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上書 番外之理想的父君

理想的父君


半夜,白滾滾從床上爬起來,雖然還渴睡地閉著眼睛,但他心裡知道現在是寅時初刻,該起來給九九蓋被子了。白滾滾頭一點一點地緩了一會兒,終於睜開了眼睛,他迷濛地看向身邊,卻發現身旁的被窩竟然是空的。白滾滾一驚,差點掉到床下去,他終於想起來,他已經不和九九睡一個房間一個月了。

九九受傷了,這一個月一直昏迷著,自稱是他父君的那個好看叔叔照顧著九九,他們就睡在他隔壁。

白滾滾一直記得一個月前的那一天。謝孤栦叔叔帶他來找他孃親,碰到那個和他頭髮顏色相同的好看叔叔。好看叔叔問他是誰,他誠實地告訴他,他是九九的兒子,好看叔叔當場就把藥碗給打翻了。白滾滾好奇地問好看叔叔他又是誰時,那個叔叔說,他是他的父君。

神仙界裡,父君是什麼意思,白滾滾雖然是個剛回仙界的小仙童,也是很明白的。父君就是爹爹的意思。

當時白滾滾是很震驚的。因為他早就懷疑九九說他是她一個人生下來的這話,是騙他的。但是他同時又是一個嚴謹而審慎的小仙童,不容易被人欺騙,他就很是警惕地躲過了好看叔叔揉他腦袋的大手,謹慎地問了好看叔叔一句:“你說你是我父君,那就是我爹爹了,可九九告訴我我沒有爹爹,那你怎麼證明,你就是我爹爹呢?”

好看叔叔愣了愣,神情竟像是有些難過,看了他許久,問他:“你孃親,是這樣告訴你的嗎?”

他誠實地點了點頭。

好看叔叔又揉了揉他的小腦袋:“是爹爹不好,讓你和孃親受苦了。”

那日,他們兩人陪在昏睡的九九身邊,一起照顧了她很久。

後來,白滾滾從最信任的謝孤栦叔叔嘴裡聽說,那個自稱是他爹爹的好看叔叔,是神仙界非常厲害的一位神尊,乃曾經的天地共主,碧海蒼靈的主人,四海八荒整個神仙世界,都要尊他一聲帝君。同時,謝孤栦叔叔告訴他,這個叔叔真的就是他的爹爹,是他的父君。謝孤栦叔叔說這些話的時候,還有一個拿著一把鐵扇的叔叔在一旁笑著幫腔,說他是他父君的老來子。被他父君身邊服侍的那個叫做重霖的管事哥哥幽怨地瞪了一眼。

什麼是天地共主,什麼又是碧海蒼靈,以及什麼又是老來子,白滾滾也不是很懂,但那位好看叔叔,竟真的是他父君麼?他有點興奮,又有點緊張,有點忐忑,還有點焦慮。

和九九隱居在凡世的時候,白滾滾想過很多次,若他有個爹爹,這個爹爹該是什麼樣。他所憧憬的理想爹爹,長得雖然可以不如九九好看,但廚藝是一定要比九九高的,劍術也是一定要比九九好的,他還要按時起床,並且從來都不踢被子。

所以,在已經有九成相信好看叔叔就是他爹爹的那個下午,白滾滾主動找去了他孃親房中,和他父君一起照顧了會兒他孃親之後,懷著興奮、緊張、忐忑、又焦慮的心情,和他父君展開了一場意義重大的對話。

白滾滾坐在比他還高一個頭的太師椅上,因為腳不能沾地之故,失了一點威嚴,他就把背挺得直直的,雙手握成兩個小拳頭放在膝蓋上,努力營造出了一點沉穩感。

他慎重地看向坐在九九床邊的他爹爹:“謝孤栦叔叔說你的確是我的爹爹,還說我應該叫你父君,那我今天來找父君,其實是有幾個很重要的問題想問一下父君。”

他父君原本拿著溼潤的棉帕在給九九擦手,聽到他自然而然脫口而出的父君二字,唇角微微動了動。白滾滾看出來那是個笑,放鬆了一點點。但一想到這場對話何等重要,又立刻挺直了脊樑。

他父君將棉帕放進玉盆中,又握著他孃親的手放進棉被中捂著,然後才看向他,上下打量了他一遍:“滾滾,你坐這麼直,是幹什麼?“

白滾滾不敢掉以輕心,一臉鄭重地和他父君對視:“因為我要問父君的問題,很嚴重。”

他父君看了他一陣:“那你問吧。”

白滾滾用一種講鬼故事的嚴肅口吻問他父君:“父君,你的廚藝比孃親好嗎?”

他父君靜默了一下:“我覺得還可以。”

進來收拾玉盆的重霖哥哥跌了一下。

白滾滾不太明白還可以是什麼意思,本著謹慎又問了一遍:“還可以,是比孃親更高明的意思嗎?”

他父君又靜默了一下:“和你孃親比起來,稍微有一點點的差距。”

正收拾著玉盆的重霖哥哥又跌了一下。

白滾滾點了點頭,雖然只是一丟丟的差距,但是也說明他父君的廚藝並沒有他孃親高明,白滾滾有點失望,他嘆了口氣:“那第二個問題,父君你的劍術有比孃親好嗎?”

他父君這次回答得很利落:“和你孃親比,天地之別吧,我是天,她是地。”想了一下,又糾正道:“不,我是天,她是海底。”

白滾滾哇嗚地張大了嘴巴,感到了一點振奮,不禁再接再厲地發問:“那父君你按時起床嗎?你踢被子嗎?”

他父君再次靜默了下,然後很真誠地回答他:“當然。”

他想了一下:“當然按時起床,當然不踢被子是嗎?”

他父君沉穩地點頭:嗯。“

收拾完玉盆的重霖看了一眼他父君,那神情,像是欲言又止,又像是一言難盡,但最終他什麼話都沒有說,端起玉盆躬身退了出去。

白滾滾坐在椅子上總結了下,感覺對他父君的這幾個回答還算滿意。雖然父君的廚藝沒有孃親好,但是隻差孃親一丟丟,況且他劍術好,還按時起床不踢被子,雖然算不上非常理想,但也是一個還算理想的爹爹了。他就放下了心,鬆了一口氣似地靠進了椅子裡,嘴上露出了一個開心的笑。他父君好像也鬆了一口氣。

但這時候,桌子上的一碟糕點突然闖入了白滾滾的眼簾。白滾滾猛然想起來一個同樣很重要卻被他忘記了的問題,趕緊又坐直起來:“父君,我還有一個問題!”

他父君也坐直了:“你說。”

白滾滾伸出兩隻小手掌,一隻手豎起三根手指頭,一隻手豎起四根:“假如,孃親做了七塊鹹糕,然後裝成了兩碟,一碟有三塊糕,一碟有四塊糕,那在我們家裡,父君你覺得,我們應該如何分這個糕呢?”

他父君思索了一瞬:“你三塊,你孃親四塊吧。”

白滾滾完全沒有想到,就算回到了神仙界,要是九九做了七塊糕,他依然只能吃三塊。他不能接受地愣在了椅子上。

他父君看到他這個模樣,試探著改口:“或者我們滾滾孝順,覺得應該父君三塊,孃親四塊,是嗎?”

白滾滾覺得這個答案真是太喪心病狂了,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他的父君,顫顫巍巍地爬下了凳子,一言不發地朝外走去。小小的背影充滿了神傷和孤寂。在他已經走到了門口時,他父君終於意識到了問題所在,真誠地想要挽回他:“滾滾,分給你三塊,是父君深思熟慮過的,因為糕吃多了,小孩子會蛀牙。”

滾滾冷酷地沒有回頭,悶悶地:“不要欺負小孩子不懂事,甜糕吃多了才會蛀牙,鹹糕吃多了並不會。”說完很有骨氣地打開門走了出去。

在白滾滾的心裡,他私自給他父君設置的這場考試,他父君完全不及格,他對這個爹爹並不滿意。並且感到了做一個小仙童的艱難。雖然他並不知道,其實做一個小仙童並不艱難,只是做白家的小仙童會比較艱難罷了。

而今夜,當白滾滾走在去隔壁九九房間替她蓋被子的道路上時,不小心又想起了這些令人感到憂愁的事,他老成地嘆了一口氣,然後輕輕推開了九九的房門。

紅木床邊,亮著一顆夜明珠,柔光滿室。白滾滾抬眼望去,卻並沒有看到九九,只看到若玉山傾倒似的一個背影側身躺在床的外側,看那如瀑銀髮,便知道是他的父君。

父君雖沒有轉過身來,但滾滾知道他沒有睡著,因他此時正抬手向裡,將雲被拉上來了一些。夢遊似地走過來一直就算不得特別清醒的白滾滾突然明白了,不見了的九九應該就睡在床的裡側,躺在父君的懷裡,父君這個動作正是在幫九九蓋被子。

反應過來的白滾滾,又終於想起來,其實這一個月裡,雖然他每天晚上寅時初刻都會記得過來幫九九蓋被子,但每次房門都是拴上的,他推不開,就又沿路返回去,爬上床繼續睡了,能進九九房間,今晚還是第一次。

看著眼前的畫面,白滾滾心想,哦,原來這一個月都是父君在為九九蓋被子,好吧,雖然這個父君和自己理想中的父君還有著一定的差距,但是這一點他做得很好,看來他很會照顧九九。

他完全沒有想過他娘還在受傷昏睡中,半夜踢被子的可能性其實並不太大,踢被子的當然另有其人。但畢竟他還太小,心思也很單純,因此只是單純地感動,並且感到有點喜歡這樣的父君,很是放心地離開了九九的房間,甜甜地回去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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