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的一場熱帶雨:不倫師生戀是如何發生的

拍家庭的華語電影,最厲害的是李安。雖然“父親三部曲”是他的出道之作,但至今仍是經典。

新加坡導演陳哲藝用他的兩部長片,證明他也可以。

新加坡的一場熱帶雨:不倫師生戀是如何發生的

新加坡電影貌似沒被中國大陸院線引進過,大眾對其接觸甚少。我記得2004年有部《海南雞飯》是講新加坡故事,但導演是香港人、女主是臺灣人。

但新加坡電視劇可是實實在在影響過中國一代人的。

上世紀九十年代,新加坡很多劇集在中國都很火,例如《雙天至尊》、《烈焰焚情》、《三面夏娃》、《蓮花爭霸》、《勇者無懼》、《東遊記》等等,新加坡也拍過《神鵰俠侶》、《笑傲江湖》等金庸劇。

當時最紅的新加坡演員在中國也有知名度,鄭惠玉、范文芳、陳莉萍、郭妃麗、李南星等等。

後來臺劇、日韓劇大量湧入,再到後來坊間追捧英美劇,市場萬紫千紅,新加坡劇在中國大陸則逐漸沒了姓名。

2013年,時年29歲的陳哲藝帶著處女作長片《爸媽不在家》橫空出世——雖然此前他拍短片就拿過一些獎,但短片和長片的影響力難相提並論。

《爸媽不在家》在戛納拿了金攝影機獎(導演處女作獎),更是在Golden Horse大放光彩,不僅拿下最佳新導演、最佳原著劇本、最佳女配角,還擊敗大熱的《一代宗師》,勇奪最佳劇情片大獎。

2019年陳哲藝帶來《熱帶雨》,在Golden Horse獲最佳劇情片等6項提名,不過這一屆是《陽光普照》的天下,《熱帶雨》最終只拿到最佳女主角。

去年10月,《熱帶雨》還參加了平遙國際電影展,拿到了費穆榮譽最佳影片、最佳女演員以及迷影選擇榮譽,看來大陸的業內人士也是對其頗為認可。

《爸媽不在家》在愛奇藝有得看,《熱帶雨》這兩天終於出了資源。

都是導演陳哲藝自己原創劇本,相同的主演,兩部影片對照著看,會發現很多有意思的點。

馬來西亞70後女演員楊雁雁和2001年出生的新加坡男孩許家樂,在《爸媽不在家》裡他倆是母子,在《熱帶雨》他倆成了師生。

楊雁雁的角色都叫阿玲。

新加坡的一場熱帶雨:不倫師生戀是如何發生的

而家樂從本名出演變成了偉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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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載時光,兩人的變化都不小。

《爸媽不在家》有自傳色彩,英文片名的“iLo iLo”是菲律賓地名,也是陳哲藝兒時家中菲傭的故鄉。帶有童年記憶投射、講述保姆和主人一家的故事,這和2018年阿方索·卡隆的《羅馬》有一定相通的情感氣質。

從一個新加坡家庭的境遇折射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的影響;用懷著二胎在職場如履薄冰的母親、用炒股賠錢又失業的父親,來討論面對家庭和職場的內外壓力,出路是否真的在於“希望在於自己”;用10歲男孩林家樂對28歲菲傭泰莉從抗拒到依賴到分別的過程,來描繪新加坡移民社會的生態。

《熱帶雨》光家庭境況就複雜得多:夫妻不育、癱瘓的公公、丈夫出軌、妻子有不倫戀。

《爸媽不在家》雖然夫妻也有溝通不善、感情倦怠的問題,但丈夫和善、有家庭責任感,《熱帶雨》裡的丈夫則渣多了,故而妻子的困境也更大。

更大的主題還有立足,通過阿玲這一個案,洞窺華文教育在新加坡的立足、移民女子在新加坡的立足、無生育女性在一個家庭的立足,這些立足都是困境。

受傷都是人物獲得關係突破的觸媒。

《爸媽不在家》裡是林家樂被出租車撞傷手臂,家樂才停止排斥、惡作劇,和菲傭的關係逐漸融洽起來。

《熱帶雨》裡是郭偉倫武術練習時腿受傷,所以才會在醫院遇到林老師,又適逢下雨,林老師開車送他,自此師生互動開始增多。

一場呼嘯而至的死亡帶來人物身份轉變。

《爸媽不在家》樓上的一個男子跳樓身亡,家樂帶著泰莉到出事的樓頂,他調侃著自殺,泰莉罕見出手掌摑了家樂。我是理解是,泰莉下意識沒把自己當保姆,潛意識當成家樂的媽了。兩人關係反而進一步親密。

《熱帶雨》公公的溘逝使得阿玲失去最後的庇護,多年來照顧癱瘓的公公,是她在這個家的功績,是她身份的免死金牌,同時也是她情感的寄託。公公的葬禮,丈夫的情婦公然出席,阿玲已經可有可無了。情婦帶著一個孩子,有利於丈夫去爭遺產。

提取新加坡的教育切片。

《爸媽不在家》學校開大會時在主席臺上,小學生被公然體罰打屁股。很硬核吧,要知道傳聞在新加坡隨地吐痰可能會處以鞭刑。

《熱帶雨》學校用大數據分析會考成績趨勢,將資源傾向增長率可能最高的化學數學,不重視中文,校長對於師生緋聞不關心真相只希望別擾亂他的升遷。要知道新加坡教育可是排名亞洲第一,但其實也存在我們熟悉的分數至上。

華語文化在新加坡的影響力仍停留在過去。

《爸媽不在家》車載廣播裡播放王傑發行於1987年的《一場遊戲一場夢》,似乎沒太多弦外之音。

《熱帶雨》車載廣播則播放更老的粵語老歌,許冠傑《是雨?是淚?》。而且音樂也具了敘事性,因為此時阿玲載著偉倫在車裡,雨打車窗,醫院來電通知阿玲人工受孕再次失敗,阿玲傷心哭了。

另外,《熱帶雨》電視裡播放古早武俠片胡金銓的《大醉俠》《俠女》,偉倫房間裡貼滿成龍海報。

現實主義題材,對正常的生活場景不會刻意避諱。

《爸媽不在家》菲傭幫手受傷的家樂洗澡,家樂全裸,連小孩露點也沒避鏡頭。

《熱帶雨》幫癱瘓的公公洗澡、擦身,老人裸露也就裸了,沒避鏡頭。而且師生髮生關係時,是未成年的偉倫發起進攻,而且又全裸了(據說在平遙展映時這段刪減了,中國的尺度喲)。

敗於現實的感情如何告別?

《爸媽不在家》家樂父母無餘錢再請保姆,家樂想利用自己長期研究的彩票心得去中獎,有錢了就可以留下泰莉,但彩票沒中,臨別時他剪下泰莉一縷頭髮。

《熱帶雨》偉倫把老師視為初戀,阿玲則說從一開始就錯了,一場豪雨突然而至,偉倫衝進雨裡,阿玲追出車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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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的第一次分手,你可以讓它難忘一點嗎?我的心很痛,真的很痛。

——是這樣的,以後你就會習慣了。

移民的歸處都是故里?

《爸媽不在家》泰莉是第一次做保姆,而第一次也可能成了最後一次,離開新加坡返回菲律賓,家中有她未滿週歲的小兒。

《熱帶雨》馬來西亞籍、家鄉話是閩南語的阿玲,到新加坡教中文、嫁給新加坡人,都是為了另尋一個身份,但結婚八年仍未入籍,或許只有當上新加坡人的母親,她才可能在新加坡穩住身份。最後離婚了,卻終於有孕了,好笑又好哭。回到老家馬來西亞,雨季結束,陽光出來洗床單。

當我們知道發生了什麼,我們則更關心是怎麼發生的。

人是複雜的情感動物,本難梳理,《熱帶雨》則用一些意味深長的細節,帶出了這場師生戀的脈絡。

雨天的第一次同車,偉倫對老師表示感謝,同時也鼓勵她別忍讓無理司機。這顯得偉倫比實際年齡成熟,又讓阿玲感受到他的小小男子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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偉倫偷拍老師,是一種明知你我有距離但我仍情不自禁的青春萌動。而且我知道你有心事,我想靠近你,瞭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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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補習課,其他學生都跑掉了,只有偉倫留下,阿玲感受到被尊重,她請偉倫在教室一起吃榴蓮。榴蓮的特性是什麼?別人聞著臭,自己吃著香。禁忌之戀或許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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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玲帶偉倫回家補習,偉倫和阿玲癱瘓的公公相處甚歡,不是一家人,卻讓三人都享受到了難得的家庭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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偉倫的武術比賽,他父母都沒去現場,阿玲帶著坐輪椅的公公去了,見證偉倫拿了長拳冠軍。悲傷時的身邊人、快樂時的身邊人,我們總是很容易愛上,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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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一起吃榴蓮,再次以榴蓮為喻,不為世俗所容,但當事人或許只想說“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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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補習課,從一對多,慢慢就變成只有一對一了,這是他們的二人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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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玲批閱偉倫的作文,寫的是師生之間的尊重。意味偉倫將自己和老師視為平等關係,阿玲看得愣了神,筆尖墨水暈開,意味阿玲的心潮漣漪。而這鮮紅,也預示著性即將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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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阿玲發生關係後,偉倫像個男人一樣,表現出了體貼和擔當,給阿玲空間恢復平靜、問阿玲是否要喝水(雖然他家冰箱空空,飲品只有可樂,也再次說明他被父母疏於照顧)。偉倫送阿玲下樓,在電梯裡主動牽手。

但有外來者闖入,一個小小的電梯,就是新加坡這個移民社會的縮影,而阿玲偉倫和他們之間,被阻礙物隔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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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生戀由於同學搶偉倫手機而洩露,阿玲退縮了。公交車上偉倫執意要牽手,阿玲拗不過順從了,但用文件夾做掩護,而文件夾書脊上寫著:禮義廉恥。意味這段感情必將屈服於現實運行的道德法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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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喜歡《熱帶雨》的最後一個鏡頭,阿玲似乎什麼都失去了,但她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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