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半文盲老漢玩智能手機

老袁玩智能

農村半文盲老漢玩智能手機


老袁原本是打算今生不玩智能手機的,原因有兩條:

一,年齡大了,老袁屬虎,今年六十八了。

二,文化程度太低,老袁只上過四年學,況且也不怎麼好好用功,用那時的話說,就是念不進去書。

生產隊時,隊長讓老袁讀報紙,老袁把柬埔寨讀成了東埔寒,所以到現在還有一些人稱老袁為東埔寒。

農村實行責任制那陣,人家有錢了買柴油三輪。柴油三輪方便,拉糞運土收莊稼快捷方便省時省力,人坐在車上,崩崩崩就把這呀那呀的都弄好了。該回家的回家了,該送地的送地了。特別是跟集上會出門走親更是方便,除了一家大小全能坐上之外,還能順便捎帶相好對勁的。

但老袁不買這柴油三輪,他買馬拉板車。他說三輪雖好,但加油費錢,一公升柴油好幾大塊哩!平板車用處和三輪車一樣,照樣拉東西,照樣坐人捎人,只不過是少一個輪子而已。

平板車套的是騾子,還省下了買油錢。騾子還可以犁地,三輪不行;騾子屙的屎可以上地,三輪也不行。三輪只會冒黑煙,經常弄得開車的司機黑臉黑手,有時白衣服也弄成了黑的。

“有錢的朝上翻,沒錢的朝下翻,窮光蛋用的光闆闆。”那時,對用手機有這樣的順口溜。確實,老袁雖說接受新事物老比別人慢,但還是遲了一年多用上了光闆闆手機。

人改造社會,社會也改造人。光闆闆便宜,照樣能接打電話。老袁窮日子過得太多了,不願意花那些他認為冤枉的錢。

儘管這時老袁已賣掉了騾子,買下了三輪,並落下了一村人的話柄:“你不是說你要把你那馬車趕到共產主義嘛,咋,共產主義沒到,不見你那紅騾子了?紅騾子考上大學咧,有了文化制度咧,跑到東埔寒去坐小吉包咧!”

農村人就是這樣,開個玩笑還要連前累計,老袁的一個爸,當年當過出國兵,經常給人說:“我沒有文化制(程)度,我若有文化制(程)度,我早就坐上小吉包(普)咧”。

你看,這不是又連帶上老袁的列祖列宗了嗎?

是的,老袁是全村最後一個買三輪的,又是全村最後一個賣掉騾子的。老袁的騾子一賣,全村再無大牲畜了。

“你笑我,你能行!你能焊電壺嗎?能釘雞蛋嗎?能給虼蚤挽個籠頭嗎?”老袁不知何時學到了這麼銳利的語言武器,“你有幾鬥陳銀子?張皮哄哄的,我這手機不行,和你一樣同一天過年哩!你朝上翻能扎個球勢,還不是……”老袁不會示弱,新詞新語有時蠻多。

但是老袁今天要換智能手機了。老袁之所以要換智能手機的原因有三個:

一,老袁種了幾畝葡萄,這兩年葡萄經常滯銷,老袁有個女兒在廣東東莞打工,網上幫老袁推銷,女兒還在網上幫老袁推銷自個地裡的蘋果,還有自個門上的大核桃。老袁沒有智能手機,經常要麻煩大兒子。大兒子在外工作,回來一趟不容易。

二,老袁的裡孫外孫如今全住在城裡,很少回來,老袁想看看這夥孫子,想在網上看看。

三,一天,村上的一位老人死在家裡了,別人還不知道。

事情是這樣的,那天是農曆正月十五,要給墳裡送燈了,可亡者的侄子弄不清祖墳,便打電話問他遠在城裡的父親。他父親怕說不清,便給兒子說,找你二爸去。

他二爸家只有自己一個人在家,侄子找到時,二爸不知何時已走了,到了另一個世界。

這件事讓老袁害怕了,他怕某一天他會在人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悄無聲息了。老袁想每天晚上,和別人聊聊天,視視頻,證明自己的存在。

老袁擁有了一部華為智能手機,這是老袁平生第二次奢侈,第一次是買那輛柴油三輪。

“你咋撂得下你那光闆闆咧!那光闆闆考研了吧,上東埔寒坐小吉包(普)了吧!”又有人打趣老袁了。

“嘴能行頂屁用,人能行了你給天拴個繩繩,放一個天大的風箏。”老袁和那人槓上了。農村人抬槓,樂子多得去了,說話聊天,往往一個跟著一個槓。

“我怕給你弄成了,你沒有放的場地。”那人說,又一陣嘻笑聲,驚飛了樹頭的麻雀。

老袁開始學用智能手機了,有人說網名暱稱就叫:東埔寒吧。老袁說:東埔寒太冷,不行,又在外國,太遠,也不行,還是叫坡北老袁吧。坡北是老袁村的村名,叫起來親切。

老袁過去上學時學什麼都學不進去,可上次學開崩崩車快,一個下午就會開了,比過去學騎自行車還快。這次學玩智能手機,也比較快,沒怎樣多學,已經能玩語音微信了。

可惜沒有微信朋友,於是老袁找到了經常吃他砸的老友,兩個人面對面玩語音微信。一個說:東埔寒。一個說:禿寶蓋。

老袁這個老友也有笑話,一次讀報時讀不下去塞外的塞,別人問咋樣的字,他說一個禿寶蓋,下面如何如何,別人笑他弄不清寶蓋頭和禿寶蓋頭,便給他取了外號叫:禿寶蓋。

就這樣,一個東埔寒和一個禿寶蓋幾乎頭頂著頭在一塊兒玩語音微信。

玩著樂著,樂著玩著,兩個人想起了當年剛興起手機時的笑話:

張老師和李老師同時買了一部手機,可那時有手機的人太少了,沒有打進來的電話,於是這兩個老師同時睡在一個炕的兩頭,一個給一個打電話:“有啥事?”“你那頭炕熱嗎?”

現在,微信別人玩得已經很久很酷很溜了,坡北老袁才起步,才有一兩個微信好友,坡北老袁又想起一個笑話:

某山區學校的某位教師愛和人聊天,愛問候人,愛和人握手,可鄉窮壤僻學校背,急忙找不到對象。吃完飯,他站在學校門口的大路上,期待進來一位生人,好讓他和來人握握手,再問候一句,侃點大山。

可等了半天,進來的全是學生,實在憋得招不住了,他對一名來校的學生說:“你吃饃哩,還夾了辣子。”他實在想和學生握一次手,但又覺得那樣一是不必要,二是自己這個老師有點掉價,三是怕人說他有神經病……

不行,得多加幾個微信好友,不然和那位心慌的山區老師一樣了。

不過,這山區老師這會兒肯定不會那麼做了,這會兒他不需要去門口,只需要玩微信就可以打發寂寞了。

坡北老袁也一樣,已經不願意死磕在禿寶蓋的麾下了,得發展更多的網友了,他站起來,邊玩著智能手機邊找網友去了。

後來,據說老袁的流量不夠用了,裝上了移動寬帶......

農村半文盲老漢玩智能手機


農村半文盲老漢玩智能手機


作者:袁炳綱,一九五五年生於昭陵鎮坡北村,一九七二年參加教育工作,一直執教於坡北初小。一九九六年調原建陵教育組工作。二零一五年退休,小學高級教師。從小熱愛文學,曾在陝西日報,咸陽報及秦都文藝刊物上發表過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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