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越是自私孤傲的人,越容易与悲剧相遇

当人有钱了之后,人们的生存是否还存在问题?经济问题解决了以后,人们的生存疼痛是否还依然存在?

《青衣》:越是自私孤傲的人,越容易与悲剧相遇

妩媚的青衣


《青衣》作者毕飞宇,在20世纪80年代开始创作长篇小说,创作过《平原》《玉米》《哺乳期的女人》等作品,被翻译成多国文字在国外出版,被誉为“写女性心理最好的男作家。”而《青衣》是作家毕飞宇对人性探索最深入的作品之一, 鲁迅文学院副院长施战军曾说过:“《青衣》代表了毕飞宇艺术能力的全面成熟。”

2002年《青衣》的同名电视剧出品,2008年《青衣》的英译本入选英国独立报外国小说奖的复评名单。2013年由小说《青衣》改编的赣剧《青衣》获中国戏剧节大奖。

《青衣》的灵感来自于1998年12月《扬子晚报》刊登的一则报道,报道说一位身染沉疴的艺术家在北京演出时,救护车就停在人民大会堂西门外。在这篇报道的刺激下,作家毕飞宇开始了《青衣》的写作。在写作过程中,他在思考一个问题,“人有钱了以后,人们的生存还会有问题吗?经济问题解决了以后,人们的生存疼痛是否依然存在?”

《青衣》:越是自私孤傲的人,越容易与悲剧相遇

传统戏曲逐渐淡出人们视野


在当时流行元素的冲击下,戏剧这一行当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在这样的一个大环境下,他选择了国粹戏剧中的一个行当作为女主角的身份。在我看来,作者不仅仅是在思考着这样的一个问题,更是在为国粹发声,可谓是意义深远。

《青衣》的主人公是一个著名的青衣演员筱燕秋,因演出《奔月》中的A角嫦娥而红。二十年前因既是搭档又是师辈的演员李雪芬和她讲戏时心生不满,把滚烫的开水泼在了李雪芬前辈的脸上。自此青衣生涯中断,走下仙坛。成为一名教师,并和一名交警面瓜组建家庭。

二十年后一名烟厂老板投资剧组,想让筱燕秋重回舞台,借由《奔月》复出。本想让其弟子春来唱青衣,但最后她继续霸占舞台,不容于亲传弟子春来上戏。一代青衣筱燕秋的自私与孤傲,导致神形疲惫,并最终走向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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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


青衣筱燕秋因“嫦娥”一角而红,到走下仙坛,回归普通人,再到重回舞台的过程中,付出了自己的全部执着,却在“刺花儿”之后感受到自己韶华不在。嫦娥永远年轻貌美,但自己却已年老色衰。最后当春来抢走了嫦娥的角色后,她在剧场外的雪地里,以最后一舞和漫天的雪花为媒,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筱燕秋悲剧的形成有很多的因素,她自比嫦娥,坚持自己的艺术理想。却难逃当时的社会环境,上层压榨以及世俗的生活对她的羁绊。接下来我们就从时代背景,筱燕秋自身人格及矛盾的心理,以及老板和春来的人物存在对她的影响来分析筱燕秋悲剧的形成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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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变化太快


在大时代环境的影响下,以筱燕秋为代表的现代女性,在面对进退失据的生存困境时,无法选择自己的救赎之路

20年前,一位将军看了演出,表示“江山如此多娇,我们的女青年为什么要往月球上跑。”“将军”所代表的是当时的政治化身,是“伟人”。所以,将军的一句话宣布了《奔月》的半途夭折。

20世纪八十年代,先锋思潮逐渐落潮。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确立,政治主题的艺术门类逐渐从人们的日常生活中退去。开始重视作品的娱乐性作用,这时现实主义写作应运而生。而此时,流行文化的引入,使戏剧这一艺术行当在电视,电影等流行文化的冲击下,进入了低迷期。

有趣的是,20年后,社会主义经济体制的建立,使得这时的“伟人”成为了腰缠万贯的老板。所以,这个时候,一位老板的进资让《奔月》又开始起死回生。金钱至上,权利至上,《青衣》用非常细腻的影像语言让我们看到了在物质霸权挤压下,当代女性困兽犹斗这幅令人心碎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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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钱至上,权利至上


筱燕秋对艺术理想的执着已经到了一种近乎痴迷的地步,为了“成为嫦娥”,她什么都可以放弃。包括名誉,家庭,孩子。但在这种大时代环境下,“嫦娥”已经被时代,舞台,观众所抛弃了。所以,筱燕秋对艺术的执着追求也同样被这个社会所不能接受。

无论是筱燕秋还是春来,她们都在老板,或者说是这个商业社会,金钱的俯视下,无法动弹,只能选择离开或者妥协。筱燕秋是孤傲的,所以她明白了自己无法再成为嫦娥之后,黯然离开了这个世界。而春来,识时务者为俊杰,老板就是当时的“伟人”,所以她豪不犹豫选择了依附老板。

在作者充满暗示意味的语言描写下,我们不难发现一个事实:无论在什么时代,女性总是处于一个弱势地位的,在这些强权的压制下,他们注定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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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戏曲逐渐落潮


表面上是抛开一切的疯狂,其实是双重人格和极为矛盾的心理致使她走不出嫦娥的影子

筱燕秋因为《奔月》而红,在她心里认定自己就是嫦娥。筱燕秋就是嫦娥,嫦娥就是筱燕秋。“这孩子,黄连投进了苦胆胎,命里就有两根青衣的水袖”,筱燕秋就是为嫦娥这角合身定制的。她在二十岁的时候就是嫦娥,她不仅在外貌上是嫦娥的化身,在气质天赋上更是嫦娥的传承者。

因此,在和师辈李雪芬争吵时,李雪芬骂她:“关在月亮里卖不出去的货。”这并不是在骂筱燕秋,而是在骂嫦娥。所以,筱燕秋失去了理智,把开水泼向了李雪芬的脸。在那一刻,她觉得她就是嫦娥。

在她被老团长逼迫着向李雪芬检讨时,“筱燕秋感到李雪芬的笑容才是一杯水,并不烫,浇在了筱燕秋的心坎上,兹地一下,筱燕秋如焰的心气就彻底熄灭了。”这个时候,筱燕秋是筱燕秋,并不是嫦娥

。所以她“她看着自己的脚尖,开始骂。她把自己的祖宗八代里里外外都骂了一遍,骂成了一摊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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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重人格的不断变换让她崩溃


在接下来的二十年里,她平静的在大学任教,嫁给了平凡人面瓜,生了一个女儿。她成了平凡人筱燕秋,而不是独自起舞的仙女嫦娥了。

然而老板的到来,又重新激起了她藏在心里的另一重人格:嫦娥。在乔炳璋问她:“你怎么一直坚持下来了。”坚持二十年,还能把嫦娥唱的这么好。筱燕秋说:“我没有坚持,我就是嫦娥。”这时候的她,嫦娥意识又压制了她的筱燕秋意识。所以她后来不顾一切要公演,“只要化妆的时间一到,她就平平静静地坐在了化妆台的前面,把自己弄成别人。”

当她急忙赶往剧院时,却发现“上了妆的春来比天仙还要美,她才是嫦娥。这个世上没有嫦娥,化妆师给谁上妆谁才是嫦娥。”当她确切的认识到这一点时,她发觉,她不仅嫉妒春来,还痛恨嫉妒春来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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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曲艺术


《青衣》的最后一幕,是筱燕秋在剧场的大门口独自起舞,“筱燕秋知道这回她的嫦娥这一回真的死了,嫦娥在筱燕秋四十岁的那个雪夜停止了悔恨。”最后一幕的独舞是告别,作为女人,她告别了世俗的自己--筱燕秋。也告别了女人的极致--嫦娥。

筱燕秋的一生就在“筱燕秋”和“嫦娥”中间拉锯徘徊,或者说,她没有意识到只有舞台上的自己是嫦娥,走下舞台的她只是筱燕秋。正是这种双重人格的不断变换,让筱燕秋,亦或她身体里的嫦娥,最终香消玉殒在了四十岁那年的雨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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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粹


春来的年轻和心计,老板的精明算计,以及筱燕秋对梦想的太过执着,最终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1春来的存在和她的心计是筱燕秋悲剧的稻草之一

春来年轻且有心计,她知道自己年轻,而且和老师筱燕秋一样适合嫦娥这个角色,比起老师,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奔月》的顺利出演也少不了她。所以她在给自己找好了退路的同时以离职作为筹码,使筱燕秋答应让她唱A档嫦娥。

对比筱燕秋来说,春来是聪明的,也是现实的。她知道她适合嫦娥,但她更知道自己是春来。所以她在与筱燕秋排练的那次尴尬场面后,不仅没有像筱燕秋那样痛苦难堪,而是永远镇定自若。并靠自己的心计得到了演出嫦娥的机会。

在春来的身上,筱燕秋看到了自己二十岁时候的影子。所以,她是嫦娥能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充分的理由,亦或是筱燕秋香火的延续。在她最后,看到春来上妆后是那么美,那么适合嫦娥之后,筱燕秋彻底的迷失了自己,所以,春来的存在也是筱燕秋悲剧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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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曲艺术


2老板的精明算计不仅使她的嫦娥梦重新燃起,也促使了嫦娥梦的最终破灭

老板的精明算计,让筱燕秋心甘情愿的投入他的怀抱。筱燕秋四十岁的时候,当她早已做了多年的筱燕秋之后,老板的重新投资得以让《奔月》重新上演。于是,她把把自己“爽快地”送到了烟厂老板的床上。但是“筱燕秋一脱衣服就感觉出来了,老板对她的身体没有一点兴趣”。这个时候的筱燕秋对于爬上了老板的床一点都不觉得不妥,因为这时的她觉得自己是嫦娥,而老板得到的只是筱燕秋。

到最后,在最后的彩排完成后,筱燕秋看到“春来依偎在老板身边,仰着脸,满面春风,一路走一路和老板说着什么”,她从他们的神态上面敏锐的捕捉到了异样的征候。

如果这时候的筱燕秋只是怀疑,拿在最后一场公演的时候,由于发烧而去迟了,春来已经化好妆上台了,“筱燕秋看见老板坐在了第三排的正中央,他像伟人异样亲切的微笑,伟人异样缓慢的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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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粹


这时筱燕秋已经完全明白了,老板一直想得到的只是嫦娥。所以,谁是嫦娥,他就得到谁。因为在老板的眼里,他得到的是嫦娥,而不是筱燕秋。正如之前剧团里流传的那位副军长说的那句话:“不能为了睡名气而弄脏了自己。”

当她意识到当时老板得到的其实是嫦娥时,她知道,她奉献的身体其实老板是不在乎的。因为,有更年轻的嫦娥出现了。这种忽视,让她的尊严彻底瓦解了。

可以说,老板既一手促成了她心里的嫦娥的觉醒,也是他一手破灭了筱燕秋心里的嫦娥。老板和春来的存在共同加速了筱燕秋悲剧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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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戏曲


3对艺术的执着追求,使筱燕秋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是促使悲剧的发生的主要内因

在艺术的层面来说,筱燕秋的执着追求是非常令人敬佩的。但人终究是人,不会成为嫦娥。她的悲剧在《奔月》大火时就已初见端倪。

因不满老师李雪芬用铿锵激昂的腔调改戏,认为老师亵渎了她心中婉约,哀怨,柔软的嫦娥,而向老师泼了开水。因这一杯开水,筱燕秋悲剧拉开了序幕。

“我就是嫦娥”可以说是她一生的悲喜交织点,因嫦娥而红,却也因嫦娥而死。“我就是嫦娥。”正是有这种强烈的潜在暗示,使她演起嫦娥来如鱼得水,毫不费力。但也正是因为这种潜在暗示,使她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在不知不觉间既丢失了前途,也丢失了自己。

嫦娥是神话故事里的人物,不存在于现实世界,也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影子。所以,想做嫦娥就做不了平凡世界的女人,做不成妻子,做不成母亲。

在为人妻,为人母的二十年里,或许她在努力的做一个平凡人筱燕秋。但当她知道自己有机会再次成为嫦娥时,又一次毫不犹豫丢掉了自我,丢掉了家庭,丢掉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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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与现实

在她知道自己又再一次即将成为嫦娥时,她开始减肥,她把自己的睡眠时间固定在五个小时,五个小时之外,她不仅不允许自己躺,甚至不允许自己坐……筱燕秋不允许自己吃饭,不允许喝水……”最终,将自己折磨成了“像寡妇一样沮丧,寡妇一样绝望。”

当她发现自己怀孕时,又骂自己下贱。于是,她不顾一切打胎,不顾一切的跳舞。这个时候的她,意识在筱燕秋和嫦娥之间来回切换,已经接近了崩溃的边缘。

当戏演完了,嫦娥飞走了。帷幕落下了,孤独和凄清就来了。平凡人筱燕秋既没有羽化升仙,也没有在广寒宫翩翩起舞,这种意识落差让走下舞台的筱燕秋久久不能回神,她的意识还是嫦娥,但身体却已回归到平凡人。

这种“真实”让她接受不了,以至于她看到上了妆的春来比自己还要像嫦娥,又看到坐下台下的老板给台上的“嫦娥”春来鼓掌。这种被忽视,被替代的情感让她无所适从,不愿回归平凡,但嫦娥也不再独属于她。

一个人被毁灭的最终原因是自己放弃了自己。筱燕秋热爱艺术本没有错,她的悲剧的形成只是因为她没有分清梦境与现实,她只是沉浸在梦境中太久了,舍不得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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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分清梦境与现实


人生价值之所以实现艰难,很多时候是没有分清梦境与现实

毕飞宇在阐述自己创作《青衣》时说:“写完这部小说,我想说,命运才是性格。”筱燕秋的悲剧不仅仅是时代的悲剧,是艺术的悲剧,人性的悲剧,更是自身性格的悲剧。人生价值之所以实现艰难,是因为她忘记了什么时候在演戏,什么时候是生活。或许在筱燕秋心里,她更愿意一辈子活在戏里。

尽管《青衣》这本书,作者用女性主义对抗消费主义最终以失败而告终。但就像作者写这本书的动机一样,人有钱了之后,生存还有没有问题?当经济问题解决了以后,生存疼痛是不是还依然存在?

我想,无论在什么时代,生存疼痛都依然是存在的。因为,生存是本能,生存以上有很多欲望。而这些欲望要完成就需要代价,这不仅仅是女性需要思考的问题,同样也是男性所要考虑的问题。

时代在变,但依旧有很多强权压在女人头上,这不仅仅是筱燕秋的悲剧,也是千千万万个女性的悲剧。如此,当值得我们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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