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最熱鬧的要數秀琴開的超市，超市裡屋擺著3張麻將桌，無論忙閒總能聚集一些打牌的人。貴叔隔三差五來麻將館坐坐。秀琴看見，老遠迎出門外，門簾子撩得高高的：“貴叔早啊。”
“你嬸子飯做得早嘛。”貴叔進來回應著眾人的問候，坐在人們讓出來的單人沙發上，順便在一個人的後背拍了一巴掌：“四灰猴，老婆也跟上人走了，你還沒明沒黑打麻將，等老了可要受幾天洋罪呀。”
“好我的貴叔哩，等我哪天時來運轉，說不定還娶個貂蟬回來！”四灰猴嬉皮笑臉說著，一隻手伸進貴叔的褂兜摸出一盒煙來。
“媽呀，貴叔抽的軟中華？”四灰猴叼一支在嘴上，舉著煙盒在頭頂搖晃著。
“不要就顧你自個兒抽，給大夥兒散發一下。”貴叔對秀琴說：“煙是你二哥給捎回來的，貴叔不識字管它什麼花。”貴叔側過頭，壓低聲音在秀琴耳邊說：“你二哥又提了，副廳級。”
儘管最後幾句話的聲音不高，麻將館的人還是都聽見了，一片“嘖嘖”聲響起。秀琴把沏好的茶端給貴叔：“二哥真是有出息啊，貴叔你就和我嬸子等著享福吧。”
“副廳級是啥官？原來不就是縣太爺了嗎？”有人問。
“州官了嘛，換了古代要坐八抬大轎的。”貴叔喝口茶，肯定地回答。
“還是貴叔的德性，生下二柱這樣金貴的兒子，祖墳上冒青煙了！”眾人附和著。
“羊糞蛋蛋拉上一車也不頂用，夜明珠有一顆就夠了！”貴叔臉色紅潤聲音洪亮。
二柱是貴叔的二兒子。
貴叔在鎮上是活泛的人，一般人家指望孩子大了儘早掙錢，貴叔卻全力培養所有的子女讀書。可惜其他子女都沒成效，只有二柱把書讀出了名堂，一直讀到碩士畢業。
二柱被分配在一個機關工作，不到15年就升遷到了處長。前年回來探親，縣裡鎮裡多位官員陪同，小鎮沸沸揚揚好一陣。
貴叔對於秀琴一家來說不僅是貴叔，更是貴人，女兒大學畢業兩年工作沒著落，貴叔到市裡找了一趟二柱，女兒被安排到一家國有銀行上班。
貴叔臨走時，四灰猴把剩下的半盒軟中華揣進自己兜裡說：“讓羊糞蛋蛋也沾點兒夜明珠的亮光哇。”
“就知道吃喝你貴叔，多贏錢，四灰猴。”貴叔在四灰猴肩膀又拍了一把，溜達著回家了。
臨近年關，下了一場雪，麻將館好久沒見貴叔。問秀琴才知道，貴叔腦出血在市裡醫院住院了。又過了一段時間，有人說在微信的頭條裡看到一則消息，一個叫李德全的幹部接受紀檢部門審查，經核實，李德全就是貴叔二兒子二柱的官名。
立夏的時候，人們才看到坐在輪椅上貴叔，目光呆滯，流著哈喇，嘟囔著誰也聽不清的話。麻將館人們閒聊起來，同情惋惜也感嘆著世態的炎涼。四灰猴學著貴叔的口氣說：“羊糞蛋蛋拉上一車也不頂用，夜明珠有一顆就夠了！”秀琴沉下臉罵道：“貴叔一家都這樣了還說這話？小心半夜碰見吊死鬼！”
“羊糞蛋蛋3年也有一發，夜明珠終有不亮的時候。”不知誰在角落裡發了一句感慨，隨後就被稀里嘩啦的麻將聲淹沒。
周現碧，內蒙古包頭市人，1980年代開始寫詩和散文，做過兩年專職記者，2019年專注於小小說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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