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德鑫|《愛爾蘭人》從“拓荒歐洲”到“拓荒北美”的悲壯史詩

《愛爾蘭人》及其“基因史”——從“拓荒歐洲”到“拓荒北美”的悲壯史詩

(作者:唐德鑫 著名文化學者、旅東南亞學者、兼職於多所高校)因為疫情,這段時間被動物“反鎖在家”,每天下廚、刷美劇、看書寫作、跑步運動,也挺忙碌。最近刷了兩遍去年的美國大片《愛爾蘭人》,不禁想到了愛爾蘭人與北歐文化的種種,也就忍不住想寫點什麼。就隨手寫寫自己知道的,關於愛爾蘭人的基因史、人文史和遷美史。算是一篇文化雜談吧,以期對讀者有所裨益。

唐德鑫|《愛爾蘭人》從“拓荒歐洲”到“拓荒北美”的悲壯史詩

左:《愛爾蘭人》電影海報;右:《愛爾蘭人》小說原著;

《愛爾蘭人》:聽說你刷房子?

“I heard you paint houses?”(我聽說你刷房子?)這是電影《愛爾蘭人》裡的開場白之一。這是一句美式黑幫黑話,“刷房子”意即殺人時血濺牆壁之意。

該片改編自美國前檢察官查爾斯·布蘭特(Charles Brandt)撰寫的帶有回憶錄性質的小說《聽說你刷房子了》,作者花費了五年時間採訪黑幫殺手“愛爾蘭人”弗蘭克·希蘭(Frank Sheeran),完成了這部犯罪紀實小說,聚焦美國上世紀後半葉的“黑幫故事”,堪稱半部“美國黑幫史”。另外半部是發源於意大利西西里島的“黑手黨”書寫的。

作者在書中說到:

“我花了大量時間和這個愛爾蘭人四處閒逛,會見黑幫分子,驅車去底特律尋找霍法失蹤的現場,前往巴爾的摩尋找希蘭兩次地下交易的現場,會見希蘭的律師、家人和朋友。深度瞭解這個故事背後的男人。為了汲取素材,我打了無數電話,跑了無數地方蒐集資料。”

算是一部十分嚴謹的“回憶錄”小說。《愛爾蘭人》一如經典的《教父》(發源於意大利西西里島“黑手黨”的題材),冷峻而嚴肅。以弗蘭克為線索,還穿插了“二戰”後美國的幾大重要歷史事件:60年代肯尼迪策劃的旨在推翻古巴卡斯特羅的“古巴豬灣事件”、隨後的“肯尼迪刺殺事件”、70年代“尼克松水門事件”。

在電影中,這些“歷史進程”都有著“愛爾蘭人”的身影,劇中主人翁弗蘭克就間接參與了“古巴豬灣事件”。現實中,肯尼迪總統也是愛爾蘭血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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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爾蘭人》中關於“肯尼迪刺殺事件”的橋段

19世紀中,“愛爾蘭大饑荒”(下一節會講),大量愛爾蘭人漂洋過海,遷徙美國。1848年,“愛爾蘭大饑荒”發生的第3個年頭,肯尼迪家族第一代人從愛爾蘭遷徙美國,並從勞工開始,那個時候的愛爾蘭人,社會身份尚不如在美的“黑人群體”。終於在第三代約瑟夫·肯尼迪(Joseph Kennedy III)擠進了大學,並最終奮鬥成了大富翁,而他的兒子中,有兩個很出色,一個後來當了美國第35任總統——約翰·菲茨傑拉德·肯尼迪(John Fitzgerald Kennedy),另一個當了司法部長——羅伯特·肯尼迪(Robert Kennedy)。

在小說《聽說你刷房子了》裡,主人翁弗蘭克回憶到,“愛爾蘭人”肯尼迪家族也和黑幫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家族在美國“禁酒令”時期,也參與販賣私酒生意,收益頗豐。肯尼迪還曾和一名黑幫成員搶奪一個女孩,發生過“三角戀”。

電影讓人對“愛爾蘭人”與“美國黑幫”之間,產生了奇妙的聯想。在另一部美國大片《紐約黑幫》中,則講述了19世紀紐約建城的“血腥史”,主軸是愛爾蘭移民的黑幫組織“死兔黨”和“本地人黨”之間的火拼和復仇。《紐約黑幫》被視為美國“三大黑幫”題材之一,藉此也可瞭解美國的“城市成長史”。

在大多數中國人的觀感中,愛爾蘭人是一個舉止文明、性情冷靜、熱愛思考的族群啊,很難與打打殺殺能聯想到一塊。不禁想到了一個詞彙:血統。現代人則時髦的冠之以:D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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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電影《教父》;右:電影《紐約黑幫》

生命密碼:愛爾蘭人DNA

現在很流行的一個詞,叫“暴力基因”,就是說,“暴力傾向”是有遺傳性的。90年代開始,美國佛羅里達州立大學的研究發現,有一些人會遺傳一種特殊的基因,該基因會觸發大腦分泌“單胺氧化酶A”(MAOA),進而催生“暴力情緒”。一直以來,“暴力基因說”在科學界爭議不斷。

恰好最近居家,因為疫情緣故,也讀了好幾本關於微生物學、基因學的科普著作:《生命密碼》、《生命之種》、《進擊的智人》、《植物大發現》等,饒有趣味。在讀完華大基因CEO尹燁的新書《生命密碼》,想到其中一節:

2006年,一份研究發現,有56%的新西蘭毛利人,攜帶一種特殊的MAOA基因,MAOA基因會催化“攻擊傾向”。相比之下,歐洲白種人攜帶該基因的平均值才34%。於是有科學家推斷,該MAOA基因跟古代北歐新西蘭毛利人的“吃人”舊習俗有關。

在古代,新西蘭土著——毛利人,可是著名的“吃人族”。直到現在,毛利人仍保留著古代的哈卡舞(Haka),一種表現祖先械鬥和悍勇的舞蹈。當然,該研究結果也引起了新西蘭毛利人的巨大憤怒,認為是一種無辜的“基因歧視”。

無獨有偶。2014年,英國《分子精神病學》(《Molecular Psychiatry》)雜誌稱,在暴力犯罪分子身上發現了兩個“出現頻率極高”的突變基因——分別叫做MAOA和CDH13,“均與極端暴力行為有關”。這次研究的對象同樣是北歐人——近800名大多因暴力罪入獄的芬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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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圖顯示了192個愛爾蘭人和1611個英國人的基因起源

根據現代基因學的追溯,今天的愛爾蘭人DNA血統,最早可追溯到凱爾特人(Celts)。在古羅馬帝國時期,凱爾特人(Celts)與日耳曼人(Germanic)、斯拉夫人(Slavs)一起,被羅馬人(Roman)蔑稱為歐洲“三大蠻族”。8世紀以後,另一支崛起於北歐斯堪納維亞(Scandinavian)半島的維京(víkingar)人,開始逐步征服愛爾蘭,並混血形成了今天愛爾蘭人的特殊血統。從最近基因科學家對愛爾蘭人DNA的追溯發現,古維京人與古凱爾特人混血的情況遠超乎人們的想象。無論是古凱爾特人還是古維京人、日耳曼人、斯拉夫人,在嗜血的冷兵器年代,在“暴力基因”的形成上,以上民族都不是省油的燈。

然而今天,別說是中國人,就連歐洲人也不大知道“維京人”是怎麼回事。可在中世紀的歐洲,一提到“維京”(víking)就是個令人顫抖的名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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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京人入侵的歐洲地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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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北歐五國”地圖,不同於古代的“北歐地理”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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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愛爾蘭、北愛爾蘭及英國;如今的該區域被劃為“西歐”

公元795年,維京人入侵愛爾蘭,並建立了名為Dyflin的王國,後來成為都柏林(Dublin)。這個“都柏林”(Dublin)可不是德國的那個“柏林”(Berlin),而是現在愛爾蘭的首都及最大城市。

維京人統治都柏林長達300年,中間也曾被短暫地驅逐出去。最後,維京人與當地土著凱爾特人相互融合,創造了一種混合文化。除了都柏林,維京人還建造了其他幾座愛爾蘭城鎮,例如沃特福德(Waterford)、韋克斯福德(Wexford)、威客洛(Wicklow)與利默里克(Limerick),這些城鎮後來成為愛爾蘭最早的貿易站。

在中世紀,維京人最喜歡的商業模式,是“奴隸貿易”。隨著大航海時代開始,維京人開創了歐洲的“維京時代”。

大航海:維京人拓荒史

喜歡玩“網絡遊戲”的人會知道,這幾年國內外風靡的幾款“網遊”就有:《北歐女神》、《神話時代》、《戰神》、《全面戰爭傳奇:不列顛王座》等等,我不懂玩不好說,但據說這些都是從北歐神話裡衍生出來的遊戲,其中的人物形象,大多源自於“維京時代”的神話文化。

喜歡“追美劇”的人會知道,奇幻小說家喬治·R·R·馬丁(George R.R. Martin)所著的史詩神作《冰與火之歌》,後來被改編成為美劇《權力的遊戲》。英國作家埃莉諾·羅莎蒙德·巴勒克拉夫(Eleanor Rosamund Barraclough)則寫了一部維京人的“專門史”——《北方以北——維京人的航海與薩迦中的北歐歷史》。兩部書對照之下會發現,《冰與火之歌》神話之外,隱喻的就是一部《北方以北》描繪的“史實”:維京海盜在8世紀到11世紀間,長達300多年裡,不斷侵擾肆虐和征服歐洲的歷史。(參考《冰與火戰歌,這裡有一個你不知道的北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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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劇《權力的遊戲》

維京人,古諾爾斯語稱為víkingr,英語稱為Viking,“vik”意為“海灣”,“ing”意為“從……來”,合併“Viking”意為“來自峽灣的人”。另一說,維京又源於古英語“wíc”,意為“進行貿易的城市”,因維京人擅長貿易。

維京人發源於北歐的斯堪納維亞(Scandinavian)半島,也就是現在的瑞典、挪威和丹麥這些地方。現在很多人家裡裝修追趕時髦,流行把家裡裝飾成北歐“簡約風”,這種風情,在北歐其實就叫做“斯堪納維亞風”。似乎也可以想象出古代維京人的居家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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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流行的“北歐簡約風”——帶有維京文化色彩的斯堪納維亞(Scandinavian)風格

總之,在公元8世紀到11世紀間,維京人處於北歐的統治地位,並對整個西歐的海上交通,形成了極大的威脅。在這300多年裡,體魄強大、勇猛尚武的維京人,他們是那個年代最出色的探險家、武士、商人和海盜,他們蠶食並殖民歐洲沿海和英國島嶼,其足跡遍及從歐洲大陸至北極廣闊疆域。歐洲在這一時期被稱之為“維京時代”(Viking Age)。

在《北方以北:維京人的航海與薩迦中的北歐歷史》一書中,作者如是說到:

“在中世紀,北歐(維京)人的足跡踏遍了世界各個角落:北至北極斯堪的納維亞的荒原,南到中世紀政治動盪的基督教腹地,向西越過洶湧的海洋到達格陵蘭和北美洲大陸外緣,向東沿著羅斯的江河從事貿易。”

維京人給整個北歐世界投下了濃重陰影:喋血的島嶼和鹽鹼灘上浸滿血汙的拜帖、描述海上屠狼襲擾沿海地區的詩歌和佈道詞、考古學家從沼澤和墓地裡打撈和發掘出來的海盜長船。這是當年世界對北歐人的看法,也是現在仍然常見的看法。(參考《冰與火戰歌,這裡有一個你不知道的北歐 》)

征服:維京人奠定了今日“俄羅斯”

維京人實在太強悍。一定意義上,也是維京人創造了今日的俄羅斯。公元862年,令整個歐洲聞風喪膽的維京人——留裡克(Ryurik)率海盜軍團來到了今天俄羅斯西北部的諾夫哥羅德(Novgorod)。在這片廣袤的土地上,他建立了——羅斯(Rus)國,成為今天俄羅斯、白俄羅斯和烏克蘭三國的奠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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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1世紀:維京人建立的基輔羅斯擴張版圖

公元13世紀初,蒙古大軍大舉入侵併征服了羅斯(Rus)國,據說因為蒙古人發不出“R”這個音,就在前面加了一個“O”,羅斯就此成了“俄羅斯”。不難想象,這就像是今天閩南、潮汕一帶的人,會把“我(wo)們”發音成“我(wa)們”一樣,“O”音難吐。

2016年,俄羅斯拍了一部以這段歷史為題材的電影《維京:王者之戰》(Викинг),講的是當時羅斯國王子弗拉基米爾(俄文Владимир;英文Vladimir)如何從家鄉組織起一支維京海盜戰隊,用鐵血手腕上演一部“王子復仇記”。如今,俄羅斯人依然喜歡以“弗拉基米爾”為名字。“弗拉基米爾”,俄文為Владимир,由Влади(統治)+мир(世界)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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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維京:王者之戰》

最著名的,當數大家耳熟能詳的現任“鐵血總統”——弗拉基米爾·弗拉基米羅維奇·普京(Vladimir Vladimirovich Putin),這位從2000年上臺至今決定著俄羅斯命運的人。據說普京本人就十分推崇《維京:王者之戰》這部電影,說該電影“值得看兩遍”。在俄國的紀錄片中,電視銀幕上的普京和葉利欽,互稱“先生”(husbonden),說的還是維京人古老的詞彙。

如今,人們對維京人一無所知。可當年,維京人向東建立羅斯國,奠定了今天的俄羅斯、白俄羅斯和烏克蘭;向西在格陵蘭島、冰島殖民,並首次發現了美洲大陸。他們在法國諾曼底定居,之後開拓了著名的諾曼王朝;他們曾一統英格蘭,讓愛爾蘭與蘇格蘭地區迅速發展。他們在整個歐洲大肆屠殺,恣意搶劫,東至君士坦丁堡,西至英格蘭法蘭西,甚至向南直到西班牙、北非地區和意大利。(參考《北歐文化漫談:神話與維京時代》)

一方面是冷兵器交錯的火花,另一方面也是文化撞擊的火花。現代英語最常用的詞彙中,據統計就有900多個來自維京語,像sky、skin、scrape、skir、 husband、window、 etc等,而在英國東北部,依然有600多座村莊,沿用了維京地名。(參考《見識維京人》)

他們既是中世紀歐洲的噩夢,也是歐洲文化大融合的導火索。

直到公元1066年,被稱為“無情者”(Hardrada)的挪威國王、維京人哈拉爾(Harald),在一場奪回英格蘭的戰鬥中,哈拉爾被一箭穿喉,當場斃命。他的死標誌著北歐海盜在歐洲瘋狂侵略擴張年代終結了。(參考《北歐文化漫談:神話與維京時代》)

血鷹之刑:古維京人的“暴力基因”

伴隨維京人叱吒歐洲的征服之路,令歐洲聞風喪膽的,還有維京人的酷刑——“血鷹(blood eagle)之刑”。據說美國曾在一檔熱播的節目裡介紹過世界上1000種最痛苦的死法,相比於中國人熟知的凌遲、腰斬、五馬分屍,“血鷹之刑”毫無爭議的排名第一。

這是維京人最為殘酷的儀式:

開始,受刑者被面部朝下地捆綁著;接著,他的背部會被刻上一隻展開雙翼的鷹。之後,行刑者用斧頭從背面貼著脊柱一根接著一根劈斷他的肋骨,然後兩肋被連骨帶肉地拉開,這樣,他的背上就生了“翅膀”。

這時受刑人依然還活著,行刑人會在這巨大的傷口上抹上鹽,以刺激劇痛。最後,暴露的肺部會被拉出身體,攤在背後的“翅膀”上,這樣在受刑者死去的時候,觀看行刑的人就能看到最後鳥一般的“振翅”。(參考《殘忍的“血鷹”儀式真的存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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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多拉哈馬爾斯I(Stora Hammars I)繪畫石的一節,存於瑞典歌德蘭島(Gotland)。石刻內容展示了“血鷹儀式”:一名受害者正要被從背部切開;一隻獵食的鳥出現在他的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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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忍的“血鷹之刑”

“血鷹之刑”被史學家冠之以“兇猛的獻祭”之名。與此同時,由於維京人體魄較大,屬於力量型的群體,他們手中的一款“重型武器”——戰斧,也成為中世紀歐洲各國所有士兵的噩夢。在征戰時,維京人幾乎人手一把戰斧,當其揮舞起來時能爆發巨大的殺傷力,不光能砍碎盾牌、鎧甲,還能用於砍碎防禦工事,如木製城門、船隻、房屋等。據說在現在流行的《神話時代》、《戰神》等幾款“網絡遊戲”中,“戰斧”和“盾牌”,是維京人經典遊戲角色的“標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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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京戰斧,大概製作於公元9世紀左右,發現于丹麥一沼澤內

“血鷹之刑”可謂是“北歐神話”裡最魔幻、最兇猛的一段。當然,寫這一段,並不意味著,愛爾蘭人就從古維京人裡繼承了這種“暴力基因”。但是,也不能忘記北歐拓荒史上的這段驚心動魄。有句話是這麼說的“忘記歷史意味著背叛”。今天的北歐,人的文明程度、綜合素養,舉世皆有目睹,是世界上受教育程度最高的國民之一。如今的愛爾蘭更是被視為“聖人和學者之島”。

大饑荒:19世紀末一場“植物病”

愛爾蘭人的始祖強悍,其後裔也自然不會遜色。這一次,是愛爾蘭人直接改寫了“美國史”。19世紀末,因為一場“植物病”,愛爾蘭人進行了一次“大遷徙”——漂洋過海,改寫美國。

愛爾蘭有一句諺語:“愛爾蘭人有兩種餐點:除了大土豆,就是小土豆。”土豆是愛爾蘭人的主食。據說愛爾蘭人的生活有“三大愛好”:抽菸,喝酒,吃土豆。故此,愛爾蘭也被謔稱為“土豆島”。梵高不就有幅著名的油畫《吃土豆的人》麼?可見土豆對歐洲的影響非常大。此外,愛爾蘭人會釀造世界上最好的幾種威士忌酒,在18世紀,愛爾蘭的威士忌比麵包還便宜。在Michael Brander 的《威士忌起源》一書中,作者認為早在6世紀時,愛爾蘭人便掌握了威士忌釀造技術。

唐德鑫|《愛爾蘭人》從“拓荒歐洲”到“拓荒北美”的悲壯史詩

梵高畫作《吃土豆的人》

有一種說法:“永遠不要跟愛爾蘭人開關於土豆的玩笑,不然你會很慘。”一方面,“土豆是愛爾蘭人的耶穌”,另一方面,19世紀末的那一場“土豆大饑荒”是這個民族“永恆的痛”。

土豆,原產於南美洲安第斯山脈,位於秘魯和玻利維亞的Titicaca湖盆地一帶。哥倫布發現美洲後,新舊大陸之間開啟了“物種大交換”。後來,西班牙殖民者將土豆帶入歐洲。1588年,第一枚土豆從歐洲大陸傳入西北邊陲的孤島——愛爾蘭。18世紀初,土豆在愛爾蘭被廣泛種植。

到了1845年,愛爾蘭的土豆種植面積已經超過了200萬英畝,大約有100萬農業工人和300萬依靠種植土豆維持生計的農民,而當時愛爾蘭的總人口數量也增長到817.5萬人。相比於18世紀之初,180年間,愛爾蘭人口增長了17倍。(參考《一枚土豆引發的人口大遷徙》、《生命密碼》)

1845年,一種引發土豆枯萎病的真菌(Phytophtora infestans)席捲歐洲,這種別稱之為“土豆晚疫病”的病害可以使土豆變黑(真菌大面積蔓延),直接在地底下枯死。饑荒來勢洶洶,300多萬人喪失糧食,一時間餓殍遍野,有如人間煉獄。在維持7年的大饑荒中,大約有150萬人死去,約160萬人逃亡美洲謀生。在土豆饑荒後的幾十年間,愛爾蘭人口從800萬驟減到400萬。史稱“愛爾蘭大饑荒”。(參考《一枚土豆引發的人口大遷徙》、《歷史上著名的“愛爾蘭大饑荒“,竟是因為一種真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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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爾蘭大饑荒”的嚴重程度

這場突如其來的慘劇也激起了愛爾蘭人的民族意識,受此影響,愛爾蘭自由邦(the Irish Free State)也於1922年建立,並催生了現在的“愛爾蘭共和國”(the Republic of Ireland)。

一顆小小的土豆,讓愛爾蘭人口激增,也讓愛爾蘭人口毀滅。真可謂“成也土豆,敗也土豆”。“土豆是愛爾蘭人的耶穌”,在一定意義上,土豆給予愛爾蘭民族的教訓,不啻於一次《聖經》裡的“神諭”。

大逃亡:一部“闖美”激盪史

根據美國最新的人口普查結果,現今美國人中愛爾蘭裔的人口數量高達3600萬,佔美國總人口的12%,僅次於德國裔人口。也就是說,大約每10個美國人中就有1個有愛爾蘭血統。而今天的愛爾蘭人口僅僅才400餘萬人。

唐德鑫|《愛爾蘭人》從“拓荒歐洲”到“拓荒北美”的悲壯史詩

位於美國波士頓的愛爾蘭大饑荒難民像

“愛爾蘭大饑荒”以後,160萬人逃亡美洲謀生。這裡,就有了本文剛開始說到的《愛爾蘭人》、《紐約黑幫》、肯尼迪家族等的故事。

第一代愛爾蘭美國移民裡,多半集中在馬薩諸塞的波士頓、紐約、賓夕法尼亞和伊利諾伊州等地。因為美國社會嚴重的種族歧視,初來乍到的愛爾蘭人,並不受待見。

唐德鑫|《愛爾蘭人》從“拓荒歐洲”到“拓荒北美”的悲壯史詩

NO IRISH!歷史檔案顯示:當時的愛爾蘭人處於社會最底層,飽受其他民眾的歧視

不要說在美國,就是在歐洲,愛爾蘭人在中世紀就一直被歐洲人歧視。有兩方面的原因:

一是血統上。典型愛爾蘭人的血統是“紅髮、小雀斑”。這是其祖先凱爾特人和維京人混血後的重要特徵。而在歐洲人的“髮色鄙視鏈”裡,金髮碧眼處於最高層,紅髮卻處於最底層。中世紀英格蘭人帶起來的風氣,定義了“紅髮”代表著:邪惡、貧窮、沒文化、粗魯、社會底層。

在中世紀“女巫狩獵”(也稱“女巫審判”)的那場迫害異教徒的運動期間,“紅髮”又被視為性慾旺盛和道德墮落的標誌,是魔鬼與巫術的化現。在中世紀的“女巫審判手冊”《女巫之錘》(《Malleus Maleficarum》)中,就記載著“紅髮、綠眼睛”的是女巫、狼人或吸血鬼的特徵。當時的異端裁判所,會將所有紅髮者都認為是猶太人或巫師。如果在街頭遇上一位“紅髮”女郎,路人可以肆意對他們吐口水。倒是令我想起了意大利電影《西西里的美麗傳說》裡的女主角——性感的“紅髮”女郎瑪蓮娜(Malena),被推倒在地,受盡婦女們吐痰廝打時的侮辱場景。原來是有傳統的。(參考《紅色是世界上最罕見的髮色,但卻受盡了整個西方歷史的鄙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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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西里的美麗傳說》女主角——性感的“紅髮”女郎瑪蓮娜(Malena)

直到今天,在歐美劇的語境裡,擁有紅頭髮的人,依然是處於被取笑調侃的對象。“紅髮”會被稱為“Ginger head”,意為“生薑頭”,代表著野蠻、粗放、性情古怪且脾氣暴躁。有一份調查,說即便在愛爾蘭科克郡,90%的紅頭髮男子都曾是眾人欺凌的受害者。

二是飲食上。土豆剛被引入歐洲的時候,歐洲人並不接受它是一種食物,據說理由是:《聖經》裡找不到關於“土豆”的記載。他們認為“小麥向上生長,代表正統和陽光;而土豆則低伏在地裡,代表黑暗和異端”。歐洲人甚至汙衊它為“惡魔的蘋果”,認為土豆既骯髒又危險,食用後會中毒。即使後來被認可無毒,充其量而言,歐洲主流社會還是把土豆定義為一種“可以吃的石頭”罷了。

唐德鑫|《愛爾蘭人》從“拓荒歐洲”到“拓荒北美”的悲壯史詩

早期拓荒北美的愛爾蘭人處於美國社會的最低層

初來乍到美國社會的愛爾蘭人,身份之卑,可想而知,甚至連黑人還比不上。所以《美國種族簡史》裡才這樣說道:“在美國曆史,也許任何兩個種族之間的關係,都沒有愛爾蘭人和黑人之間的關係來的糟糕。”放在宏觀歷史背景下來讀這段話,清晰不過。因為同在底層,互相傾軋,自然怨恨日久。都說了,“上層社會是人抬人,中層社會是人擠人,底層社會是人踩人”,在19世紀那場美國“淘金熱”中,愛爾蘭人、黑人、乃至於中國人,都曾在同一個牢籠裡掙扎。

第一代愛爾蘭人在美國,80%以上的人選擇在大城市生存,恰好趕上了美國大開發的時期,採礦、修路、挖運河,愛爾蘭人啥都幹。而隨之而來的,是瘧疾、霍亂的蔓延、感染和死亡。以至於有種說法“(美國鐵路的)每一根枕木底下都埋葬著一個愛爾蘭人”。(參考《美國種族簡史》)

此時恰逢美國“南北內戰”,也有一批年輕的愛爾蘭“赤貧”,選擇了參加聯邦軍隊的統一戰爭。如今在美式英語中還有一個詞彙叫“Irish bravery”(愛爾蘭勇士)。愛爾蘭人的“勇士基因”受到推崇。在體育競技方面,在黑人成為拳擊運動明星之前,愛爾蘭拳擊手則長期稱霸美國拳壇。(參考《愛爾蘭裔美國人》)

唐德鑫|《愛爾蘭人》從“拓荒歐洲”到“拓荒北美”的悲壯史詩

左:當時參與美國鐵路建設的愛爾蘭工人;右:在一戰中代表美國出征的愛爾蘭裔將領

根據基因學說,能夠在“叢林法則”中存活下來的,都是DNA最強大的。這些在“淘金熱”裡存活下來的愛爾蘭人,開始逐步的參與和改造了美國的經濟結構、政治組織和階級成分。愛爾蘭人也成了這片新大陸最早的奠基者之一。

直到今日,美國曆史上45任總統裡,有愛爾蘭血統的美國總統,一共有22位之多,幾乎佔了一半(參考《愛爾蘭裔美國人是一種怎樣的存在?》):

安德魯·傑克遜、威廉·亨利·哈里森、詹姆斯·波克、詹姆斯·布坎南、亞伯拉罕·林肯、尤利西斯·格蘭特、切斯特·亞瑟、格羅弗·克利夫蘭、西奧多·羅斯福、本傑明·哈里森、威廉·麥金利、伍德羅·威爾遜、約翰·肯尼迪、林登·約翰遜、理查德·尼克松、吉米·卡特、羅納德·里根、喬治·布什、比爾·克林頓、喬治·布什、巴拉克·奧巴馬。

且不說以上的總統裡有多少是美國著名的傑出總統,要知道算上特朗普,美國一共也才只有45任總統,近一半的的總統被愛爾蘭後裔當上了。這點華人不知有何感想?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包括中國人知名度最高的:林肯、羅斯福、肯尼迪、尼克松、里根、布什父子、克林頓、奧巴馬等,都有著愛爾蘭血統。舉隅奧巴馬而言,奧巴馬的愛爾蘭血統可追溯到161年前,他的曾曾曾外祖父(五世外祖父)是一名鞋匠的兒子,在那一場大饑荒中,19歲的他離開了飽受饑荒之苦的愛爾蘭,前往美洲“新世界”闖蕩。(參考《美國有3600萬愛爾蘭裔,愛爾蘭人在美國的影響力為何如此之大?》)

唐德鑫|《愛爾蘭人》從“拓荒歐洲”到“拓荒北美”的悲壯史詩

從左到右:五位總統老布什、奧巴馬、小布什、克林頓、卡特;前四位均有愛爾蘭人血統

啟示錄:“愛爾蘭人”的成功學

今天的愛爾蘭,全島面積為84421平方公里,其中併入英國的北愛爾蘭14139平方公里。而南部的愛爾蘭共和國為70282平方公里,佔該島5/6,僅相當於遼寧省的一半土地面積。

唐德鑫|《愛爾蘭人》從“拓荒歐洲”到“拓荒北美”的悲壯史詩

愛爾蘭島政治地圖。綠色區域為愛爾蘭共和國,黃色區域的北愛爾蘭是聯合王國的一部分

在這個狹小、孤獨、高緯度、高寒帶的地方,古凱爾特人和維京人曾在這個大島嶼上展開殊死搏鬥,並最終孕育了今天的愛爾蘭人。最終,這個族群在人類歷史的進程中又創造了浩瀚的畫卷:從中世紀“拓荒歐洲”到19世紀“拓荒北美”。

今天的愛爾蘭人在美國有3600萬之多,是祖籍國愛爾蘭的9倍之多。他們在美國的拓荒史,也是一部悲壯的鬥爭史、存亡史和成功史。對於同樣奮鬥在北美的華人而言,也是一部啟示錄。

最初在美的愛爾蘭人,地位尚不如黑人,況且他們信奉天主教,在信仰上與“新教立國”的教徒們格格不入,產生了尖銳的矛盾衝突。翻開《美國種族簡史》,早期的資本主義“原罪”隨處可見。《愛爾蘭人》和《紐約黑幫》都描寫了這段“黑暗史”。而《紐約黑幫》中“死兔黨”和“本地人黨”的鬥爭,深層次的也就是天主教信仰與新教信仰的鬥爭。

慢慢的,愛爾蘭人體會並掌握了在美國生存的“社會技巧”——勞動工會的重要性。

第一代紮根美國的愛爾蘭人,靠的是的低廉的勞動力、明顯的人口優勢、激情、勤勞和意志力。19世紀60年代開始,這時的美國,剛剛從南北戰爭走出來,重啟經濟建設計劃。保護性的關稅政策首次出臺、第一條太平洋沿岸的火車線路被特許設立、全國性的銀行系統建立起來······愛爾蘭人有了機會,可以深度的參與美國的第一次工業化。

到了第二代愛爾蘭人,父輩基本成為美國社會的工薪階層,於是辛勤能幹的二代愛爾蘭人,慢慢融入各大領域,包括鐵路業、製造業、建築業以及公共服務業,逐步湧現出在該行業內的佼佼者。

唐德鑫|《愛爾蘭人》從“拓荒歐洲”到“拓荒北美”的悲壯史詩

19世紀末愛爾蘭人興起了“美國勞工運動”

由於人口優勢出現了,形成了數量龐大的愛爾蘭人勞工群體,於是找到了改變身份的“第一個突破口”——興起“美國勞工運動”。1861年,愛爾蘭人發動成立了全美第一個煤礦工人組織——“美國礦工協會”,並帶動了後來諸如“製鞋人工會”、“加州工人黨”等組織的興起。在這些協會、工會、黨派中,愛爾蘭人都是精英骨幹力量。(參考《愛爾蘭人在美國的影響力為何如此之大?》)

最著名的,是“瓊斯母親”(Mother Jones)的故事。在“愛爾蘭大饑荒”中,瑪麗·哈里斯·瓊斯(Mary Harris Jones )隨父一家遷徙美國。1867年,37歲的她,一週之內,一場黃熱病奪去了她丈夫和4個小孩的生命。4年後,一場“芝加哥大火”又奪走了她的一切。走投無路的她開始參加勞工運動。1891年,她成為“聯合煤礦工人協會”的組織者;1903年,“國際婦女工會聯盟”成立,她開始擔任理事會成員;1905年,她聯合創建“世界工業勞工聯盟”組織,並任主要領導人之一。瓊斯被工人們稱作“礦工天使”,併為她創辦了同名的《瓊斯母親》(《Mother Jones》)雜誌,雜誌的口號是瓊斯的原話:“為死者祈禱,為生者奮戰!”(Pray for the dead and fight like hell forthe living)。(參考《三位留名史冊的美籍愛爾蘭人》)

唐德鑫|《愛爾蘭人》從“拓荒歐洲”到“拓荒北美”的悲壯史詩

瓊斯母親

有這麼一句話:“美國愛爾蘭後裔對於政治的熱衷,就像美國猶太后裔對於商業的熱衷一樣。”在這場曠日持久的“美國勞工運動”中,第二代愛爾蘭人在美國社會中基本立足了。加之奮鬥,使之有了一定的資本,開始對第三代人進行“精英教育”,並重視參與政治、塑造信仰、投資未來、投資趨勢。

進入20世紀,第三代愛爾蘭人已經逐步從協會、工會、和小黨派中蛻變,開始深度參與美國的政治建設。典型的就如上文所說,肯尼迪家族三代人的“奮鬥史”和“轉型史”。

從“拓荒歐洲”到“拓荒北美”,再從“外圍”融入“主流”,從“底層”蛻為“精英”,從“赤貧”登座“總統”。這就是一部“愛爾蘭人”充滿悲壯色彩的成功學!(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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