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鸣:向徐兰沅求教的几件往事

高一鸣:向徐兰沅求教的几件往事


徐兰沅先生是伟大的音乐家、教育家,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戏曲工作者和爱好者。他老人家的戏曲知识极其渊博,场面的事可以说是六场精通,样样都能拿得起来,对于各流派的唱腔也是了如指掌。徐先生一生中创作了许多脍炙人口的唱腔和音乐,为人亦谦和、可亲,十分低调,是真正的德艺双馨的京剧艺术大家。我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曾有幸向徐老先生求教过,每一次聆听他老人家的教海都让我受益匪浅。

1964年,我随上海京剧院赴北京参加全国京剧现代戏观摩会演,出发前去恩师黎秋觉先生(徐老的弟子)家告别,老师对我说:“你有机会可以见到你的师爷爷了,要好好聆听师爷爷的教海,更要好好地学学他的做人。"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我怀着崇敬的心情来到位于宣武门外永光寺1号的徐宅,那是一套三进的四合院,头进住着小生泰斗姜妙香大师,师爷爷、师奶奶住二进,三进则住着师爷爷的儿孙们一一一我的师叔徐振山和师妹徐佩玲等。

乍见师爷爷,我是惶恐不安的,但不知不觉间叙谈了半个小时之后,我竟没有了拘束感,他老人家的谦和、可亲令我出乎意料。我对师爷爷说:“您是了不起的大师!”师爷爷说:“别捧我,我只是一名;随手'。"我不解地问:“何谓;随手'?"师爷爷说:“我们场面是傍角儿的,角儿是红花,我们是绿叶,不能喧宾夺主,要随着演员的表演、演唱的节奏、劲头、气口来伴奏,随着就是'随手,嘛!”说完,他捋着美髯哈哈大笑。

从那时起,我在北京的时间多了起来,也有了更多向师爷爷求教的机会,每次见到他总是问长问短,而他老人家也一点不烦我,有时候还催着问我:“这出戏会不会啊?这个曲牌会不会啊?"一次我问师爷爷:“《四郎探母》[慢板]第二句;莫不是我母后将你怠慢'有的唱腔落在中眼上,收头也落在中眼上,不是坏了[西皮]唱腔眼起板落的规矩了吗?”师爷爷说:“那你编一个落到板上的收头我听听。" 我马上编了一个。师爷爷问:“你听这两个收头哪个更顺些?”我答:“好像还是落在眼上的那个收头更顺些。"他老人家说:“顺就是好嘛!"我反复琢磨他的话,觉得“顺"就是符合了艺术的规律,他老人家的话中之意是,“要循法则而不拘泥于法则才好",这一个“顺"字影响了我一辈子的艺术观,“知法则而不拘法则" 和“不知法则而不拘法则”是有天壤之别的,前者需要文学、音乐上的扎实功力,而后者往往是胡编乱想,“胡造妖魔”!


记得有一次,师爷爷问我:“《乌盆记》的[反二黄慢板]会拉吗?”我说会,他便让我念出来给他听一听,我当即哼唱了一下。他说:“如果打鼓佬的'扎多,尺寸开快了你怎么办?'我说:“可以渐渐地拉慢下来。”他说:“不必如此,只需中眼一开始时删去一个字,把下弓坐住劲儿即可。”后来我在为迟世恭先生伴奏《乌盆记》时果然碰到此问题,不由得更加佩服师爷爷,也领略到了什么叫一字千金。

还有一次,我刚进徐宅,便听到无线电里在播放《智取威虎山》的唱段,而师爷爷正在凝神听戏。听完后他对我说:“小童(童祥苓)唱得真好!他的唱法是宗谭、余的,气息好,吐字、劲头都好。" 而后师爷爷就和我讲到了谭派的唱腔,要知道,师爷爷在为梅兰芳大师伴奏之前曾为谭鑫培大师伴奏。他跟我说:“谭大老板唱戏时,别看从外面看他嘴张得不大,嘴里边大着呢!像《洪羊洞》[慢板] ;真可叹焦孟将'的将'字,字头、字腹、字尾在霎间就完成了。” 转眼间,近半个世纪过去了,想起那些年与徐老有关的往事,真是感慨万千啊!

转自:京胡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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