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期编撰县级地方志书究竟有多难?没钱、没人、官员抵触!

民国二十五年(公元1936年)的农历二月,正是春暖花开、草长莺飞的时节,山东省馆陶县新任县长王华安,刚开始办公就接到了份“大礼”。这一天他在办公室里接待了两个人,分别是续修县志的“分纂”李荫清和“襄纂”郭子岚。他们两人是给新县长汇报由前任县长丁世恭牵头、督修的新版《馆陶县志》,经过两年的努力终于编修完成了,并且想请新县长王华安为县志做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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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王华安来说,这是一件大喜事,意味着这项上峰极为关注而对于县里来讲又极棘手的工作,自己不用再经手、费力就可以唾手享受“果实”了。在经历了潍县、嘉祥县两地县长的他,对编撰地方志书的难度有多大,认识的尤为深刻。

新的时代需要重新修志

辛亥革命成功后,全国人民推翻了统治中国几千年的君主专制制度,建立起共和政体,从骨子里都感觉到了那种陈腐的气息已经远去,大家都拼着命的想着用自己的双手去建设新时代、去推动社会变革。中华民国建立以后,国内经济社会快速发展,国家一系列新的制度得到建立、完善、实施。地方志书编撰工作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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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政部训令

1916年,北洋政府内务部会同教育部发布专文要求各地编修方志。1927年南京国民政府成立,先后3次颁布编修地方志政令,特别是1929年12月,国民政府内政部以训令形式颁布的《修志事例概要》,明确指出:

“各省应于各省会所在地,设立省通志馆,由省政府聘请馆长一人,副馆长一人,编纂若干人组织之。⋯通志馆成立日期、地点、暨馆长、副馆长、编纂略历,并经费常额,应由省政府报内政部备案。”

这样,无论是地方编修地方志时在机构名称、人员配置、经费安排等方面都进行了规范化的要求,还对志书的编撰过程中凡例、分类纲目等具体问题也有具体规定,构建起统一的地方志书编撰规范。

顶层设计虽然美好,但是到了县级层而面却不好操作

既然上级给出方法了,怎么不好操作呢?主要是两个原因:缺钱、缺人!

当时的现实就是这样,虽然大家都鼓足心劲想干出个样子来。但是国家的现状却是对外需要偿还清朝时跟外国历次战败的赔款,对内则是各派军阀混战、社会动荡不安,人民的生活比起清末来还是没有多大好转。

不只是人没钱,县里也没钱

至于人的因素,也是清末的社会积贫积弱造成的,县里能读得起书的人少,能够读出个名堂的人更少,而能够从事编修志书这种需要专业技能工作的人更是没有

没钱、没人怎么办?

拖得起就拖,拖不起就应付,等实在不行了再说!

王华安前任的前任,名字叫做卢少泉的县长就是这么做的。他是于民国十九年(1930年)秋天来到馆陶县任职的。他到任之时,应该正是国民政府内政部于1929年12月,颁布《修志事例概要》之后要求各地要严格落实的关键年份。当时上级给的命令应该是极为严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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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少泉在《重印馆陶县志序》中的推托之辞

他到任后,对于修志的事情,找出种种理由搪塞。先是说馆陶县刚闹完土匪,在“匪乱之余,士妇之襟泪尚湿,商民之惊魂未定,抚绥流亡,整备团务”,费时数月方庆“安居”。随后又需要加强基础设施建设:“因修治乡村道路,挖浚县城壕堑,建设各区电话”。还要实行自治法案:“改划县区,成立区公所,训练乡镇长,筹备清乡”……用等等理由推脱。

还说编修志书在人、财、物方面有很多不足:“惟采访需时、编纂需材、设局需费”,“非期以岁月难望成书”,编纂县志需要的时间、材料、财力,这些因素都限制了县志在短时间内完成。

可能到后来他实在被上级催急了。他与四个局的局长及各区区长详细商议以后,更感觉任务难以完成。他们灵机一动,修新志不容易,但是手头上正好有光绪十九年所修的《馆陶县志》。这部县志因年代久远,已经破烂不堪,就把这本光绪版的《馆陶县志》重新刊印一下吧。理由是“恐并旧日风土文物,土妇节义尚脍炙人间者,亦渺乎不可闻矣,吾为此惧”,以免过去的风俗、文物以及士妇在节义尚方面脍炙人口的故事也传不下去,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会感到恐惧的。于是他“捐廉而付诸梓”,捐出自己的养廉钱,把旧本的《馆陶县志》印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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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少泉重印的那本光绪年间的县志

看看,实在推拖不过去了,就把旧的县志重新印刷一下,应付上级的检查。在卢少泉任上,民国二十年(1931年)八月的时候,将光绪十九年版的《馆陶县志》进行了重新印刷,这就是馆陶县历史上的《重刊馆陶县志》。

卢少泉任县长时,可能是因为民国政府刚刚开始推行要求各地编修地方志的政令,一时半会也顾不上来县里查进展情况,或者说管理不严格。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要求越来越严,在其他一些地方,人家的志书已经修撰完毕、印刷发行了。于是,到了1933年底,馆陶县这里实在是顶不住了。

换了丁世恭当县长,县志终于编修成功

恰巧,卢少泉在1933年12月的时候去了莒县当县长,换了山东平阴人丁世恭来馆陶县任县长,他正好赶上必须立刻进行县志编修的节骨眼上。

丁世恭此人很受山东省政府主席韩复榘赏识,在平阴县亲自提拔丁世恭任的县长(相关情况大家可以自己去找,网络上有,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也正是如此,他也想干出一番事业来。

没钱怎么办?

估计当时是县里出了一部分。但是所需费用的大部分却是向馆陶籍的官宦、乡绅、富户募捐来的。在这些人里,有当时已寓居在天津、拥有大量实业,曾经当过两湖巡阅使、湖北督军的王占元。有西北军将领,刚打完中原大战,冯玉祥的“十三太保”之一的张维玺。有时任临沂县长,1938年在聊城因抗日而殉国的民族英雄范筑先。

县里出了多少费用已不可考。捐款的人员有12人,共计捐款4500大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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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怎么解决?

对于人的问题,丁世恭选择了“两条腿”走路的办法:一是充分利用本县的人力资源,大部分都是清朝科举制度产生的“庠生、廪生、贡生”。二是向县外聘请专业人士来帮助编修,还在新式学校比如山东省第三师范、山东公立农业专门学校、山东河海工程测绘学校请了部分的毕业生来帮助编修县志。

编修县志最重要的成员,莫过于担当总策划、总协调、总指挥角色的“正纂”,聘请的是拥有清岁贡生,五等嘉禾奖章获得者,山东省临朐县知事,历任郓城、临邑、临清、沾化等县承审员,高唐、清平、文登、平原、城武等县法院检察官一系列头衔的刘清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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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实际操作中,县一级组成了以县长丁世恭任督修,县里的两个科长为协修、监修,正纂一名、分纂两名、襄纂若干的专门机构。县里八个区(相当于今天的乡镇)分别为八个采访区,每个区里由若干本地的庠生、廪生、贡生,学校老师,新式专科学校的毕业生组合、搭配在一起为采访员队伍。馆陶县志局开于甲戍年终(1934年,农历腊月),县志于丙子年岁首(1936年,正月)印成,用了一年多的时间。

民国二十五年的《馆陶县志》全书有十二卷,除了传统地方志书所具有的地理、大事、礼俗、宗教、职官、人物、艺文、杂志等内容之外,又增加了政治、法治、党务(国民党)以及人口发展、财政收支、货币流通、社会失业、农产品价格等现代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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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华安在1936年二月,看到的正是这部融汇了多人心血、在时局艰难的情况下编修出来县志。在序里他热情洋溢的,先说明了为何要修志,又对其上任丁世恭付出的心血表示称赞,并且表示通过阅读县志,对馆陶县的民风、物产、历史、文化有了充分的了解,对今后做好自己的工作有了巨大的信心。

王华安的这种兴奋并没有维持多久,他上任后的第二年也就是1937年的7月7日,卢沟桥事变,日军大举侵犯中国,国民党地方政府官员纷纷南逃。10月中旬,国民党山东省主席韩复榘命令第四(馆陶县所在的区)、六区的国民党官员和各县县长撤到黄河以南。馆陶县县长王华安弃城南逃,10月23日,日军唾手占领了县城北馆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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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编的文竹也想出出镜,请自行忽略焦黄的叶片

虽然民国二十五年版的《馆陶县志》比起国内的其他一些地方,编修印刷出来是晚了一些,但是相比一些地方的通志局、县志局毁于战火,一些地方的初稿已完成但却没印刷,战乱后初稿轶失的状况来说,能够赶在日寇入侵前完成编修并且付梓印刷,无疑是无比幸运的。虽然由于时间仓促、资金缺少等原因,这个版本的《馆陶县志》存在着一些错误和硬伤,直到今天还不停被发现并且修正着。但是它却是馆陶县的历史承接古代和现代的一部重要志书。开创了运用现代的视角编修志书的手法,其记载的诸多事项无疑对研究当时的历史、社会、经济有着极其重要的参考价值。从这些方面看,给予它再多的肯定性的评语也不为过。

最后,再多说一句。那个推托、应付就是不重新编修《馆陶县志》,用重新刊印光绪年间的县志搪塞的卢少泉,到了莒县任县长后,还是没有“逃脱”重新修当地《莒县志》的命运,并且也赶在了1936年刊印成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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