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羽毛的归属——从弗洛伊德人格理论看贾樟柯《小武》


一根羽毛的归属——从弗洛伊德人格理论看贾樟柯《小武》

作为“第六代”导演代表人物的贾樟柯,被德国电影评论家乌尔里希•格雷戈尔称为“亚洲电影闪电般耀眼的希望之光”,他在用他的整个灵魂去创作电影,在他的电影里没有高昂的调子,我们看到的是平民阶层的真善美。而在贾樟柯的众多影片中,首先必然会提到他首部长片《小武》,《小武》被法国《电影手册》评论为;“ 摆脱了中国电影的常规,是标志着中国电影复兴与活力的影片。”其中的主人公小武的形象给我们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可恶又可怜的局外人。本文试图用弗洛伊德的“人格三结构”, 即本我、自我和超我的理论来分析主人公小武成长的命运悲剧,过分地放纵本我和过分地压制超我,都会导致自我的坍塌。只有三者达到平衡,相互合作才能使心理状态达到平衡。

奥地利精神病医生弗洛伊德,作为精神分析心理学的创始人,被誉为精神分析之父。他认为, 人的精神领域像一块巨大的浮冰,隐藏在下面的不可见部分是一大片不受自觉意识支配的领域为“本我”, 它集中了本能的冲动与原始的欲望, 本质上是不合理性的, 是受快乐原则支配的, 力图寻求满足。浮冰上看得见的是合乎理性与理智的那部分意识称为“自我”, 指经过感官经验了外部世界之后合理地组织起思维过程并能主宰行为的那部分心理, 它的作用是按照外部世界的需要压抑和排除非理性的冲动即“本我”。居于“自我”之上的是“超我”,指社会伦理, 道德规范, 理性等因素, 它使无意识或不自觉的“本我”即欲望受到抑制。于是, 在弗洛伊德心理学中,一个人的性格结构被看作自我、本我与超我三极斗争的结果。弗洛伊德认为, 对本能的欲望一旦压制过分, 超过了极限, 就会产生一种内向或外向的破坏性, 甚至导致精神分裂。在后期的理论中,弗洛伊德作了进一步修正,1923年在《自我与本我》一书中提出了“三重人格学说”。他认为,人格由本我(id),自我(ego)和超我(superego)三部分构成。(1)本我,指最原始的、与生俱来的潜意识的部分。基本由性本能组成,代表人的本能欲望。它像一口喷射的油井,具有极其强烈的非理性的心理能量。它按照快乐原则活动,追求一种绝对不受任何约束的本能欲望的满足。(2)自我,是理性的代表,是来自本我经外部世界的影响而形成的知觉系统。它的任务是在本我和外界环境中起调节作用,它按照“现实原则”活动,趋利避害,将那些社会不能接纳的东西压抑和储存到无意识中去,为本我寻找一个宣泄的最佳方式。(3)超我,代表社会道德准则和伦理观念方面的要求,它要努力达到的是完善而不是快乐或现实。超我受“至善原则”的支配,由自我理想和良心两部分组成。自我理想表现为道德标准和道德规范,是由习俗教育产生的。良心则意味着对违反道德标准行为的惩罚。其中,本我和超我之间总是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自我总试图去调和这一矛盾。弗洛伊德认为,只有上述三者保持平衡,才能实现人格的正常发展,如三者的平衡关系遭到破坏,就会导致精神崩溃。只有本我的引诱和超我的监督达到和谐,自我才能正常的发展。弗洛伊德特别注意自我,因为自我处于本我与超我之间,是调停的层面,他或许压抑来自本我的冲突,要么通过防御机制是指舒缓或变化等。这样,弗洛伊德就描绘了人的内心生活的冲动与控制的作用过程,这种作用的平衡与不平衡就成为人的精神的健全与变态的表征。

从以上分析可见,虽然贾樟柯的电影《小武》本意没说要通过本我、自我和超我的较量来反映人类的心灵,但弗洛伊德人格结构理论可以合理地解释《小武》中小武命运的安排。人格结构的三个层次是互相对抗又互相制约的,它们的矛盾运动决定了人物的性格,指导着人物的行动。本我虽然基于性本能因素,但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转化升华,与自我、超我相结合,最终达到理想化的境界;超我成为道德规范和准则,也可以被人利用,实现其偏激变态的快乐原则;自我,作为协调因素,融入理性认识,使人得以平衡或改变本我、超我的力量对比。《小武》这部电影主人公的生活经历充分体现了本我、自我、超我三者矛盾斗争对人物的影响作用,因为自我与超我的不和谐,造成自我的无所适从,影片主人公的精神归属问题自始至终是有待解决的问题。

影片《小武》讲述的是主人公小武这个扒手的日常琐碎的生活。一个人人鄙视和诟骂的小偷,罪恶的职业,平凡的生活,导演选择的是社会的特殊的群体。影片的中心情节由三大块组成:被背叛的友谊;对爱情的渴望的落空;被亲人的遗弃。小武戴着粗黑框眼镜,寡言,不怎么笑,头时刻歪斜着,舌头总是顶着腮帮。他常常抚摸着石头墙壁,与从前的“同事"现在的大款说几句闲言淡语,陪歌女枯燥的压马路,在澡堂里练习卡拉OK,没钱了自然地把手伸向他人口袋。他穿着大两号的西装,在大兴土木的汾阳小镇上晃来晃去。他去找以前的“战友”小勇,可是小勇如今已经是县里著名的企业家,是纳税大户,两人在屋里坐了半天,话却寥寥无几。在小勇结婚时,小武遵照以前的誓言送钱去给他,却因小勇说钱脏而退回。在被朋友拒绝之后,小武经常去唱歌,认识了歌女胡梅梅。有空的时候,小武经常陪胡梅梅去逛街、打电话。后来小武的徒弟倒谈了一个女朋友,而小武自己没多久却被胡梅梅无情抛弃。小武回到了家,可是家里的任何人都不接受他。他经常在拆建的破败的县城里晃荡,最后被父亲赶出家门。最后小武在一次例行“工作”的时候,被公安干警抓获并被铐在电线杆上。 街上的行人冷漠地看着他,他冷漠地看着街上的行人。在友情、爱情、亲情的失意后,他象一根游离漂浮着的羽毛,找不到精神的归属……

一根羽毛的归属——从弗洛伊德人格理论看贾樟柯《小武》

本我——街头的流浪

本我,即原始的自我,位于人格结构的最底层,是人格结构中最为不可及的原始地,是与生俱来的。它是人的本质的代表。本我是人格中被宠坏的孩子,不受任何理性和逻辑准则的约束而存在。由于本我是生理的、本能的、无意识的东西,缺乏逻辑性,只是追求满足,无视社会价值,意味着本我遵循的是快乐原则。而影片中主人公小武的这种本能的快乐就从街头开始了。

影片的开始:车门“轰隆”一开,在街头等得不耐烦的小武终于上了拥挤的公交车,作为一个职业惯偷,在车窗上飘着的毛主席像前,小武又开始了他的本职工作,手不由自主地伸向了旁边的口袋。行偷已经成为他的习惯,也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它再不需要任何理性和他人的支配。在影片中我们可以看到当小武一旦需要钱时,习惯了的手就会自然伸向别人的口袋,它不需要任何准备和心理挣扎,这只是为了获得基本的生活需求,并没有什么更高的欲望和宏伟的目标,这只不过是他从小到大养成的一个习惯罢了。紧接着我们看到当地当地电视台正在拍摄一个有关靳小勇的节目,这是小武童年时代的亲密伙伴,他们以前都是小偷,而且胳膊上有着同样的纹身:有福同享。曾经俩人身上一共带着四毛一分钱,从汾阳一直逃到北京。而今小勇已经做上了倒卖香烟和有关女人的生意——电视台称赞他是一个受人尊敬的企业家。然而,当旧日朋友小勇要结婚时,却有意没有给他发请柬,只是怕他狼藉的名声会给暴发户小勇脸上抹黑。因为没有忘记曾经对小勇的承诺,等他结婚时,送给他两斤十块一张的钱,当他夜里送去钱后因为朋友借口钱来路不明最终红包被退了回来,这样一来,他受到的损害变本加厉了,小武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心理打击。从小到大结成的友谊一瞬间化为乌有,于是他与曾经的“战友”吵翻——因为好友已发达,需要忘记不光彩的过去保留体面。从小结成的友谊,从小养成的习惯,一切顺其自然的事颠覆了,友谊的破灭让小武心灵受到严重的重创,本我的欲望受到了阻碍,于是它的不能满足就需要自我来调节和修复。

一根羽毛的归属——从弗洛伊德人格理论看贾樟柯《小武》

自我——歌厅的迷醉

“自我在本我的基础上分化和发展起来的,是在与外界环境的交往中形成的。”弗洛伊德称自我是人格结构中的“行政管理机构”。它是本我与外界环境和谐的桥梁。一方面它同情本我,尽可能去满足本我释放能量,解除痛苦和紧张的欲求,另一方面它要审视外界环境允许本能冲动行为体现的限度,从而作出一个合情合理的决策。自我的机能是考虑个体的安全,使个体趋利弊害,保护自己。所以本我往往需要自我来调节。

因为友情的破灭,小武将视野转向了歌厅,爱情由此诞生了。旧日朋友的伤害与侮辱让有情有意的小武没能一下子恢复平静,重创的心灵需要寻求安抚,找到突破口,这时歌厅的胡梅梅出现了。晚上音乐不断的歌厅到处是灯红酒绿,诱惑人勾起无限的欲望,这就是汾阳主人公小武的现实生活。梅梅是一个歌女,在一家卡拉OK——一种软性封闭式的歌厅里工作。心情阴郁的小武来到歌厅花钱听梅梅唱歌,因为心情不好,小武向老板娘指责梅梅没有尽到歌女的职责。梅梅只好为他的性格承担责任——歌厅老板娘为了平息事端,迫使梅梅陪伴小武直到天黑——这段闲暇时光构成了影片中的最美妙的段落之一。在空旷的大街上,小武显得非常拘谨,它没有真正享用她。在这段时间里,小武并不清楚自己究竟该做什么,只是一味地由着梅梅给母亲打电话,陪着她上美发厅去做头发——正是在抵御这个规定情景所要求他做的一切的过程中,这个年轻人产生了爱情。作为这个规定情景的导演,小武付钱梅梅让她和自己共同度过一段时间,他完全可能爱上她的,不必有一个实现精确地写好的剧本。爱情驱使小武设法来到梅梅的住所寻找她,还帮她买来了她急需的热水袋。他在梅梅的床上同她肩并肩的坐在一起——这是一个长镜头拍摄的异常优美的场面,自始至终伴随着县城里各种噪音的节奏。小武对梅梅的爱表明:它需要这样有人相伴一起唱歌的时光,他需要这种能够使自己脸上绽开微笑的时光。然而好景不长,梅梅最终选择了金钱离他而去,没有一声告别,没有一句祝福,梅梅就这样从他生命中消失了,仅仅成为一个短暂的过客。此刻的小武只有剩下说不出的无奈与失望,现实的自我在下落,我究竟属于哪里?哪里才是我精神的家?

超我——家中的期盼

在人的生长过程中,他们从父母的行为规范与道德认同中,从社会文化传统、价值观念中,从社会典范的榜样中,逐渐形成一种行动准则。弗洛伊德说,超我是一切道德限制的代表,是追求完美的冲动或人类生活的较高尚行动的主体。超我是社会尺度,良心的尺度。超我不像本我,一味追求本能欲望的实现,释能量,满足快感,也不像自我,紧紧的看管住人格的本我,像通行官那样考虑本能的欲望是否符合客观规律,符合现实条件,行动有利还是有害。超我的功能是提醒人们社会的准则是什么,不该做什么,要求人们从善去恶。警示和命令自我服从原则,追求真善美。超我要评价自我行为的对与错,自我意念的好与坏。当自我意念符合社会准则,道德规范时,超我便会鼓励自我勇往直前;如果有损于社会准则和道德,超我将尽力劝说和阻挡。

爱情的失意让小武沉默了,或许是觉醒了。真正的伟大的情感来自家人的关爱,家成为小武理想的去处。于是他从汾阳县城回到了农村家中,变得寡言的他并没给家里带来什么,准备给女朋友的戒指只好送给母亲,没事打打牌,和妹去看看电影,似乎他的存在与否并不重要。因为他并没有成为父母期盼和希望的有用的人,他并不是一个勤劳和孝顺的儿子,他不像哥哥和弟弟有出息,没有成家,没有收入,不知道劳动,也不懂得孝顺,只是一个臭名昭著的小偷即父母所骂的忤逆不孝的子弟。因为和父母的争吵,小武最终被赶出了家门,他理想的去处没有了。因为有损于社会准则和道德,他的超我的欲望也被打击了。由此,小武苦闷,彷徨,孤寂,矛盾,困惑,进而,以一种自我放逐的方式对这个社会进行着无力的反抗。这是一段表现最终在劫难逃地遭到抛弃的生活——一次朝向主人公存在上虚无的命运的流程。在友情、爱情、亲情的先后失意后,他的归属到底在哪里?他的自我在哪里?当一个人本能的欲望和理想的欲望都不能满足和维持平衡时,他也就没有了自我,这时他做出的是自己也不知道或莫名其妙的事情。此刻的小武只不过是被社会遗弃的多余人,这就是小武的未来——没有结局的结局。(被抓后小武无奈地蹲在街头,众人围观着)

正如弗洛伊德所说的,过分地放纵本我和过分地压制超我,都会导致自我的坍塌。只有三者达到平衡,相互合作才能使心理状态达到平衡。弗洛伊德形象地描绘了自我的形象,“我们说,一仆不能伺候二主,可怜的自我,其所处的情景更苦。它必须伺候三个残酷的主人,而且需要尽力调和此三人的主张和要求。自我的角色决定了它的命运必须周旋于本我,现实环境和超我之间。它既要听命于本我难以遏制的要求,又要服从外界环境的现实要求,还要接受超我的自我审视。”自我尽可能地协调和平衡三者的关系,使个体的行为成为优良人格的体现。所以,现实生活中,我们只有平衡好本我、自我和超我三者的关系,让自己的羽毛找到归属,生活才会幸福。坚信明天又是一个艳阳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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