按图索骥,非要找出“六首”《大武》所“歌”之诗,以凑成《礼记·乐记》所说的“六成”之数。《大武》用诗问题开始变得纷纭复杂。

何楷之后,讨论《大武》用诗的,还有晚清魏源的《诗古微》、龚橙的《诗本谊》,近现代则有王国维《周大武乐章考》、孙作云《周初大武乐章考实》、高亨《诗经今注》、阴法鲁《诗经中的舞蹈形象》、王玉哲《周代大武乐章的来源和章次问题》、杨向奎《宗周社会与礼乐文明》等,加起来不下十余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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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让我斗胆说一句,王质以下的许多家说法,没有一家是可信的。为什么这样说呢?根本的原因是思路不对头。

“大武乐章”按照《左传》和《礼记·乐记》的记载,是有“六成”,可舞乐有“六成”,歌唱的诗篇就一定有六首(个别学者如孙作云,相信乐章只有五首;另外,阴法鲁则认为第五成诗篇今已缺佚)吗?

以现在的戏曲为例,有些武打的表演,只有乐器伴奏,根本无需唱词。这样的道理,很遗憾,王质以下的老前辈没有多想,就向《诗经·周颂》现有三十多首诗篇中去找《左传》所言之外的三首或两首。这样一找,每一位找出的结果可就有点五花八门了。像《周颂》的《时迈》(楚庄王很明确是把这首诗与“武”分开来讲的)篇、《昊天有成命》(《国语·周语》明确说诗篇是颂扬周成王的)篇以及《酌》《般》《维清》等篇,都被拉来凑数了。

讲到这里,我想对一般读者而言,该有点“头大”的感觉了。所以,不能再一一细说上述诸家之说所以不对的理据了。其实,要验证诸家说法的不合理,也不难,只要将上述诸家的说法,亦即将他们所承认的《周颂》诗篇一一放到“大武乐章”的具体情境中去逐一考察一下,其龃龉难合的情况马上就显露出来了。

比如《礼记》说乐章已经“始而北出”“再成灭商”了,可是看有的学者所“找出”的诗篇,却是表达周人祖庙祭祀祖先内容。就是说,若按他们的舞乐用诗的理解,周人在灭商这样的进程中,还要大老远回到祖庙祭祀。哪有这样的事!

总之,说来说去,不如回到《左传》所载楚庄王那段话这一文献原点:既然楚庄王说周武王所作之“武”只有《武》《赉》《桓》三首诗,那么,就应该相信,原本“大武乐章”的歌唱,也就只有楚庄王说的三首,如此而已。下面,我们就按用诗三首的思路,还原一下“大武乐章”的用诗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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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武乐章”如何用诗?

《大武》首章之诗是《周颂·武》。上引《乐记》的材料说,舞乐演出是“始而北出”,最后又有“总干而山立”的造型。还原当时的演唱,笔者以为“总干而山立”的造型完成之后,马上就是歌声,唱的就是《周颂》的《武》:

於皇武王,无竞维烈。

允文文王,克开厥后。

嗣武受之,胜殷遏刘,

耆定尔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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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中的“尔”字,可以指天,也可以指周家的祖宗神灵。下面会谈到,“大武乐章”首先在成周雒邑“离上天最近的地方”演出,这时诗篇中的“尔”,就指的是上天。若是回到周家祖庙演出此诗,“尔”就可以指祖宗之灵。还要说明的,这首诗应该是舞乐中的音乐人员演唱的。“无竟维烈”意为“无上的功烈”,是指武王克商而言。“允文文王”则表文王之德,“允”的意思是“实在”。“嗣武受之”是说武王继承了文王的志业。

从《礼记》记载看,《大武》首章演出速度较慢,与“再成灭商”形成鲜明对比,孔子认为是因为周师“戒备”,“病不得其众”,“恐事不逮”。“总干而山立”应该是第一成结束的造型,象征周人及其联盟者的万众一心。这一造型完成时,《武》的歌声响起。歌声赞美武王,再回溯性地赞美文王开基立业,之后又回到对武王的颂扬,曲折跌宕,有条不紊。

再来看《赉》的演唱情况。《乐记》言乐章:“再成而灭商,三成而南,四成而南国是疆,五成而分,周公左,召公右。”“灭商”“发扬蹈厉”通过舞蹈就可以表演了。“三成而南”即表达周人军队南下,则需要有歌声“以发德”。这时候应该唱的是《赉》,其辞曰:

文王既勤止,我应受之。

敷时绎思,我徂维求定。

时周之命,於绎思。

此篇是紧接上一篇《武》而来的,《武》说“嗣武受之”,说武王继承文王基业,此诗开始便说“我应受之”,正是承上而来,“我”是武王的口吻,表达的是武王之志。武王或者扮演武王的人在左右大臣的拥护之下,手持象征权力的斧钺,做出向四方砍伐的动作,以此宣示盛威天下。

歌这首诗篇十分合适。“三成而南”与二成的“发扬蹈厉”不同,它不是群体舞蹈,而是周王或他的扮演者的独舞和歌唱。此时周师继续南下,武王或他的扮演者上场,高歌《赉》篇,向周家南下之师发布进军命令。同时,也是向天下人宣称,周人进军只求天下和平。

第四成犹如后世所谓“过场戏”,以舞蹈形式表演大军南进,攻取南疆。第五成也是以动作、鼓乐为主,演示周公、召公的分治。

最后来看看《桓》。《乐记》言“六成复缀,以崇天子”。到第六成,“南国是疆”攻伐完成之后有一个动作,即复缀,舞者复位。此时,诸侯尊崇天子,歌声再一次响起:

绥万邦,娄丰年,天命匪解。

桓桓武王,保有厥士;

于以四方,克定厥家。

於昭于天,皇以间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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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第六成即“乱”的部分歌咏。舞者退回到原来位置,簇拥在周王身边,与第一成中的“总干山立”前后照应。继而音乐进入最后的“武乱皆坐”。在这样的时刻,“绥万邦”的歌声响起,音乐人员合唱《桓》,盛赞丰年,盛赞周家膺承天命,永世太平。“娄(屡)丰年”,与《左传·僖公十九年》载“昔周饥,克殷而年丰”相吻合。

中华书局2019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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栏目主持人 李山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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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编 李锦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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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听李山《中国文化概论》(北京师大本科课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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