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漢確診醫生哭求妻子:不治了,讓我回家

在武漢市中心醫院上班的張通感染了新冠肺炎。妻子張馳,經歷了最刻骨銘心的一段人生……

黑色“疫”雲襲來:最愛的他被感染

我叫張馳,27歲,武漢土著。2012年暑假,我認識了張通。他比我大4歲,也是武漢人,那時,他剛考上湖北大學的研究生。他成熟穩重,幽默風趣,鼓勵我勇敢追夢。慢慢地,我們戀愛了。

2015年,我順利考取華中科技大學中文系的研究生。他研究生畢業後,進入武漢市中心醫院醫保辦上班,而我則夢想著一邊帶孩子一邊讀研。於是,2015年11月2日,我們領證了。從戀愛到結婚,我都是他寵愛的小女孩。我懷孕後,更是被他捧在手心。2017年3月,我生下兒子豆皮。因雙方父母都還在上班,我們決定自己帶豆皮。2018年,我研究生畢業,進入了一家互聯網公司。

武漢確診醫生哭求妻子:不治了,讓我回家

一家三口合影

2020年,豆皮3歲,即將上幼兒園。張通說,豆皮悲慘的學生生涯要開始了,這個春節,我們好好陪伴他玩耍。我們買了很多積木,準備春節期間陪豆皮一起拼車、拼城堡。誰也沒料到,2020年會以一場病毒開始,讓每個人都深陷其中……

1月19日這天,張通給我發消息,說他頭暈,發熱。儘管武漢的新冠肺炎正鬧得人心惶惶,可我仍覺得它離我們很遠。20日,鍾南山院士確認,此病毒人傳人,已有不少醫護人員感染。我和家人這才警覺起來。當天,婆婆過來將豆皮接走。1月21日,張通去了醫院,讓我在家等他。

我一直等到晚上8點,張通才發消息告訴我,說他肺部CT顯示有輕微感染。晚上9點,張通到家,早早洗漱後就回房間了。他還特意囑咐我,從今晚開始,我去睡客房。

兩天後,他不僅沒有退燒,還出現肌肉痠痛、說話吃力等症狀。我送他去複查。中途,婆婆打來電話說:“複查沒事就接他回家,情況不好趕緊去漢口醫院,那是定點發熱門診。”但我寧願相信,他應該是感冒了。

那天,因為要封城,我們到醫院後,張通便讓我去超市補充物資。購物途中,我接到了他的電話:“感染區域擴大了一倍,情況不好,要住院……”

我大腦一片空白:“住多久?我等你回來吃年飯。”他嘆氣:“不知道,一切都是未知。”這個年,他不能陪我過了嗎?我還在恍惚中,他嚴肅地說:“醫生明確告訴我,我感染了,只是現在沒法做檢測。你作為密切接觸者,必須自己在家隔離14天。”

我急忙趕回武漢市中心醫院,送他去漢口醫院住院。上車後,他一言不發,我也不敢開口說話。三天前還在我跟前耍寶的人,瞬間變得毫無生氣。

到了醫院大門口,張通嘆了一口氣:“別送了。我剛把卡上的錢都轉給你了,照顧好豆皮照顧好自己。”這算什麼?永遠都不回來了嗎?我一時手足無措,愣愣地看著他提著行李,消失在我的視線裡……我來不及多想,打電話給父母說明情況。因公婆年紀大,身體不好,我讓父母將豆皮接回了家。

我和張通從戀愛到結婚,從沒分開過。此時此刻,他感染了新冠肺炎,生死攸關;而我,成了密切接觸者,是否感染還未可知……

1月24日,除夕,我給自己煮了一盤餃子,一個人過年。我打開電視,將聲音調得特別大,一邊吃一邊看春晚。當抗疫節目《愛是橋樑》播出時,我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這天晚上直到大年初一,我除了給媽媽發信息報平安外,其餘時間都不登微信。我也不想接電話,甚至無法對任何人說出“新年快樂”這四個字。

朋友圈的短信雨:加油,豆皮爸爸

自從張通住院,我就特別害怕接到媽媽的電話,怕她問到張通病情時那謹慎小心的語氣。我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張通很快就會好起來,很快就能出院,回到家裡陪我。然而,張通那裡還是傳來了不好的消息。

1月27日,他在複查中被發現,肺部感染面積再次擴大。此時,中心醫院也成為新冠肺炎定點收治醫院。在醫院安排下,張通從漢口醫院轉到武漢市中心醫院。轉院當天,他又發起高燒。我很著急,拼命給他發信息,想確認他是否安好。

武漢確診醫生哭求妻子:不治了,讓我回家

張通感染前工作照

可張通久久沒有回覆。他的失聯,讓我情緒徹底失控。我甚至腦袋一熱,發信息埋怨他:“你是不是不想回家?不想見到我了?”

發完這句話,我爬到床上,蒙上被子痛哭。等我再打開手機時,微信上全是他發過來的信息。

他說,他本以為只要三五天就能好,結果都一週了,肺部感染再次擴大;他說,隔壁床一個感染者,做了四次CT檢查,肺部感染才開始吸收;他說,他們醫保辦的同事天天都在加班加點,而他躺在病床上,恨自己不能爬起來,與同事們一塊戰鬥;他說,這場戰役會打很久,我要照顧好自己……

見我沒有迴音,張通猜到我正躲在被窩裡哭鼻子。他突然有些憤怒:“我不想早點回家嗎?我們感染的同事,從第一個到現在,還沒有人出院……”

他似乎覺得自己說話語氣重了些,換語氣發了一條信息:“我有些崩潰,想跟醫生說,我不治了,讓我回家吧。回家了,我還能看看你們……”

這些文字,字字紮在我的心上。其實,我真是被他寵壞了,情急之下竟然發出那樣的信息,其實發完後,我就已經後悔了。我趕緊打電話過去,他還是沒接。他發信息過來說:“我說話很費勁,會咳會喘……老婆,我好怕,怕連累你和孩子……”

我不停發微信安撫他,讓他放鬆心情。然而,疫情越來越慘烈,他的同學群裡,每天都有醫護人員被感染的消息,他的恐懼與絕望無法消散。

我也害怕極了,想盡辦法鼓勵他。可那些鼓勵的話語,像失效的安慰劑。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無助之中,我想到了這些天一直在朋友圈鼓勵我的網友們。

我斟酌再三,在朋友圈發了一條求助信息:“圈裡的朋友有空的幫我個忙,丈夫住院……心態不是很好。我想求助你們幫我發一條短信給他……”

很快,很多網友私信我要張通的電話號碼。我公佈了號碼之後,便給張通發消息:“我給你準備了一個小禮物,希望你能開心一些。”

不一會兒,張通給我發來消息。我一看,是許多網友們發給他的短信:

“你很幸運。有一個愛你的老婆,還有一個可愛的兒子!這只是一個小小的考驗,豆皮相信爸爸是無敵超人,一定戰勝病毒!”

“病毒是欺軟怕硬的,不要怕!”

……

網友們的文字,不僅鼓勵著張通,也鼓勵著我。

這天晚上八點,在家悶久了的武漢人,紛紛來到陽臺,一起面對夜色,高聲歌唱著,大喊:“武漢,加油!”我躲在窗簾後默默哭泣,並拿起手機,寫了段話:“多年後,張馳夫婦想起2020年那場戰役,相視一笑。曾經約好的白頭偕老,真的做到了……”

小妻子的成長:沒有什麼不可戰勝

一直以來,張通都是我生活上的依靠和精神上的導師。可他也是人,同樣有權利脆弱和害怕。我作為他的妻子,不能一直像個小女孩,必須獨立強大,我們才能真正攜手到白頭。接下來的時間裡,我開始強迫自己安靜下來,看書寫稿。

公司復工,我也開啟了在家辦公的生活。工作之餘,我以一個新冠肺炎感染者妻子的身份,在朋友圈分享張通住院後的心得和新冠肺炎的防護、治療資訊。很多朋友因為疫情關注了我,關注了張通。

我給自己做一日三餐,太陽出來就大洗大曬,陰雨天氣則點燈讀書。我不知道他哪一天會回來,但我知道,他一定會回來。

2月2日,隔離期結束後,我回了一次孃家。見到豆皮後,我笑著說:“媽媽很想你,來看看寶寶。”豆皮童言無忌:“爸爸沒有來,爸爸不想寶寶嗎?”我鼻子一酸,安慰他說:“爸爸很想你,但他還在生病。”豆皮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一個三歲的孩子,怎麼會懂得疫情、隔離、封城這些殘酷的詞彙?

離開時,爸爸送我出來,我趕緊勸阻:“別送了。我是大人了,能照顧好自己。”他點點頭,縮到了門後。我鑽進車裡,掃了一眼後視鏡,發現爸爸在抹眼淚……回家路上,想起這段日子,我的眼淚止不住往下流。但我知道,我內心已無比強大。

或許是我的改變,給張通帶去了力量。漸漸地,他開始退燒,輸液量從16瓶降到了8瓶。狀態最好的時候,他只需要一天輸兩瓶營養液。

張通有了力氣,可以和我打電話了。他又變成了話癆,給我叨叨他的病友。張通說,和他住同一間病房的兩個病友,一個是骨科醫生,一個是B超醫生。B超醫生借吹風機給他,讓他暢快地洗了個頭。B超醫生特能吃,晚上會把中午剩下的肉包熱了當夜宵,洗衣服洗澡時還要哼歌。樂觀的B超醫生是最早出院的,這給了他很大鼓舞。

2月3日,肺部感染吸收了一半!

2月4日,停針!

張通那邊不停傳來好消息,我也不甘示弱,上班的同時,兼職線上作文課,還進行了幾次直播。

然而,2月7日凌晨,張通突然發來消息,說他的同事、新冠肺炎吹哨人李文亮,搶救無效去世……我難過得直掉淚。

天亮後,張通發來信息:“我想捐款給李文亮的家屬。”我二話沒說,讓他將賬號發給我。那個悲傷的一天,我和張通一直不停地發著微信,在文字裡互相陪伴。

2月8日,張通準備最後一次試劑檢測。如果是陰性,他將會回家;如果是陽性,過去17天裡遭遇的一切煎熬、考驗,將從頭再來……

焦急的等待中,我終於接到了張通的電話:“我達到出院標準,可以回家了。”我喜極而泣:“一不小心,我們成患難與共、經歷生死的夫妻了。”

張通出院後,還要居家隔離14天。他心心念念能早點回醫院去戰鬥。可剛回到家的他,身體還是很虛弱,我每天小心地伺候照顧著他。

終於有一天,張通不“賴床”了,早早起來到處找吃的,還說感覺自己馬上就能回醫院工作了。當時,我正在線上開會,領導在安排第二季度的工作任務。他湊過來,開始調侃:“6月份的事情現在就佈置,還不知道你們公司能不能開到那個時候……”氣得我放下電腦,把他“揍”了一頓,還拍照留下了他被我“家暴”的證據。

之後,我發了一條朋友圈:“我覺得豆皮爸爸應該好得差不多了,後遺症什麼的,也不太會有的樣子。”那是張通感染新冠肺炎以來,我發的幾百條朋友圈裡,最幸福的一條……(編輯/張亞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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