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板橋傳奇:可真是難得糊塗!

鄭板橋傳奇:可真是難得糊塗!

名人雅趣軒


鄭板橋傳奇:可真是難得糊塗!


清代康熙年間,江南出了個怪才,文壇把他列入“揚州八怪”之一,茶人稱他為茶怪。

這個怪才就是“難得糊塗”的鄭板橋。

康熙三十二年(即公元1693年)冬,板橋伴著漫天大雪降生到了揚州興化一個鄭姓讀書人家。

鄭家這個小孩十歲前的乳名叫“麻丫頭”,10歲時父親才為他取名鄭燮,字克柔。

這個“燮”字很特別,有“調和、諧和”之意。鄭家以燮字為名,就是含有三把大火一起燒,希望他光耀門庭、興旺發達。

鄭家為起這個名字,可謂煞費苦心、引經據典。《尚書·洪範》說殷朝貴族箕子歸順周時,對周武王說:大禹治水後,天帝賜予他“洪範九疇”,其中包含三德,即“正直”、“剛克”、“柔克”。箕子解釋“柔克”說:“燮友柔克”。

一句古語中包含了鄭板橋的名和字,其父十分高興,他希望兒子長大後“和順、克柔、治世”,成為國家之棟樑。

在這一點上,無論是古人,還是今人,父母望子女成龍成鳳之心意是相通的。

鄭板橋傳奇:可真是難得糊塗!


在近代中國,很多人不知鄭燮為何人,但無論是文人、政客,還是平民百姓,幾乎沒有不知鄭板橋的,因為大家都愛他的“難得糊塗”。

鄭板橋的一生充滿怪誕,連剛出生時父親起的乳名都是怪怪的。明明是一個男孩、一個公子,卻偏稱為“丫頭”,還在前面加上一個“麻”字。這個乳名(小名)實在是又賤、又難聽,鄙俗得很。

一個書香世家,為何給兒子起這麼一個鄙俗不堪的乳名?究其原因,是民風民俗使然。據說賤名能長命,就像我們今天看的電視劇中孩子的乳名,有叫“狗蛋”、“狗剩”、“狗娃”、“丫丫”、“妞妞”等一類,閻王爺不要,家裡就好養活。

鄭板橋的乳名“麻丫頭”,據說是經在縣裡任學官的祖父批准的,並關照全家老小上下,一律只准叫“麻丫頭”,不準稱呼少爺、公子。

一般人長大懂事後,都很忌諱別人叫他乳名,但鄭板橋就是怪。這麼難聽的乳名,他不僅津津樂道,而且還刻了一枚印章(閒章)“麻丫頭針線”,並蓋在成名之後的書畫作品之上。

列位,如果你喜歡收藏古字畫,但凡遇到蓋有閒章“麻丫頭針線”之類的,你可不能放過,說不定那是無價之寶呢。

鄭板橋傳奇:可真是難得糊塗!


鄭板橋雖出生於書香門第,但天有不測風雲。“麻丫頭”三歲時,母親洪氏便撒手人寰。

板橋的童年是在悽苦、艱難、貧困中度過的,生母去世後不久,父親續絃赦氏。赦氏是一位賢惠女子,視“麻丫頭”為己出。不懂事的“麻丫頭”常在後母面前撒嬌耍賴、哭鬧不止,有時家中缺衣少食,每遇到此時,赦氏總是給他以母愛,哄他、疼他,寧願自己捱餓也想法讓板橋吃飽,無微不至的關愛他。

只可惜,赦氏不到30歲就去世了,板橋再次失去慈母之愛,此時的板橋已15 歲。

15歲的板橋自然懂事不少,日後,他在《七歌》一詩中這樣懷念後母:

無端涕泗橫欄干,思我後母心悲酸。

十載持家足辛苦,使我不復憂飢寒。

至於“板橋”這個土得掉碴的號,則是鄭燮自己起的。

因家住興化縣城東門外,在護城河上就有一座木板橋,鄭家人進出都要經此板橋。長大後,鄭燮夢魂塋繞的是自己的家鄉,念念不忘故居門前的木板橋,故自號“鄭板橋”。以至“板橋”一名廣為世人所知,乃至流芳後世。

在板橋苦澀的童年生活中,令他終生難忘的人,就是他的叔叔鄭省庵。他小時候常同這位叔叔一起吃、一起玩、一起睡。“麻丫頭”是個夜哭郎,且經常尿床。

冬天尿床後冷凍難捱,只好往叔叔身邊拱,常常把叔叔弄醒。儘管如此,叔叔絲毫不責怪,還在大冷天將溼被褥烘乾,並隱瞞夜間尿床之事。

叔叔為他隱瞞的“醜事”,他長大後卻自己在詩中抖露出來,這讓人既感到好笑,又讓人感到一絲絲的辛酸。

板橋就是這樣任性率真,這可能正是他成為“揚州八怪”的原因之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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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板橋的怪,表現在很多方面。他是個大畫家,但他開始學畫的過程就很怪異。

板橋家中草堂的窗戶和當地人家大致無二,窗欞上糊著白紙,既擋風寒,又透日光。家中院內栽有竹子,當夕陽西下,柔和的陽光便把搖曳多姿的竹影投射到窗紙上,千變萬化,好像是一幅幅天然的、朦朧的墨竹圖。

還不是太懂事的少年板橋,常常凝神靜心觀看,並拿起筆在窗紙上臨摹起來。少年才子鄭燮以藝術的靈感,自覺不自覺地師法自然,畫著畫著,逐漸“我如竹、竹如我”,於是,中國繪畫史上的畫竹大師就誕生了。

驚奇嗎?其實一點也不奇怪,生活中從來不缺少美,而是缺少發現。板橋與任何一個天才一樣,善於發現,同時具備敏銳的觀察能力。

天才也好、靈感也罷、悟性也如此,往往只是一閃即逝,關鍵是如何捕捉,當然也只是在起步時多少發揮一些作用;要有大成就,要成為大家,還是要付出心血和汗水的。

板橋畫竹技法,在前人之上,有了質的飛越,並提出了著名的畫竹三段式。

板橋是一代書法宗師,他創造板橋體書法過程也很難,同時也很怪。

板橋自小養成了一個習慣,白天臨帖,晚上躺在床上,在被窩中還用手指在被面上劃來劃去,回憶和體味白天臨帖帖式中的筆法走勢。可謂是如痴如醉,這一習慣結婚後仍未改變。

有一次,他划著划著,劃到了妻子身上,妻子被劃醒,一邊撥開他的手,一邊嗔怪道:“幹嘛不在自己身上劃,而劃到了我身上來,各人有各人的體嘛!”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各人有各人的體”如一聲驚雷,激發了板橋的靈光。妻子無意中的一句話,使板橋大悟。前輩書法大家之所以成為大家,不就是他們有自己的風格、能自創一體嗎?

於是板橋開始經營他的“板橋體”,後人稱之為“六分半書”。所謂“六分半書”,也是板橋這個怪才對自己書法的戲稱。

中國書法史上,漢隸被稱為八分書。板橋在八分書的基礎上進行改進、變化,以隸楷行草四體相參,還加入蘭竹筆意,其字大大小小、歪歪倒倒、參差錯落、肥瘦相間,被人稱為“亂石鋪街”、“浪裡插篙”或“搖波駐節”,呈現出一種古樸奇拙,雄渾峻拔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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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橋出仕之前,家道中落,生活難以維繼,有一段時間靠教村塾為生。

一年春天的夜晚,一個小偷光顧了板橋的教館,翻牆入室,摸到米缸前,準備偷米。不知是緊張,還是幾天未食,想到馬上就可飽餐一頓,不料搞出了動靜。

響聲驚醒了板橋,藉著窗外射進的月光,見是一小偷。在此情景下如是常人,要麼叫喊抓賊,要麼默不作聲,假裝沉睡,任你偷拿。

但板橋就是與常人不一樣,他是個怪人。他既不起床抓賊,也不喊人,在床上自言自語:“老鼠真討厭,每天晚上吵得人睡不好覺。”

小偷暗自慶幸,主人未發覺我。過了一會兒,以為主人睡著了,便伸手偷米,一探米缸,無米。

板橋藉著月光看清了小偷,只是一個衣裳爛縷、瘦弱矮小之人。板橋心想,今晚入室偷盜,想必是窮極之人。不但不想抓他,反而可憐他,但又一想,人窮志不窮,做“樑上君子”總是件不光彩之事,於是怪人想怪辦法,吟詩驅賊,他吟道:“大風起兮月黃昏,有勞君子到寒門。”

小偷一聽,嚇得趕忙躲到暗處。板橋又吟道:“詩書腹內藏千卷,稻米缸中無半升。”

小偷一聽,知道是個窮書生,今夜撈不到油水。慢慢向門口移動,準備逃走。板橋又吟道:“出門休驚黃尾犬,翻牆莫碰蘭花盆。”

小偷一聽,不敢由門口逃走,還是從原路翻牆逃走。翻牆時,果然見牆頭放有蘭花數盆。這時,板橋在屋裡高聲吟道:“夜深不及披衣送,收拾雄心回家門。”

看了鄭板橋吟詩送小偷,真是怪得讓人忍俊不禁,不知你有何感想!

板橋深夜吟詩退賊,層層遞進,此情此景,有點像電影蒙太奇手法。

好在小偷也不是大奸大惡之人,也還聽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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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年間(公元1717年),板橋考取了秀才。雍正年間又考取了舉人。此後,他就過著亦詩亦酒、亦書亦畫的生活。

公元1735年,不知何原因,板橋潛心於四書五經,發奮苦讀,終於在第二年即乾隆元年四月(公元1736年)考取了二甲進士第88名。加上一甲的狀元、榜眼、探花,板橋為第91名,在中進士的344名士子中算是中上。

板橋從24歲中秀才算起,到43歲進士及第,歷經三朝,整整苦讀了二十年書,二十年裡歷經無數的哀傷及變故,終於獲得了當時最高學位——進士。

為了紀念人生的三次騰躍,板橋請人刻了一枚閒章:“康熙秀才、雍正舉人、乾隆進士”。反映出板橋喜悅中帶有一種辛酸,自信中又含有某種自嘲的心理態勢。

板橋考取進士後,在京城等待朝廷的任命,原想能等到一官半職。到五月皇帝發佈任命詔書時,共任命了一百四十六名新科進士,而成績名列第九十一名的鄭板橋卻榜上無名,只因他朝中無人啊。

板橋心有不甘,留在京城四處活動,甚至不惜走“後門”。

就憑他的經濟實力和耿直的性格,估計這“門子”是走不通的。

板橋是個怪傑,同時又是一個凡人。是凡人就得食人間煙火。他是個大器晚成之人,43歲才中進士,45歲與饒五娘成家。

男子漢大丈夫都想成家立業。板橋有了饒五娘,有了溫馨之家後,也不例外想要立業。

古代讀書之人,都有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願景。乾隆元年(公元1741年),49歲的板橋第三次赴京,去候補官缺。這次去候缺是應乾隆皇帝之叔允禧的邀請。

這慎君王允禧善詩詞且禮賢下士,對板橋很賞識。板橋與允禧同是文雅之士,雖身份懸殊較大,但板橋的詩書畫“三絕藝”也非等閒,王爺也真是慧眼識寶、識人。

有了王爺的熱情招待和極力的推薦,不久板橋便接到吏部的通知,任命為山東範縣知縣。

乾隆七年(公元1742年)春天,板橋走馬上任,開始了他的宦海生涯,這一年他50歲。按孔聖人的說法是“知天命”之年;按官場慣例,這種年歲,也該退隱山林或田園,享受山水和天倫之樂;按照當今的規定,50歲正是該“退居二線”的年齡。

但板橋卻“老夫聊發少年狂”,熱血沸騰地衝上了第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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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縣在山東西部(今屬河南省),地處黃河北岸,交通閉塞、物產匱乏,連堂堂的縣衙,也還瓦草相間。

板橋上任時,範縣人口不足二萬,土地7000餘頃,而每年上稅白銀卻要高達1.6萬兩。可想而知,賦稅沉重。

板橋作為知縣,月俸不足30兩白銀。僅靠這點俸銀,板橋要養活一家人相當艱難。當時板橋有兩個老婆、三個女兒、兩位岳母,供養人口是多了些。

好在按清政府的律例,為了讓官員保持清正廉潔,每年會從徵稅時加收的損耗銀中提取一定比例作為各級官員的“養廉銀”。知縣一級的“養廉銀”,七品官每年經吏部考核考評後,如無貪汙受賄,每年可領取“養廉銀”1000兩。這樣,板橋一家的最低生活總算有了保障。

年俸很低,而“養廉銀”卻高,當然,“養廉銀”如何考核考評,這是一個難題。

不過,板橋除年俸以外,又有了“養廉銀”,養家餬口就不成問題了。解決了養家問題,板橋自當會全力去施展才華,實現自己的抱負。

板橋當了縣令後,斷案也常有怪招。剛到範縣時,一小和尚與一小尼姑私下約會,被村民發現後認為是私通,綁縛到縣衙大堂,要求縣令重判,以正民風。

古時審案不像現在,還分民事、刑事之類,古時審案一般都在大堂,任何人都可旁聽。

一聽說縣令座堂審理桃色案件,旁聽的人特多,將縣衙大堂擠得水洩不通。僧尼私通、有傷風化,於國法、佛法都不容。

在審理中,板橋瞭解到這一僧一尼自小青梅竹馬,長大後礙於父母之命不能結合,無耐之下只有雙雙出家殉情。雖已皈依佛門,但強烈的愛戀之情更加熾熱,沒有熄滅。儘管已入空門,按耐不住只好私下幽會,不幸被人發現。

問清事情原委後,板橋對他們既理解、又同情。但在大堂上,不審判難以服人。於是提筆寫下判詞,並把驚堂木拍得山響,大聲宣判道:“僧尼偷情,佛法難容;責令還俗,成其良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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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聞訊趕來湊熱鬧的鄉親,就要看板橋審這“風流案”,是將二人判個遊街示眾呢,還是“沉豬籠”?一聽板橋判其二人“責令還俗,成其良緣”後,頓感沒有“好戲”看了,便在衙門議論紛紛。

板橋一看情形,驚堂木一拍,繼續大聲念判詞:

一半葫蘆一半瓢,合來一處好成桃。

從今入定風規寂,此後敲門月影搖。

鳥性悅時空即色,蓮花落處靜偏嬌。

是誰勾卻風流案,糊塗縣令鄭板橋。

眾人一聽這判詞,都說縣令判得好、判得妙,成人之美、功德無量。

其實,板橋這樣判案的社會意義,遠遠超出了玉成一僧一尼的姻緣,而是從根本上超越了儒佛道三家思想對人性的束縛,支持人性解放。顯示了板橋離經叛道的思想意識,在他潛意識裡,已萌發了超越時代的新觀念。

板橋之怪,就連他的婚姻也很怪異。這在他後來的詩中有所記載。

公元1735年春,板橋到揚州春遊,就連遊山玩水也異於常人,他喜歡去祭奠古代女名人之墓。到岳陽,祭拜娥皇女英之墓;遊杭州,四處尋訪六朝名妓蘇小小之墳。這次到揚州,他去祭悼隋煬帝南巡時亡故的宮女。

宮女墳在揚州北郊,這一帶林木茂而居民稀。遊覽半日、口乾舌燥,見有一茅屋,舉步走上前去討點茶水喝。進得屋內,一老婆婆招呼他,但見屋內還算乾淨、也很簡樸。

見壁間正貼著他的詩詞,感到這家人不同一般,便問老婆婆,可否認識鄭板橋?老婆婆說只是久聞大名,不曾見過。

板橋感到欣慰,在這荒郊野外,還有自己的“鐵桿詩迷”和忠實讀者,便對老婆婆說,在下便是板橋。

老太婆一高興,叫出小女與板橋相見。一青春美少女翩然而至,板橋眼睛一亮,並與之談詩說文。

你想,在荒郊之中遇上了這麼一個知音,並且還是一個美少女,板橋搜腸刮肚,一股腦兒將老詞新作,手錄了一份給這位17歲的美麗少女。

這位饒家小女兒得到了板橋的親筆手書,捧讀再三後,催老孃備飯,邀板橋共進晚餐。

有美人相留,板橋也只好恭敬不如從命。席間,饒家五姑娘為表示對詩人的敬意,還敬了詩人三杯酒呢!

邊吃邊談,板橋知道此人家姓饒,有五個女兒,四女已出閣,家中只有老五待字閨中。老五自幼讀書,也算粗通文墨,年方17歲,尚未許配人家。老太婆在席間還說,老五極喜歡板橋先生的詩詞書畫,聽說先生已喪偶,如先生不棄,願將小女許予先生。

板橋一聽,真是天大的好事,十分感動,但一想自己年已42歲,功名未就,家中清貧,便婉言推辭說:“一介寒士,怎敢納此佳麗”。

那老太婆也不是一個勢利之人,說不要多少財禮,只要能養活老身就行了。板橋在此美情、美景、美意下,怎能不動心。於是應允了這門親事,對老太婆說,等我兩年,考中進士,一定娶五娘。

母女兩人都答應了板橋的條件。就這樣,板橋春遊祭美女墳,祭回一個活生生、知書達禮的紅顏知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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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往往能激發人,並使之發揮出最大的潛能。板橋的郊外豔遇,增強了他對功名追求的慾望。

古代讀書人成功成名之路,只有參加科舉考試。年近“知天命”的板橋自然知道這一點,自從與饒五娘定情之後,更加發憤苦讀,於公元1736年考取了進士。

就在定情後的這兩年多中,發生了一些變故,板橋雖已金榜題名,但未有功名,為此,板橋在京多逗留了些時日,還誤了兩年的婚約,差點為此失去了五娘。

饒五孃家生活極端困難時,有人願出七百兩銀子買五娘為妾,三番五次登門,並向饒母施以小惠。饒母已動心,但五娘堅辭不從。並勸母親,說板橋是道德君子,不會爽約的。

五娘安貧守困,痴心苦等板橋。此事在揚州廣為傳說,被一安徽籍畫家程羽宸聽到耳中。

本來程與板橋不相識,只是讀到板橋的對聯“山光撲面經宵雨,江水回頭為晚潮”,頓生敬慕之意。為尋訪板橋,他來到揚州,聽到人們的議論後,程羽宸找到五娘,慷慨解囊,幫助饒家度過難關。待板橋回揚州時,兩人相見,情同手足,成為知己。

時年板橋45歲,程羽宸已60歲,板橋以兄事之。程又出資五百金為他與五娘完婚,一對有情人終成眷屬。

自此,他們情趣相投,情愛彌篤。一對老夫少妻開始了他們的情愛之旅和生活之旅,陪伴在這位怪才身邊。

對於五娘紅袖添香、相夫教子、相伴讀書的幸福生活,板橋終生難忘。並在板橋的詩作中,時有天機洩露。如板橋的傳世名篇《竹枝詞》:

湓江江口是奴家,郎若閒時來吃茶。

黃土築牆茅蓋屋,門前一樹紫荊花。

詞中性格開朗,大膽執著而春心勃勃的少女,便是饒五孃的寫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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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橋是中國文化史上的奇才,也是個相當不錯的詩人,但不能算是一個能吏。他不像蘇東坡、白居易那樣,有自己的一套治國興邦的方略;也不像陸游、辛棄疾那樣 “上馬擊狂胡、下馬草軍書”。

他只能按自己的個性,憑著自己一顆對老百姓的愛心,去點點滴滴地做一些有益於老百姓的事。

板橋從政和他寫字作畫一樣,是自己個性的自然表露。他個性“張狂”,也很“怪異”,所做的事自然也就“離經叛道”。

剛到範縣上任,聽到百姓對前任縣令的頗多非議,經過了解,對前任的種種弊政很是氣憤,下令將縣衙牆壁打了很多孔,直通街面。別人不解,問他為何這樣?他說:“出前官惡習俗氣耳!”

還有,別的縣官到任,都要勸當地文人士子努力功讀聖賢之書,而鄭板橋在範縣卻說:

英雄何必讀史書,直擄血性為文章。

不仙不佛不聖賢,筆墨之外有主張。

他對儒釋道的學說一概否定,離經叛道達到了驚世駭俗之地步。聖人說:“學而優則仕”。而他卻說:“我想天地間第一等人,只有農夫,而士為四民之末”。

範縣不大,而板橋才高,做個小小的七品縣官遊刃有餘。歷來才高之人多恃才傲物,板橋更是使然。他處理完公務,常到鄉間閒逛。50歲的他,頭髮已花白,換上一套農民衣裳,獨自一人下鄉去巡視,別人遇見還真把他當作當地的一小老頭呢。

在春天的田野裡,在布穀鳥的鳴叫聲中,望著春色迷人的土地,望著裊裊炊煙和農舍,望著在農夫和老牛犁前犁後、起落飛旋的鳥兒,他不禁產生創作的慾望和衝動。

在秋天,踏著黃葉,迎著送爽的秋風,望著金燦燦的田野,他感到成熟收穫的喜悅與厚重。

大自然給了他藝術的靈感,這時期,他的書畫作品更加清新灑脫,名氣日增。今天故宮收藏的《櫻筍圖》就是這一時期作品,畫的上方鈐有“乾隆御覽之寶”宋文橢圓璽印。“揚州八怪”之中只有板橋一人獲此殊榮,可見板橋在當時畫壇地位之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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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性而為的性格,在官場上是不能容忍的。

板橋公務之餘,多數在鄉間野外,隨地體察民情,順便還能捕捉藝術創作的靈感,可謂是政務、藝術創作兩不誤。

但有時也有誤事之時,好幾次,頂頭上司曹州知府來視察,縣衙裡外四處找不到他,結果發現這位縣太爺正在鄉下田間看老農耕田、收割呢。

在和煦的陽光下,在泥土的芳香中,板橋還迷迷糊糊的睡得正香呢。找到他時,還說:縣中公務少,可“臥而理之”。

幸喜時任知府姚興滇,是一位書法藝術同道中人,與板橋私交又好,手下視察後向他彙報時,沒有過多責難。

就這樣,板橋在範縣的四年還算順當。公元1745年,任期滿後,經吏部批准,一家人返鄉省親,回到興化老家開心過了一個年。

第二年,板橋調任山東萊州濰縣縣令。濰縣是個大縣,人口時達15萬餘人,素有“小蘇州”之稱。從貧困縣到富庶大縣,雖是平級調動,但板橋薪俸增加了。

在範縣任職時,月俸不足30兩,調任濰縣增為45兩。養廉銀也從每年1000兩增至1400兩。

沒能升官但加了薪俸,本來也值得慶幸。但板橋調任濰縣時,正遇上歷史上少有的自然災害,據史料記載,從公元1745年至公元1749年,濰縣連續交替出現了瘟疫、旱災、澇災、鹽鹼災等。

板橋上任時,正是大災的第二年。一路走來上任,看到的是哀鴻遍野、田園荒蕪,鄉民背井離鄉、四處逃荒。

一縣之令,還未到任,此情此景,有心如刀絞之痛。身為父母官,他盡力想造福一方。上任後果斷採取三條救災措施。

一是“捐廉代輸”,即將自己的養廉銀捐獻出來,代替輸納,救濟災民。數目雖有限,但帶了個好頭,同時也安撫了民心。

二是“開倉賑貸”,即開倉放糧,救災民於水火之中。這是要冒很大風險的。當時下屬勸阻他,但板橋堅定地說:“此何時?俟輾轉申報,發無孑遺矣。有遣我任之。”足見板橋愛民心切,敢作敢當。

古代中國官場,僅此一做法,被罷官丟職的不計其數。

古代交通資訊不發達,公文逐級轉報呈批十分困難,一般報件,慢一點就慢一點,但遇天災,慢一點就要死人。稍有良知的官吏往往採用“開倉賑貸”措施,緊急救災,但一旦災難救不下來,上級追查責任就難辭其究、百口莫辯,輕者罷官丟職,重則身陷囹囿,或被抄斬。

三是“積粟之家,輸其平糶”,即令囤積有大量糧食的富戶人家,按平價把米糧賣給官府用於救災。

這三條救災措施,第一條要由他自己捐養廉銀,別人自然無話可說。第二條開倉賑貸,因得罪上司,板橋還算好,只是記大過一次。第三條則惹怒了本縣眾多富戶。

歷來,大災之年之時,都是豪強富商大發其財之時,你讓他平價將囤積之物賣給官府用於救災,這無異於割他心頭之肉。

俗話說:“強龍難壓地頭蛇”,何況板橋只是一個藝術奇才,而非能臣幹吏,措施雖好,但執行力不強。空有熱血、良知和愛民之心的一個小小七品芝麻官,很難在救災中湊效。

這第三條舉措,給他在濰縣任上,吃盡了無窮無盡的苦頭。

鄭板橋傳奇:可真是難得糊塗!


板橋到濰縣任上,恰遇大災,哀民悲民,但又無力解救。他給同科進士,山東布政使、署理巡撫畫了一幅墨竹圖,並題寫了一首詩:

衙齋臥聽瀟瀟雨,疑是民間疾苦聲。

些小吾曹州縣吏,一枝一葉總關情。

這首詩語辭懇切,意境深遠,更難得的是在大興文字獄的時代,他敢於把這樣的詩呈給上級,體現了他為民請命的膽氣豪情。

板橋在濰縣任縣令的第六年,總結了自己在範縣、濰縣十年縣令的經歷,用他的“板橋體”寫下了一條讓後人讚歎不已的橫額:“難得糊塗”。

在這四個大字之下又寫下了數行小字的詮釋:“聰明難,糊塗難,由聰明而轉入糊塗更難。放一著,退一步,當下安心,非圖後來福報也。乾隆辛未秋九月十又九日,板橋”。

板橋的“難得糊塗”是大智大慧、大徹大悟之後的“糊塗”。

他是“揚州八怪”的領導人物,一生之中沒少“作怪”,但這幅“難得糊塗”,卻是以不怪之態,來正兒八經地闡述“糊塗”的含義。

幾行小字更是清醒人的智慧語,他把很難說得清、道得明的“糊塗”,解釋得像山東的小蔥拌豆腐一樣,一青二白。

“難得糊塗”不是“揚州八怪”的怪人狂語,而是板橋人生六十年親身歷程的總結。

板橋為人正直、愛憎分明,性格狂放率真,所以他為人,崇尚自然本性,盡顯赤子之心;他為文為畫,標新立異,自成一家;他為官,自然而然為民謀福,自律自愛。

在他那個時代,板橋這樣為官是吃不開的,甚至受到惡勢力的刁難、打擊。在這種情況下,人人都想聰明。“聰”者耳之敏,“明”者目之銳。耳聰目明方能洞察世事,這對一般人而言是很難做到的。

當你真正達到洞察世事、瞭解社會和人生時,你看到的卻是數不完、說不盡,也說不清的邪惡、虛偽、狡詐、汙濁……

這時你要想再“糊塗”就更難了。因為“要聰明”比要得到一顆“七巧玲瓏”之心還難。

而“要糊塗”則必須昧著良心,壓制本性,這對於一個正直的人來說自然更難。

板橋“聰明”過,他曾是“康熙秀才、雍正舉人、乾隆進士”,用了近二十年的時間苦讀聖賢之書,想要進取,想要匡扶正義、想要安邦治國,想要為民造福。

但得到的卻是排擠、打擊、處分。他也曾想過要“糊塗”。凡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得過且過,但那樣做一愧上蒼、二愧朝廷、三愧百姓、四愧良心。像板橋這樣的人,無論如何也做不出來。

想來想去,他只能採取“放一著,退一步,當下心安,非圖後來福報也”,知進知退、有進有退、不冒失、不惹禍,能幹的好事就幹,幹不了的也不勉強,只求心安理得。

鄭板橋傳奇:可真是難得糊塗!


板橋將自己十年官場生活視為“待罪”的十年,一心向往回鄉吃蓴菜、品茶、吟詩作畫的自由自在生活。

有此想法後,他在後來的為政中,說話、審理案件更加無所顧忌。訴訟審理中,明顯偏袒老百姓。遇有捐官而又假冒斯文之人,他深惡痛絕。

有一次到省城泉城公幹,會宴於趵突泉。酒足品茶之後,有個上司向他索要題詩,板橋知他人品極差,便吟詩當面揭短。

詩成,滿座怫然,皆謂板橋“訕誹上臺”。不久,板橋便被吏部以有“貪汙”行為免去知縣職務。因查無實據,沒有定罪。

知縣之職免就免了罷,也沒有復職之說。公元1753年春,板橋老夫子的仕途生涯終於到頭了。他走的時候與來的時候一樣自然,三頭毛驢馱著他和他的全部家當,踏著春風而去。

濰縣的百姓為他送行,一壺壺熱茶,一杯杯清酒,直喝得板橋兩腋生風。不知不覺,父老鄉親送了一程又一程,送到了五十里開外的昌樂縣境。

如果對一個升官之人,那也沒什麼,可這是對一個被免官之人,板橋深為感動,這是比晉級和上司嘉獎更大的殊榮。

板橋停了下來,叫書童取出文房四寶,流著淚,就著驢背畫了一幅墨竹圖,並題上一首詩:

烏紗擲去不為官,囊囊蕭蕭兩袖寒。

寫取一枝清瘦竹,秋風江上作漁竿。

這不是悲歌,這是真正的瀟灑與超然,板橋給濰縣的民眾留下了竹的氣節、清高和情懷。

免職後的板橋,先回到了興化老家,住到了“揚州八怪”之一的李鱔家中。李此時也罷官居家,二人秉燭長談,品茗論畫,煮酒吟詩,十分愜意。

板橋與“揚州八怪”,既是畫友,又是詩友,同時還是茶友,更大的卻是言行“怪誕”,與世人不同。真是應驗了“人與類聚,物以群分”。

板橋在李鱔浮謳館居住了一段時日後,即到揚州與其他畫友、詩友相聚,從此,他如魚得水,活得很自在。

鄭板橋傳奇:可真是難得糊塗!


板橋回到揚州時,“八怪”們曾為他舉辦一次聚會以表歡迎。

聚會上李勉贈送一幅對聯給板橋。上聯是“三絕詩書畫”,下聯請諸君猜,猜了很久都未猜出。大家只好認輸,請李勉打開下聯。打開一看,原是:“一官歸去來”。

“八怪”們連聲叫絕。歷來文人相輕、相嫉,更何況“揚州八怪”們各有所長,均恃才傲物,個個身懷絕藝,輕易不會服誰。如今大家公推板橋的詩書畫為三絕。足見板橋之詩書畫功底深厚和獨創,板橋自然高興。

揚州是板橋的成名之地、興奮和幸運之地。板橋是“八怪”中唯一考中進士之人,雖為官只有12年,但還是有些政績,所以他的字畫很好賣。晚年更是聲名遠播。

晚年的板橋靠賣字畫為生,且身價很高。雖賣字畫為生,卻給自己定了“三不賣”的規矩:

達官貴人不賣;

錢夠花時不賣;

老子不高興不喜歡不賣。

後來,這個“老天真”、“老怪物”又出了一個驚世駭俗的怪招。給自己定了一個畫價的《潤格》,貼於門口,可謂“童叟無欺,價格不二”:

大幅六兩;

中幅四兩;

小幅二兩;

條幅對聯一兩;

扇子斗方五錢。

凡送禮物食物,總不如白銀為妙,公之所送,未必弟之所好也。送現銀則心中喜樂,書畫皆佳。禮物既屬糾纏,賒欠尤為賴賬。年老神倦,亦不能陪諸君子作無益言也。

畫竹多於買竹錢,紙高六尺價三千。

任渠語舊論交接,只當秋風過耳邊。

乾隆已卯,拙公和尚屬書謝客。——板橋鄭燮

鄭板橋傳奇:可真是難得糊塗!


此《潤格》一貼出,揚州譁然。按價作畫,以世俗之見,乃地攤畫所為。文人賣畫公開張貼《潤格》前無古人。更何況板橋乃堂堂進士出身的一代書畫大家,是否有“有失身份”、“大為不雅”之嫌。

但板橋我行我素,不為輿論所左右。他不在乎世人的評論,敢於表現一個真我,這使人感到“超然於象外,爽豁有天真”。

按照現今的做法,藝術品是能作為商品的,不僅可以明碼標價,還可進行拍賣。300年前的板橋,他的思想、他的行為超越了前人,超越了同輩,超越了時代。

板橋一生與翠竹、翰墨、香茗、良朋相伴,人生得此足矣。晚年生活恬淡自然而溫馨,伴著嫋嫋茶香而昇華,在書畫世界裡自由馳騁。

他既生活在現實中,卻又超然於紅塵外;食人間之煙火,卻不為物慾所困。

“一盞雨前茶,一方端硯石、一張宣州紙,幾筆折枝花”,以及翠竹和良朋,陪伴他度過了快樂的晚年。

在這種平和的心境下,藝術靈感如清泉湧流不止,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年,藝術創作比任何一年都豐厚。

公元1765年冬,和來時一樣,板橋在冬雪紛飛之時離開了生活73年的風塵世界。

板橋是清代擁有十足靈性和個性的怪才,他為人、賦詩、作畫都讓人感到“頓令超象外,爽豁有天真”。

一生“糊塗”之人,卻偏偏要寫一幅“難得糊塗”的匾額讓後人去思索。板橋,你這個怪才,實在是太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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