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艾飛
中國人自古以來就喜歡求神拜佛，其中最常供養的，是觀音菩薩。
人們把它供在家中，掛在身上，碰到讓自己頭疼的事，就忍不住自言自語：菩薩保佑。
因此，在普通人的觀念裡，人在菩薩面前，就該卸下偽裝，變得虔誠。
可世人是這樣的嗎？
當然不是。
在這片土地上，有太多人打著大慈大悲觀音的旗號，做著權錢色的交易勾當，他們一邊求著菩薩保佑自己，一邊又指著菩薩保佑自己，剷除異己。
在大陸，這種把權貴的各種勾當直接搬到大熒幕的電影，很難看到，這兩年，臺灣倒是拍出了一部，很有種，叫《血觀音》。
上世紀80年代，在臺灣的上流社會中，有一戶富貴之家，叫棠府。
棠府的棠將軍過世後，棠夫人（惠英紅 飾）就成了當家人，她帶著家族做著古董生意。棠夫人高貴，華麗，遊刃有餘的穿梭在權貴之間。
棠夫人是精明人，她深諳上流社會沉迷的那些遊戲：
今天一塊錢去買，明天一百塊賣出去。
當時正值臺灣大選，主席要麼是王院長，要麼是馮秘書。
棠夫人打聽到王院長夫人酷愛畫畫，於是，出手幫她辦了個盛大的畫展，請來了社會各界名流，硬生生就把印有院長夫人畫的扇子賣到50萬一把。
這棠夫人，交際甚廣，媒體，她有人；警察局，她有人；還有政府裡，很多位高權重的官員都是她的座上賓。
比如，管錢的林議員，有權的議長和縣長，以及這個將來可能出任主席的王院長等等。
在達官貴人們看來，棠夫人辦事靠譜，放心。
所以，在棠夫人前後的打理下，這些上流社會的人們，聚在一起策劃一場暴富夢：由林議員從銀行調出30億（都是老百姓存的），開發一片地，議長啊鎮長啊各種保駕護航，而院長由夫人出資參股......
事成之後，每個人都可以分一大筆錢。
原以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權貴們高興，放浪山林，把酒言歡，直到，管錢的林議員全家慘遭滅門。
而且，之前準備開發的土地，突然因為環保原因，臨時被換，這麼一搞，所有人的投入就都被套牢。
所謂偷雞不成蝕把米。
就這樣，一眾社會名流陷入了“林家血案”和“炒地皮腐敗案”中，大家目瞪口呆，但畢竟都是狠人，知道有人搞鬼，決心要揪出那隻攪局的“鬼”......
這部《血觀音》是2017年底在臺灣上映的，在第54屆金馬獎的舞臺上無限風光，拿下最佳影片。惠英紅憑藉棠夫人這個角色獲最佳女主角，文淇則榮獲最佳女配角。
據說，導演楊雅喆當時聽到這個結果後，直呼評委“有種”。
楊雅喆說：這片本來不會拍出來，在這個正能量的時代，這是一部不正向的電影，但是黑暗也是讓人進步的動力，沒有人是局外人。
在我看來，《血觀音》顯而易見的好，就是它的美術之感和演員精緻的表演，在片中，惠英紅、吳可熙、文淇幾乎是用表演，達到了電影需要的“嚇人”效果。
碧綠的翡翠和精緻的絲綢底下是一肚子壞血壞心腸；看似清正廉明的官僚政治底下暗藏勾心鬥角的險惡腐敗。
電影猶如一把手術刀，血淋淋的劃開了臺灣上流社會之間的明爭暗鬥。
那年，有評委借提名最佳影片的5部電影，意味深長的表揚《血觀音》說：我們想要溫馨的《相愛相親》，可現實告訴我們，必須面對《血觀音》的事實，而不是《輕鬆+愉快》的《大佛普拉斯》，至於大陸的《嘉年華》應給予關注，但還是要讓位於臺灣的當務之急。
整部電影的氣氛就像是棠府三個女人衣服上紅豔的曼陀羅，看起來華麗非常，實則劇毒無比。
在《血觀音》裡，所謂的“鬼”，其實就是整天唸經，人見人愛，到處送觀音的棠夫人。
她布了一盤大棋，又是辦畫展、又是滅門、又是腐敗案，目的只有一個：拽下王院長，扶持相好的馮秘書當上主席。
面上看起來，下棋的是棠夫人，但中國人都明白，真正下棋的是背後的男權。
在棠夫人的心裡，哪裡相信什麼狗屁觀音，有的只是自己無盡的慾望。因此，電影幾次提出一個疑問：
到底要怎麼活，才算活出個人樣？
對棠夫人而言，所謂人樣，是手握江山，位高權重，只要能達目的，什麼親情友情和菩薩心腸統統可以見鬼去。
而她的女兒棠寧（吳可熙 飾），就成了全片最飽受摧殘的人。
在影片中，棠寧成了棠夫人的人肉武器，棠夫人利用女兒睡服了一個又一個男人，她對棠寧說：你就是公主命，丫鬟身。
但是，對棠寧而言，所謂的人樣，是自由，她想自由的掌控自己的人生，因此我們看到，在電影裡，最後明知不能活著上岸，依舊乘上了出海的船。
棠寧有個女兒，叫棠真（文淇 飾），棠真很羨慕閨蜜能和男友你儂我儂。
棠真以為的人樣，是愛情，是陪伴，是寂寞的心需要慰藉。所以，當她被那個自以為純淨的男生強姦後，純真和幻想一併煙消雲散。
棠夫人經常教育棠真，當你看見恐怖的東西，只要勇敢去面對，你就再也看不見它了。
然而，這些年，在棠夫人言傳身教的薰陶下，棠真變得和棠夫人一樣，成了恐怖的東西。
30年後，棠真成了當家人。
老邁的棠夫人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儘管她飽受折磨，但棠真拼命保其性命。當然，棠真不是出於愛，而是要讓她同自己一起，品嚐這恐怖的滋味，所以才會在醫院祝棠夫人：
長命百歲，萬年富貴。
那年的臺灣電影，我自己最喜歡的就是《大佛普拉斯》和《血觀音》，這兩部電影構成了一幅臺灣社會全景圖。《大佛普拉斯》告訴人們，底層，最普遍的結果是不得好活；而《血觀音》給我們揭露的事實是，頂層，最壞的結果是不得好死。
到底怎麼活，才算活出人樣，電影沒給出答案。但電影的末尾浮現了一行字：
世上最可怕的不是眼前的刑罰，而是那無愛的未來。
陳丹青有一次說，年輕的時候，想買大房子，開好車，有迷人的伴侶。這些都是很好的想法，但要搞清楚，這是慾望不是理想。
我時常會想起這段話，好讓自己分清，誰是完全被慾望野心和虛榮驅使的人，誰又是有理想，有真心，做事情的人......
這幾年，我愈發覺得，那些喜歡算計的人，反而動不動就說為你好。可私底下做的事，都是怎麼利用你讓他更好。
比如，影片中，棠夫人嘴上拉攏林議員投靠馮秘書，一起同甘，等到林議員調出30億後，又滅人全家，毀屍滅跡。
比如，電視裡的馮秘書，說的都是為人民服務的口號，可實際上，老百姓存到銀行的那30億又被他們這些人神不知鬼不覺的中飽私囊。
楊雅喆導演的這部《血觀音》之所以在臺灣如此受到推崇，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電影是根據真人真事改編。
有網友說，《血觀音》藏著許多臺灣政治的黑歷史，片中滅門案映射的是“劉邦友血案”，1996年，桃園縣發生了一起轟動全臺的命案，包括縣長劉邦友在內的8個人慘遭槍決式的集體屠殺......
而棠夫人本名余月影，被推測是曾任高雄高雄縣長，總統府資政的餘陳月瑛，她曾因涉“新瑞都百億貸款案”遭判刑。
還有影片裡的議長、院長、秘書長都有所指，或許這也是導演直呼評委“有種”的原因。
看到《血觀音》裡一個個被推到臺前的女人，我突然想到《紅樓夢》，在《紅樓夢》的大勢裡，一個個女子無論貴賤賢愚，名字都記在“薄命司”裡。
無論鳳姐有多少妙語，有多少手腕，最終也跳不出這個大勢，晴雯就算低調做人，圓滑處世，依然難逃大勢，妙玉出了家，跳出三界外，還是落入賊手。
時勢和命運作弄人如此，不如縱情縱性活一場。
就像《血觀音》中反覆強調的那樣：政治的黑吃黑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人性的淪喪，是無愛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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