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摘下口罩的那天,看到櫻花爛漫:在救治“風暴眼”的危重病房

等待摘下口罩的那天,看到櫻花爛漫:在救治“風暴眼”的危重病房

掩映在張公堤之側、黃塘湖之畔的武漢市金銀潭醫院,在當地居民眼中,是一所很牛卻一輩子都不想用上的醫院。不僅因為它的百年曆史和擁有國家級臨床重點專科,而是在這裡,入院者會接受隔離治療,家屬和外人一律不得探視。

悄無聲息的改變僅僅發生在一個月前。當新型冠狀病毒從十公里外的華南海鮮市場對首批七位人類宿主發起攻擊後,它們就把這裡作為嘲笑人類無知的最前線。

一個月內,數以千計的感染者中,那些有可能被病毒發起致命一擊的人被轉診、收治到這裡,從個位數到百位數,帶著斑白的肺,帶著求生的本能,帶著活下去的希望。

一個月內,金銀潭800名醫護人員有10人左右被感染或疑似感染,沒有人後退,甚至來不及流淚。

一個月內,救護車和殯葬車呼嘯而來或是沉寂而去⋯⋯但20名、37名——康復出院的數字,仍然在倔強地生長。

生長的還有馳援者:

1月26日,第一批上海醫療隊136人和陸軍軍醫大學醫療隊150人接管共五層隔離病區;

27日,中南大學湘雅醫院21名醫護人員抵達;

29日,江蘇醫療隊;

2月2日,福建醫療隊⋯⋯

等待摘下口罩的那天,看到櫻花爛漫:在救治“風暴眼”的危重病房


等待摘下口罩的那天,看到櫻花爛漫:在救治“風暴眼”的危重病房

在逆行至金銀潭醫院的隊伍中,我找到了其中三名護士,她們是來自上海的第九人民醫院南院門診護士長江雪、肺科醫院重症呼吸科護士王箐、奉賢區中心醫院急診科護士王海紅——上海醫療隊北三區危重症護理組的同組成員。力圖藉她們的口述,呈現在救治“風暴眼”中的抗爭和希望。

等待摘下口罩的那天,看到櫻花爛漫:在救治“風暴眼”的危重病房


等待摘下口罩的那天,看到櫻花爛漫:在救治“風暴眼”的危重病房

誰也沒想到,第一次相識便成了生死之交……

‍⚕>>>首日上班時,大家照了張合影,約定等到勝利那天,買上最好看的衣服再拍一張,一個也不能少。

剛進入北三區重症隔離病區時,我確實有些震驚。這不是通常意義上的ICU病房,由於ICU病人與普通病房病人狀況不同,病房格局設計、環境要求、病床功能、周邊設備等,都是不同的。比如層流設備,ICU的防汙染要求比較高,要考慮使用層流淨化,減少感染幾率;比如ICU內是一個大的開放空間,同時應設有多種氣體管道,最好使用中心供應氧氣、中心供應空氣、中心抽吸真空;比如溫度要維持在24度左右⋯⋯但我能看到的,是U形長廊兩邊的一間間普通病房,一臺臺簡易的設備,冰冷的,甚至因為氧氣管道壓力不夠,有時會影響到呼吸機的帶動。

“你們也是上海來的吧”,有個聲音問我,她是金銀潭醫院的護士,為了協助交接,她陪著我們醫療隊另外一組護士已經上了8個小時,她的聲音有些沙啞,我就這樣和她隔著口罩和防護衣對視著,點了點頭,我看得出她在努力地笑,眼睛紅紅的。那天晚上,因為不放心,她又陪了我們一小時。她告訴我,病人太多(截至2月2日10時,在院病人581人,其中重症157人,病危108人),ICU病房遠遠超負荷運轉,只能把普通病房進行簡易改造。她說,他們做了能做的一切⋯⋯那天凌晨1點多她才起身回家,騎40分鐘的自行車,第二天早晨還要去其它病區。


我知道自己分在危重組,是抵達武漢駐地的第二天。沒有人關心自己分在哪個病區,在接管的前24小時,每個人來得及做的就是反覆學習防護操作視頻,反覆練習。在駐地酒店的窗戶旁,可以看到一街之隔的金銀潭醫院,馬路上空空蕩蕩,時不時有救護車一閃而過。醫院的環境還是不錯,樓與樓隔得很開,行道樹鬱鬱蔥蔥。從大樓的密碼門進去,先是緩衝區,再經過三道隔離門,期間我們進行消毒、換上手術衣,再逐層穿上全套防護裝備,最後進入“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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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療隊的危重護理組分了幾個小組,包括後來從北二區普通病房增援過來的十幾名同伴,每組平均8人,負責27名重症患者。我所在小組的7名姐妹和1名弟弟,來自上海8家醫院,防護服的前胸後背,相互寫著名字,大家沒有想到第一次相識,第一次來武漢,便成了生死之交。首日上班時,大家照了張合影,約定等到勝利那天,買上最好看的衣服再拍一張,一個也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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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知道自己在與死神搶人……

‍⚕>>>而對於我們,只要病區還有27個數字,那就是生命,就是活下去的希望。

27名重症患者是個相對固定的數字,因為不可避免的在某個時刻,有的人走了,有的人又會住進來。一些病房,窗臺上會放著手機、鑰匙之類的個人物品,它們在等待著消毒後,回到親人的手上。而對於我們,只要病區還有27個數字,那就是生命,就是活下去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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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冠病人的早期發病並非來勢洶洶,但往往在後期會出現加速度,那是一種多器官衰竭的狀態,我們的醫生把它叫做“炎症風暴”。 看得到的表現就是氧飽和度,正常人是95-100,這裡的病患危急時會掉到六七十。我們的操作非常多,ICU的救治是一個團隊配合的工作,由於來自不同醫院,在上班頭幾天,不僅要穿著厚重的防護服進行細微的操作,而且相互之間需要儘快磨合,我們知道自己在與死神搶人,我們只有也必須變成像一個人那樣高效。

等待摘下口罩的那天,看到櫻花爛漫:在救治“風暴眼”的危重病房

聯合救治也發生在不同醫療隊之間。就在前天下午的北三區,一位病人氧飽和度瞬間掉到60多,幾層之隔的江蘇醫療隊值班醫生接到任務,緊急與同在金銀潭的福建醫療隊醫生趕過來,在上海醫療隊陳德昌醫生的帶領下,聯合會診,5分鐘內完成插管操作,然後用ECMO(人工心肺)成功實施搶救。雖然我們這組因為上夜班沒有加入到這場戰鬥,但這是我們整個醫療隊的一次勝利。

只要他們還在努力呼吸,所有人都不會放棄……

‍⚕>>>說“沒事”時,卻往往是最難受的時候。你們就是孩子,疼了就會哭的孩子……

病房中,更多的時候是沉寂。哪怕每一次喉頭的蠕動都伴隨著一陣咳嗽,我聽得出,這些咳嗽是那麼無力,像是連沉寂都無法衝破。27個重症病人,他們帶著吸氧面罩,帶著高流量吸氧面罩,甚至上著無創呼吸機,在沒有操作的時候,我們就盯著病床邊的儀器,看著氧飽和度的數字平穩或是變化,隔著面罩,我們看著他們的眼睛,知道他們在努力呼吸著,我們會對著他們點頭,會翹起大拇指,只要他們努力,我想所有人都不會放棄。

等待摘下口罩的那天,看到櫻花爛漫:在救治“風暴眼”的危重病房

努力不會是永遠保持積極的,我上班的第一天,就看到一個病人從便盆提起裝著大便的塑料袋,沒有任何目標地扔出去,我們其實是有準備的,在與金銀潭護士們進行交接時,對於哪一床可能有情緒的波動,哪一床的體徵狀態是好是壞都有詳細的備註。儘管由於人手緊張,沒有護工沒有衛生員,護士承擔了大量的生理護理工作,但我能感受到,他們正在試圖用更積極地方式與我們交流。

有一晚,一位年過六旬的病人尿溼了病床,我走過去給他擦洗後重新換好床單,過了5分鐘,我看到他的病床又有液體流出,我拿好新床單剛把他面罩摘下,老人就不停地扇自己耳光,顫抖著喊著“我沒用,我沒用”,當時我就掉眼淚了,不敢摘下面罩和護目鏡擦,只能不停地去抓住老人的手,說“沒事,沒事的”⋯⋯在北三區病房裡,我和同事們時常會說這句話,說“沒事”時,卻往往是最難受的時候。

27張病床中,還躺著一位醫生。他是武漢其他醫院的骨科大夫,感染後轉診到這裡。在頭幾天,他會招呼我們,告訴我們什麼設備放在哪裡,哪床的病人需要多看看,在他感覺舒服一點兒時,還會在摘下氧氣面罩,跟病房裡的老人們聊天,一次,我聽到他說,你們就是孩子,疼了就會哭的孩子⋯⋯

等待摘下口罩的那天,看到櫻花爛漫:在救治“風暴眼”的危重病房

其實,在這場猝不及防的疫情中,我們都是孩子,病人痛苦的時候,會蜷縮在床上,彷彿想讓自己的痛苦擠壓得小一點,再小一點,他們還會側著頭相互看著,儘管他們互不相識,甚至為了張大嘴努力呼吸,大多沒有交流,但我知道,他們和我們一樣,一個都不願掉隊,都想穿著最好的衣服,靠著自己的雙腳走出去。我也會難過,但至少還可以站在病房的窗邊,在他們都睡去的時候,抬頭望著夜空,有時望著望著就會忘了難過。

每一個人都會在這裡留下一段故事,

每一個故事都是一段回憶,

每一段回憶都會含著春天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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