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观雨


散文:观雨

夜里,我于廊前观雨。

大部分的雨是淅淅沥沥的,还有一二滴不安分,落在防盗网或是母亲浇花的水壶上,叮叮咚咚当当响。不一会儿,是春雨沙沙。

昨夜,在玻璃屋顶上方,我看见了一颗极亮的星星,换个角度,还能看见挂在别人家屋檐的一小弯月亮。我寻思,第二日一定不会下雨吧,夜晚多么美好……第二日,几乎是一大早,天幕就阴沉沉的。

你见过调戏人的雨么?它来了。刚打湿母亲的长寿花,它又跑了。

长寿花开得肆意,十二束,每一束至少有两朵盛开的玫红色小花及十几朵花苞。针眼大的雨滴黏在花瓣上,密集,剔透,像糖粒。一只小蚊子在我的密切注视下,停在花瓣上不动了,要是它能装进雨滴里,我便能想起琥珀。此刻,我想要捏死一只蚊子简直易如反掌,我放过了它。蚊子又何尝捉摸得透它的公敌呢?我调戏了它。

芍药还没完全舒展开的叶片成了蓄水池。雨水下躺着叶脉,仔细看这些雨滴,倒像皮肤上的水泡。风摇动了十二束长寿花及芍药,没有一滴雨珠下落,就是悬在花苞上的,也不肯轻易离开。它们要一直待到被空气烘干或是培植长寿花的土壤将其吸收了为止。

散文:观雨

冒着小雨拍的水精灵

乌云飘来了,像无声的浪。顷刻间,它们便覆盖了大部分的白云。地面在那场调戏的雨后,湿了薄薄的一层,但没湿透。下一场雨什么时候来,这正是调戏人的雨最擅长的:也许来,也许不来,不知道。

父亲将门口的一株细辛移植到了盆内,细辛在这个春天靠自己的毅力捡回了一条命。去年,在日头烧蔫了它之后,母亲误认为它已经死绝了,当成垃圾倒在了门口的一小块菜地里。雨又来了,细雨粒混进父亲发白的头发丝里。它在父亲误以为没雨的时候,来了一场突袭,密匝匝的雨线,跟着父亲奔跑的脚后跟。我朝山湾的田野望雨时,细辛已经入室。我没瞧见雨丝,仿佛刚刚突袭的那场雨只打了我父亲一人而已。

“真是怪事。”父亲说,他摸摸头发,全是雨。

“被雨调戏了吧!”我嘲笑了父亲,他看一眼天,是自由的雨,比鸟还自由。

散文:观雨

这次,雨歇了好长时间,天幕明朗了一些。鸟叫一粒两粒,像风打嗝。天上的乌云还占绝对优势,仍如浪涛,逼近远处的山尖尖。朝我拂来一阵温温的风时,我差点觉得要雨过天晴了。马上,雨丝溜到了我的鼻尖。

我退回躲雨的屋檐,在地面一小哇积水中见到了雨,缓缓的,点一点地面,一个小圈圈,像在尝试大地的味道。等前赴后继的小圈圈将一整个积水池占领,你追我赶,“点点点”的时候,这场噼里啪啦的急雨毫不客气地打来了。显然,大地这锅菜,火候足了。

兰花、芍药、杜鹃、牡丹都在打雨了。

母亲跑上楼向我炫耀:“你看,天爱我,雨疼我,对不对?”实际上,她在向父亲炫耀。她利用停雨的间隙,在后门的水塔处洗了衣服。就在将衣服一一晾晒好后,小雨起涟漪,大雨似沸水。

我说:“雨疼你,雨爱你,雨打了我爸。”

散文:观雨

当所有的雨成了一条条极粗的直线落入地面时,砸出的响声就是嗒嗒了。一阵比雨还急的犬吠掀开雨幕,在母亲洗过衣服的水塔那儿,我的视觉死角,是犬吠的源头。

我看见了村里的无业游民——红眼小白狗。它本已漫步鸭棚旁,欲去别处玩耍,听闻动静,即刻掉转身子,跑向水塔。同一时间,那只被装进塑料袋的狗,突然惊恐地惨叫起来了,“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那时,水漫过了装狗的塑料袋,我猜,它在与死神抗争了。小白也叫了,它试图救它。向前走了一步,又退后一步,再前进一步,再退后一步,它仍在原地。几分钟后,只剩下小白的声音了,袋子里的狗死绝了。

片刻后,在避雨的屋檐下,出现了一个红色的水桶。我能瞧见桶内的塑料袋扎口,一根粗木棍为了确定狗是否死绝,狠狠地捣了几下。我听见了雨声,比小白的叫声更大的雨声。

小白是一只见多了生死的狗。前不久,它刚生下来的孩子被人在一个寒冷的冬夜丢进了垃圾桶。更久之前,杀狗人骗走了它,将它另一些养大的孩子同刚刚那只狗一样,杀掉了。杀狗人以为小白走远了,可它又偷偷回来看见了一切。小白瘫坐雨中,毛发被雨打塌了。

这是雨中的一个小插曲。

“太惨了,下辈子别做狗吧,要做就做好人家的宠物狗。”我对那一生一死的两只狗说。

白天就在一场又一场雨中过去了。

远山起雨雾,灯火中的建筑,若隐若现。地面有花的倒影,时而摇曳,时而静止。我能想起李商隐的诗:“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屏南的夜雨呢,君疑雨落未落雨,涨了什么,花盆里的水,生命的给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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