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經一年的中央蘇區第五次反圍剿在"左傾"中央博古、李德指揮下失敗了，中央紅軍不得不放棄根據地戰略轉移。今天只講其中一個方向的一段戰事，即前後連續的廣昌保衛戰和高虎堖-驛前機動防禦。這兩個地方我都現地勘察過，結合地形覆盤戰役經過，談談經驗教訓和感受。
1934年8月，第五次反圍剿錯失"福建事變"的有利戰機，進入第三階段。100萬國民黨軍在蔣介石親自指揮下，將中央蘇區鐵桶般匝住，採取厚集重兵，五里一推，十里一堡（築壘地帶），不斷壓縮紅色地幅。中央紅軍採取李德的"短促突擊"戰術，無法打破敵鐵壁合圍，形勢極為嚴峻。蔣軍分六路進軍，紅軍亦分六路迎敵。
蔣軍北路軍擔任主攻任務，它肅清紅軍外圍防禦後，將主攻方向直指廣昌。廣昌是從北部進入中央蘇區的第一個縣城，距蘇區首府瑞金不過百餘公里，是蘇區北邊門戶和重要屏障。據我現地勘察，廣昌縣城位於遠山環抱的平原丘陵地帶，多分佈著不高的丘陵，地貌大體平坦，適合大兵團展開，易攻難守。陳誠指揮蔣軍第三路軍11個師從北向南進攻廣昌地域紅軍。李德把紅軍主力1、3軍團置於機動位置，前線防禦由新編成的紅9軍團和地方部隊擔任。企圖用兩個主力軍團在短促突擊中，先後消滅蔣軍兩個不完整的師。但因敵幾個師左右靠攏，前後重疊，之間無空隙可穿插，亦無薄弱部分可割裂。均無功而返。
廣昌北向外圍節節失利，敵從甘竹直逼廣昌城，但並未改變"左傾"中央固守廣昌城決心。這一決心改變了毛硃紅軍一貫不守城鎮的做法，面對敵人6個師的圍攻，死頂硬扛，在不利地形上死守價值不大的城區，與強敵實際上形成不利態勢下的決戰，紅軍傷亡慘重，前線總指揮朱德不得不命令撤出戰鬥。這是第五次反圍剿中最大的敗筆。
廣昌保衛戰歷時18天，殲敵2600餘人，自身傷亡5000餘人，其中紅3軍團傷亡2700餘人，佔軍團總數1/4。軍團長彭德懷當面批評李德瞎指揮，斥責李德"主觀主義，是圖上作業的戰術家"，是"崽賣爺田心不痛"。在後方被削去指揮權的毛澤東也提出強烈批評，“對紅軍來說是個災難，毫無戰績"。
作者王洪光在高虎堖現地勘察
廣昌戰役後，蔣軍繼續深入，接近蘇區核心區。北路蔣軍3個縱隊共9個師在陳誠指揮下開始向石城進攻。在廣昌到石城進攻軸線上，將進入高虎堖-萬年亭-驛前山地。彭德懷的紅3軍團在這15公里的縱深部署了五道防線。第一道防線就在高虎堖東西一線。我曾爬上高虎堖高地，這裡坡高地險，普遍相對高度三四百米，坡度四五十度，最陡處有70度，四肢並用才能立足。我們爬上高虎堖前幾年，時任中央軍委副主席的楊尚昆（此戰時任紅3軍團政委）曾舊地重攀，當地政府臨時修了一條曲曲折折的小土路，我們才藉此上得來。
當年高虎堖戰鬥，就在三五公里正面上，敵人投入6個師兵力。在紅13團1營防守的高虎堖山頭當面，就有1個師進攻。高虎堖左前側約2公里山頭由紅13團3營防守，由廣昌經石城至瑞金的大道曲曲彎彎從兩山中間谷地穿過。如果不佔據這些連綿不斷的山頭，大部隊斷然無法通過。彭德懷指揮紅3軍團，在這五道防禦線上設置了大量竹尖、鹿寨、地雷等副防禦設施；在正斜面坡頂上深挖了縱橫交錯的塹壕，防炮效果極好。我勘察地形時這場戰鬥已過去七十多年，高虎堖高地當年的塹壕遺蹟仍清晰可見。據縣黨史辦的同志講，這裡陣前近70度斜面，敵人採取人海戰術，就傷亡數千人。看到這樣的地形，就知道敵大部隊無法展開，前擠後擁，炮火掩護效果又不佳，傷亡巨大是難免的。在大量殺敵後，第一線部隊撤到萬年亭以南的黃土寨、驛前、小松市一線預構陣地佈防，高虎堖後方1-2公里的二線陣地，即成為新的一線陣地。如此交替後撤、機動防禦，由於地形特別易守難攻，給敵以巨大殺傷，而自己傷亡卻不大。據陳誠《第五次圍剿戰史》稱，這次戰鬥是"進剿以來未有之犧性"。
彭德懷、楊尚昆總結戰鬥經驗時指出，"自高虎堖防禦戰鬥給敵以重大摧擊後，誰都相信組織正確的運動防禦是給敵堡壘推進的有力回答。紅軍不但需要極大的運動力和突擊力，也需要堅強的防禦力“（見《驛前戰後關於戰術問題之檢閱與教訓》）。彭德懷還對比了前後銜接的廣昌戰役和高虎堖-驛前戰役的得失，"假如我們在幾百裡距離的赤色版圖上，一開始就使敵人遭受這樣的抵抗，敵人的消耗不可計算。而廣昌戰鬥我們力量的消耗是數倍於敵人的"（見《三軍團半橋附近戰鬥詳報》）。
紅軍時期的彭德懷
由於“左傾"中央和中革軍委在大的戰略方針上的錯誤，高虎堖戰役局部的勝利，與林彪紅1軍團溫坊戰役、紅3軍團團村戰役的勝利一樣，只能延緩總體上失敗的進程。但具體在有利地形和條件下的機動防禦作戰，大量消耗敵有生力量，比起廣昌保衛戰與敵爭地盤、拼消耗的笨拙戰法，不知要高明多少倍。
紅軍時期的楊尚昆
廣昌保衛戰，很多戰史戰例著述都提到，是我軍紅軍時期著名的失敗戰例。而對高虎堖-驛前機動防禦作戰鮮有提及。特別是作為成功戰例，被第五次反圍剿的失敗所掩蓋，本文恐怕是第一例從正面提出和肯定的戰例。彭德懷、楊尚昆、林彪等軍團指揮員在"左傾"中央的重壓下，仍能發揮主觀能動性打一些難得的勝仗，永遠值得我們學習和敬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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