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孬子”桂龙过年刚到家,村里广播硬核宣传语就在循环播放着:“众志成城,防控疫情。”“带病回乡不孝儿郎,传染爹娘丧尽天良。”
桂龙知道,新冠肺炎疫情防控,老家也在做。桂龙想,农村还是松些,估计再过几天,就要封路了。
发小翔子来了,喊晚上去喝酒。
还有敏俊、世才、大明三个小学同学。
桂龙小时候家穷,一次感冒发烧,赤脚医生吊水,脑子就有点不正常,见人话不多,就会呵呵笑,得了个“二孬子”外号。
“二孬子”没上完学,就出去打工了,先是干装潢,被同行瞧不起,接不到事情干。
后来自己去干家庭保洁,他的憨憨傻傻的形象得到了很多雇主的信任。没过几年,“二孬子”自己在北京开了家保洁公司。
屋外细雨微蒙。酒过三巡,大家越聊话越多。
世才在外做装潢。这些年装潢的技术活越来越多,世才感到了压力,好在世才脑子好使,图纸一看就会,一年没少挣钱。
“我就一个爱好——打麻将,呵呵,一年下来要打两百天麻将,也没余下几个钱。这不?还有两个工人工钱没给呢!”世才尴尬地说道。
桂龙呵呵地笑,拍着世才的肩膀。
雨夹雪,窗玻璃雾蒙一片。
大明家条件最好。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副业盛行。大明父亲脑瓜活泛,别人还在田里刨食,他出去卖“肥猪菜”,名为催肥剂,其实就是山芋淀粉一类的东西,说到底就是“忽悠”。当时农村主要的副业经济来源就是养猪,而猪的生长周期要一年,因此大明父亲的肥猪菜很有市场,赚得第一桶金。后来的效仿者除非开辟新路,不然是挣不了钱的。
“富二代”大明从小像个纨绔子弟,经常在家“拿”钱出去玩,桂龙性子憨,常做跟班。
退学后干啥呢?种田太苦,打工太累,大明把父亲存的十万元巨款“忽悠”出来做生意。
先是合伙承包工程,亏了;后来到城里商场租了个柜台,请人站台,亏了;最后还剩两万多,准备回乡养猪,盖好猪舍,购买猪苗,请人饲养,管理不到位,犯了猪瘟,亏了。
祸不单行,老婆带着儿子跟他离婚了。
“我感觉我运气挺背的!没事,明年找老头子再搞点钱,我找到一个来钱快的项目。哈哈!”大明踌躇满志。
翔子一边倒酒,一边让老婆加菜,炉子锅里有圆子,有生腐。
翔子一直留守在家,在村里是个“能人”。他看到大面积抛荒的农田,他响应国家政策,流转土地一百多亩,买了收割机等机械,还承包了边上的两口鱼塘。
去年,翔子竞选上村委会委员。
这不,在吃饭的工夫,村主任打电话讨论肺炎疫情防控事宜。
放下电话,翔子问大家是否经过武汉,要注意个人防护,从明天开始村里就不允许串门、聚餐了。
翔子和敏俊碰了一杯,“我们五人,就数你最有出息,考上大学,在政府上班,铁饭碗!”
大家都齐声附和,投来羡慕的目光。
敏俊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看着窗外飞扬的雪花。
敏俊在五人中年龄最小,当年读书最好,但家里状况不好,考了中师学校,毕业后在村里小学当老师,后来村小生源萎缩严重,变成教学点,敏俊很争气,考公务员,现在邻省的某市政府办公室上班。
“你们羡慕我,其实我最羡慕桂龙!”敏俊眼眶红红的。
敏俊在村小教书时,工资很低,没找到合适的对象。到政府上班不久,就做了当地一位老领导的乘龙快婿。
敏俊说结婚几年来,春节妻子只来过一次,嫌农村条件太差,生活无聊。敏俊是独生子,父母年龄很大,很想趁春节陪陪父母,为此,每年夫妻俩都闹冷战。
去年敏俊没回来,今年敏俊一个人回来的。
“读书有啥用?连自己父母都照顾不了!”敏俊哽咽了。
四瓶原浆酒不知不觉就见底了,桂龙忽然发现自己脑子特别清醒,今晚除了“呵呵”“哈哈”“是的”之类话,桂龙就没说过一句完整的句子,如平时他在打理保洁公司时一样。
“你们都比我聪明,我脑子不好使,但我觉得,本分一点挺好,傻一点挺好!”桂龙的话说出去静悄悄的,翔子靠在椅上吁气,敏俊、世才、大明都趴在桌上了。
雨停雪霁,山岗茫茫,桂龙歪歪斜斜地回到家门口,妻已盏灯迎接了。
“老婆,回来前看电视上说要戴口罩子,我就买了些。后面我们尽量不出门,出门记得戴口罩子。”
(本小小说纯属虚构,熟人切勿对号入座。笔者试图以“傻子视角”来集中呈现“乡土枞阳”社会下的同龄人生存现状,横跨四个省份,纵涉四十年变迁,汇聚到肺炎防疫背景下的乡村酒桌上。)
山乡巨变三部曲
第一部——山还是那座山
第二部——枞阳有条名人大道
第三部——二孬子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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