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寄生虫》热度举高不下时,《夕雾花园》的出现带来了别样的散漫缱绻。由台湾导演林书宇拍摄的《夕雾花园》聚焦于二战后的马来西亚,带着战后创伤的华人女孩云林
以及日本战败后依然留在马来西亚的日本园林师中村,和驻扎在马来西亚的英国官员一家。01 受害者的自呓
云林作为饱经战乱的幸存者,余生注定如她背后的伤疤一样,永远地留下了伤痛。云林在战后积极投入日本侵略者罪证的收集,亲眼看着数名日本高官上了绞刑架,继而平静地将他们的书信置之不理。
在日本侵略战争中,忍受了无边恐惧的云林,此时已经用光了恐惧,留下的只有憎恶和怨恨。即便后来,她依然被散兵游勇多次骚扰 ,她早没了22岁被日军赶去集中营的那种忐忑和不安。
她已经把生死看淡,当年在鞭笞和断指后,能从集中营逃出来,全属侥幸,独自苟活也成了她一辈子的遗憾。她那十九岁的妹妹云红 ,一辈子留在了慰安所的废墟里,不知道具体位置,更加没法找到尸骸。
云林费劲心力,多次向日本高官逼问慰安所的地址,从而找到妹妹的尸骸,均毫无收获。她放弃了找到那具遗体,转而去实现妹妹的夙愿,造一个日式园林。
在云林对于妹妹的回忆中,回忆中的她无法理解妹妹明明正在受日军的迫害,却为何独独钟情于日式园林。而妹妹死后,她已经不纠结于那个疑问,而是专注于把妹妹描述中的园林手绘出来,然后找专业的园林师帮自己打造。
关于云林找到日本专家中村这一行为,始终有些让人难以释怀的地方。他是日本人,而且在后来日本军方对他的拜访,也可以窥见他在这场侵略战争中扮演的角色——战争的帮凶。
云林找到中村一开始源于想要打造日式园林的执念,后来她爱上中村,甚至允许他在身体上刺上一副花草图,就让人有了更多的揣测。
中村曾对云林的这种情愫给出过自己的理解:你只是从我身上找到了你要的痛感。中村于云林而言是复杂的,他既是侵略国的子民,又是出色的园林艺术家。她憎恨中村的出生地,又沉迷于中村的艺术气质。她对中村向她展示的一切艺术品都产生了好奇:园林,浮世绘,刺青。
中村更是教会她审视艺术:借景。中村告诉她塑造艺术景观要通过借景来完成。
日式宅院的美就在于,房屋可以借园林的景,园林也可以借房屋的景,甚至于人可以借物的景,物也可以借人的景。中村不仅教了她如何看待艺术,如何创造艺术,甚至给了她足够的时间去领会生命的借景——时间。
云林的"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日益严重,是中村在精神上给了她宽慰。而另一点,云林对中村产生的依赖不光是仰慕他的学识和艺术造诣。她对他有一种类似于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情绪。
她是受害者,中村是加害者,她通过与加害者的缠绵,惩罚自己,也是让自己通过惩罚的痛感忘却那种更深层次的折磨——关于战争的恐怖记忆以及妹妹惨死的悲恸。
"这个很疼吧。"云林在第一次看到中村给自己的刺青上色时,就对刺青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中村说出自己想在她身上用刺青绘画时,她试探性的又问了一遍。
她第一次是好奇,那第二次就是略带肯定的疑问——疼的吧?她潜意识里希望刺青是疼的,常年在战区的煎熬让她习惯了疼痛,而战后的短暂祥和反而让她无法忍受战时记忆屡屡侵袭,她需要一样东西帮她转移注意力。那疼痛是当时的她最好的选择,中村和刺青都能给她带来痛感。
她因为痛而愉悦,她因为痛而保持警惕,她因为痛而清醒。
02 无所适从的加害者
在韩国电影《密阳》中曾有过这样一段情节:
施虐者神父在面对被害者的母亲时说:“我已经原谅自己了。”他早于受害者的母亲原谅了自己,这一行为,让悲愤不已的受害者家属陷入绝望:“我都没原谅他,他凭什么原谅他自己呢?”
受害者家属自此以后,很难从这种怨恨中走出来了。而加害者坦然的接受了自己的罪过,甚至原谅了自己。
侵略者和加害者在文学和影视作品里虽然被口诛笔伐,但他们依然有着俯视者的绝对权力,他们是加害者,承不承认错误,得凭他们的意愿。
而被害者则不同了,平白无故被人伤害,不但要试图走出伤害的阴影,还要说服自己原谅加害者的行径,一旦加害者坏而不自知,情况就更糟了——他凭什么不悔过,明明我是受害者?
在塑造中村这个角色上,虽然他不是直接加害者,但因为日本人的这个身份,就让他不由得带上了侵略者的弧光:高高在上,不思悔过。
其实中村在马来西亚营救过很多妇女,但这依然不能洗刷他替日本军方敛财的罪行。尤其在他和云林因为立场不同,产生的意识冲突,就将他引向了更多的争论:对于一个忠于国家的纯善之人,是国家重要还是人命重要。
中村没有选择,或者说是他放弃了选择,他一边在帮助马来西亚人,他一边又在帮日军寻找金子。
他帮助马来西亚人是遵从自己的本性,他帮日军找金子购买武器侵略别国是为了忠诚。
所谓忠孝两全,可有着如此矛盾立场的中村却异常平静,他平静的像波澜不惊的湖面。他曾在云林对日本军国主义行径的斥责中大声反击:你不能只站在受害者的立场看问题。同样地,他又违背国家意志,在云林背上刺上了慰安所地图,泄露了军事情报。
在最后,中村消失在了丛林深处,他到底去了哪儿,成了一个谜底。他是逃回日本了,还是被散兵杀了,还是自缢了,无从得知。而云林在她的漫长一生中,弄清了中村留给她的迷题——人生的"借景"是时间。
云林没有选择原谅或者不原谅,她只能选择放过自己,放弃对妹妹下落的执念,放弃对中村身份揣测的执拗。
战争给人,带来了什么,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能体会。而远离战乱的人,唯一能做的就是珍惜和平,警惕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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