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
謝克強
3月18日，武漢新增確診病例０例，新增疑似病例０例，現有疑似病例０例。
——題記
盼了多久呵，終於盼來了“０”
這如春風撲面而來的“０”
這如花蕾初綻笑容的“０”
頓時拂去圍困我的一層層陰霾
鍍亮我睏乏的眼睛
這個空白的“０”呵
這個橢圓結構的“０”呵
容下多少悲傷的淚
流淌多少悲壯的血 以及
多少驚心動魄的故事
多少感人肺腑的傳奇
世界上的萬事萬物
有起點 自然也有終點
如同這肆虐流行的冠狀病毒
起點是零
終點也必將是零
清零了 這終點的零呵
月光一樣簡潔清新
輕輕拂去江城久積的憂鬱
陽光一樣綿柔溫暖
緩緩溫暖顆顆受傷的心靈
並昭告天下——
勝利在望
但我望著這空白橢圓的“０”
不禁想問 不禁想大聲地問
那個零號病人在哪 在哪
就是這個起點的零 一時間
攪得偌大的地球不得安寧
2020年3月19日急就
為江城新增病例歸零而作
熊 曼
彷彿某部災難片終於迎來尾聲
被囚禁在城中的人們
流下了百感交集的淚水
剛剛過去的五十六個日夜
一千多個小時
還冒著新鮮的熱氣兒
但不應該被時間蒸發
被記憶遺忘
即使明天太陽照常升起
人們扛著鋤頭走上田間地頭
哼著歌兒幹著手裡的活計
但不能裝作什麼都沒發生
畢竟那逝去的將永不再來
而倖存下來的人們
面對這歸零的時刻
依然值得慶幸併為之寫一首詩
為每一位渺小的個體
為歷經囚禁之苦的人類
當雙腿終於可以
踩在綿軟的土地上
眼睛看著遍地野花
閃爍著清苦和喜悅之光
希 望
莊 凌
今天武漢傳來好消息
新增確診為零
陽光照亮陰影，封閉的門就快吹開了
這一天，有多少人喜極而泣
這個春天被疫情籠罩
但雨水該來的還是來了
櫻花該開的還是開了
那些善良的花花草草
一再給我們希望
要好好活著
太陽和真理不會缺失
真希望那些逝去的靈魂
也會春風吹又生
代表作
茅 草
也是一首剛寫的詩
作者在極度悲傷的時刻
靈感湧現，寫下了
這一首最具代表性的傑作
許多實力詩人
都寫出了令人感動、回味的疫情詩
一些實力不足的詩人
恨不得一夜成名
但沒有哪一個能夠把詩
我的一個同事
咳嗽、發燒已經九日
他只能在家裡隔離、吃藥
我替他寫詩，我替他讀詩
他一點感覺都沒有
他在電話裡高興得大哭
他立馬出門
一路飛奔
要成為那一首詩的
最忠實的讀者
你在南方敲鑼我在北方打鼓
高 凱
忽聞武漢敲鑼救母的女孩媽媽出院，歡欣鼓舞而作。
——題記
日月經天
冠狀的時間在飛
太陽是鑼
月亮是鑼
那一天
你為我們的生存權鳴鑼開道
封城封不住鑼
就像封嘴封不住舌頭
今後的日子裡我們要密切配合
我打算準備一個鼓
發現世界不平安
我們就做兩個報不平安的更夫
你在南方敲鑼
我在北方打鼓
你如果喊天
我就喊地
你救你媽
我救我爸
珞珈山櫻花
彭驚宇
庚子春月，珞珈山櫻花
應對著節令又一次盛開了
可是，在那些紫褐色虯幹斜枝上
呈現的，已非往日如粉似霞的春光
靜寂之爛漫。封城值守者粒粒如豆
珞珈，我們歲歲年年所追慕的瑰美寶石
為何你白金的芬芳竟如此苦澀？蓮灰之白
在誰們的仰望裡，彷彿靜止的天堂雲朵
那是——蓑羽鶴紙屑般的幽鳴
是無數隱形人，胸前祭佩的小白鮮菊
是垂枝櫻花，噙含淡淡血痕的淚滴
這恍若隔世的、令人痛惜的春天
兇險疫魔中，那些猝然而逝的生命
彷彿一夜狂風摧落的櫻花雨，殘花一地
殘花一地呵，那是蹂躪我們心懷的碎瓷
是遊走在脈管之中的雪刃，是不堪承受的冰山
沉痛的哀思，珞珈山櫻花一樣瀰漫……
庚子春月，珞珈山淅瀝如雨的落櫻
棲息在大地上，多像銘刻歷史的魏碑漢隸
一些名字的重量
黃世海
我把一些人的名字摺疊起來
放在紙上 先看看他的重量
然後微微閉上眼睛
聆聽視頻上仍在上升的感染數字
及死亡
一些人的名字
就開始在數字的走勢中不斷閃爍
或重或輕 或輕或重
又在預判的拐點中潮漲潮落
期盼水落石出
許多名字就過早地開始了加加減減
以及週而復始的移動與變換
一批批的名字在光榮榜上集結
一批批的名字又在墓碑上鐫刻
這些人的名字
抑或雷霆萬鈞抑或重如泰山
開始以逆行的方式生動了這個季節
還有的名字被白紙穿透的重量
一不小心 就如同淚水一般
滴落而輕如鴻毛
不少加了黑框的名字
但他卻永遠活著
但有的名字雖然活著
我卻想給他加上黑框
不能讓他們佔據逆行者們身後
那塊書寫墓誌銘的位置
這些名字
無論是活著的還是死亡的
我都想把他們的重量摺疊起來
合上 不再去打開
然後再伸出我的雙手去
給一些名字戴上庚子年最流行的口罩
為白晝提燈的人
秦 風
1
沒有光。就用聲音替代
這唯一的哨音，號令天下所有的
寂靜。那臉，那城市，那河山，那星空
像缺失一樣，無邊寂靜裡的空曠
吹哨人，這黑與夜的口哨，來不及全部
按響。就把自己吹滅。巨大而空寂的
迴音壁。失身的哨身
已經來不及，抓住餘音漸遠的手
每個人都是哨子，他是率先的
哨音：尖銳，閃亮，而奮不顧身
一個哨子，喊出所有哨子的沉默
集體失聲的哨子，成為一列列追悼人
整個地球，遼闊空遠的證詞
而此時，我穿過語言的洞穴
趕向滿天星辰的肺部
那些顫動，那些茫然的，微光
2
萬物總在先天的缺陷中時刻突圍
哨子，這裂口之上永遠睜開的眼
裂縫，先是一種警示，後是一種攻擊
現在是毀滅。哨聲被一堵堵牆擊潰
大地上青銅的灰與千堆雪，無法獲救
聲音退回到口哨。萬物無常之下都是
陳舊日月的翻動，眾多的事物已經
跨越自我的界限。失身或者失聲
像是生命唯一可去的，兩處避難所
3
似乎每一張嘴都窺視著另一張嘴
都對著獵物，對著比道路更遠的山河
千山萬水險於柵欄與口罩的多重防護，或是阻攔
口哨，要麼空著，要麼封著
鋪天蓋地的警覺：依然沒有光
像心靈的探測儀，為沉睡而時時醒著
耳朵的尖銳在於，很難傾聽自己的聲音
更多的朝著腦袋的無定轉向
夜的哨聲，像江河推開著兩岸的群山
呼喊所到達的地方，都是生者的出口
倖存者：草尖與樹枝上風雨的家園
4
吹哨人是一個虛詞。哨聲掙斷於心弦
從黑夜出發，並消失於黑夜
月亮刀鋒上，薄涼的喘息
遠於，一種冷漠與觀望
十指望天，每個指尖觸痛，不見迴音
彷彿撕裂處，急促而破碎的呼救
吹哨人一去不返。消失於哨聲的消失
當黑夜紛紛醒來的時候
他卻獨自在黑夜永遠地睡去
幾乎整個地球，嘴含他的口哨
口哨裡，每個人自已的呼吸和聲音
下一個口哨。將被猝不及防的哨聲
吹響。我願是鐘聲，時時錘打沉睡的鐵
木鐸與警覺。讓口哨返回初心
把自己與苦難，輕輕打開
5
總有哨聲。彷彿從天空疾馳而過
像六月崩塌的雪，冷不防地
砸在我玻璃的眼睛上
6
突然，我提起。不再提起
沉默。時間不容尖銳和純潔
漆黑的春天，把二月墨水的
痛哭，壓在樹影不定的牆上
萬千花朵，混同於一種光和顏色
枝剪或嫁接，是另一種活著
但那絕不是，存於夜色的植物
生命的血，生長成生活的鐵
鏽是歲月和命運的包漿，不被撫摸
更多活著的死，生死相互嵌入
7
眼珠只能顧及眼珠投射的地方
一滴眼淚寫下，一個醫治好了億萬眼晴的
處方：欲去眼疾，必先除心病
把眼植於心，心就是眼睛裡面的
眼睛。可以隱藏，卻從不說謊
而嘴則不能
心，是萬物自我煎熬的一顆藥丸
含著野草的苦味，雲朵的芳香
8
口與口罩，分別訓誡和隔離
一種毒，攻擊語言的正面
而另一種，圍城偷襲，致命的軟肋
忠於純是信仰的一半，而我執著於乾淨
讓喧囂回到語言最初的呼吸
讓肺葉伸展，綠色的氧氣
把自己還原於：一種晶體固守
巖礦掙脫出來，還靈魂以骨架
還化石最乾淨的床與愛
9
一些面具擦得光亮，遮蔽的臉在裡面褪化和腐爛
一切彷彿靜止。唯有眼珠在眼眶之後移動
朝向陽光照射不到的方向
一棵被鋸斷的苦梨，紋線的中斷道路
消逝舉著的波光
10
今夜，必將有更多的光
因為墨水和雪的緣故
雪在墨水中，隱於一聲哨音的
尖叫與奔跑
像是有落葉，在屋外的空地
把自己點燃。用烈焰的骨頭
給黑夜掌燈，而抱回來的薪火裡
有冰雪和眼淚滴落。隔岸的燈火
永不到達
今夜，漆黑的天空
有未來的凝視？我只知道
那是億萬顆頭顱，高舉起的痛哭
不是淚水的送別，而是象形文字
爐火的相迎
項上的人頭，只換日月的白髮千丈
不換，隔江的後庭猶唱
11
一滴五湖四海的，淚
此刻，捧著空寂的武漢和中國
月光俯下身來，搖動著
江水和長江逆流的鱗片
時間，苦難和永恆的兩半
像遲開的花蕾，爬上一扇扇窗的
燈火與傷口
12
一個人的死，封堵更多死的裂口
一種人的死，讓眾生從數字復原為名字
還原於五千年流離的姓氏
你的名字，是眾生的黎明
為萬千蒼生，燧石，或盜火
13
大地板結，與冰凍二月的跪下來
獻上全部額頭的溫度和燈盞
14
發生的一切，仍在發生
並將永遠發生
終將面對，不能面對的
定會再次面對
亡羊補牢。那些不斷增加的
圍欄。替罪羊，願唯一
是我。我不看。我不想。
但我絕不遺忘。
15
我忍痛說起的地方。對，一說就疼的地方
將會成為一塊墓地，或是墓地的一塊
替一些人站著，永不放下懷抱裡
冬的雷陣，夏的冰雪
烏雲的喘息，仍密佈在天空的肺部
一些樹影，在搖晃的光線之下
每一次，都企圖抓穩自己
九頭鳥，是漢江噴火怒發
白雲千載，黃鶴樓的翅膀
在晴川外，在千帆之上
趟過黑夜的人，必帶黑色疤痕
是陽光下種人群中，唯一的亮色
逆行，是一種抗擊和反向證明
光，是視線，最薄弱的部分
我不在其中
太陽黑子，月暈
這虛無的白晝，更需要光
送信的人走了，為黑夜挑燈的人走了
我，身背夜色，為白晝提燈
（圖片均來源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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