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寫:行走在青藏高原的“樹語者”

特寫:行走在青藏高原的“樹語者”

朱海峰在青藏高原的冰川上留影。受訪者供圖

新華社北京3月12日電(記者袁全)42歲的朱海峰是中國科學院青藏高原研究所的一名科研人員,也是一名“樹語者”。

他利用樹木年輪,而不是精密儀器,去研究青藏高原上的冰川變化。

冰川總是沉默,樹木卻有語言。年輪就是樹的語言。樹墩上的同心圓環,植物學上稱為年輪。年輪一年產生一環,最靠近樹皮的圓環是最新形成的。

年輪不僅可反映樹木年齡,還可反映樹木生長的氣候條件。

“氣候寒冷的時候年輪長得比較窄,氣候溫暖的時候則比較寬,這可以反應當時氣候的冷暖變化。”朱海峰說,“如果有石頭砸中一棵樹,樹就會留下一個傷疤,而通過樹輪就知道傷疤是何時形成的。”

樹木的年齡和生長反映了高原上冰川的運動。自2009年以來,朱海峰一直用樹輪來尋找冰川歷史的痕跡。隨著冰川融化,冰河床上沉積物逐漸暴露,且會有新樹種開始生長。科學家通過冰川退縮跡地上樹木的更新,來推斷幾十年甚至上百年前冰川退縮的時間。

朱海峰自詡是一名“樹語者”。對他來說,年輪就是樹的語言,就像照相機的底片,既隱藏著冰川的過往,更隱藏著預知冰川未來的密碼。

特写:行走在青藏高原的“树语者”

青藏高原及其周邊山脈是全球中低緯度冰川分佈最為集中地地區,為亞洲多條大河提供水源。受訪者供圖

冰川儲存了全球約69%的淡水。青藏高原上的冰川,孕育了許多大江大河,它的融水直接灌溉了下游的土地,滋養著亞洲數國的居民。但隨著氣候變暖,它們卻正在快速消融。

“冰川和人類的命運是緊密聯繫在一起的,預知它的未來,其實就是預知我們的未來。”朱海峰說。

每年,朱海峰和他的同事們都會花兩、三個月的時間在氣候寒冷的青藏高原上開啟一場尋樹之旅。他們在多雪的山中紮營,被冰風吹打,在稀薄的空氣中喘著粗氣呼吸。

由於高原地處偏遠,氣候惡劣,冰川觀測途徑稀缺,目前大多數研究都是基於衛星數據,且只能提供約近30年的短暫記錄。

在他看來,尋找一棵適合的樹,不僅需要專業的知識,更需要執著的毅力。因為並不是每棵樹都能代表冰川說話。只有最古老、受傷或枯死的樹木才具有最準確的記錄。

特写:行走在青藏高原的“树语者”

由於地處偏遠,難以到達,高原地區的冰川觀測資料少,數據匱乏。受訪者供圖

朱海峰的研究並不需要砍伐樹木,而是通過鑽取木芯樣本的方式來獲得樹木年輪的截面。他們往往用一根空心鋼管鑽取,然後把木芯取出來送到實驗室,用特殊的技術和設備進行檢查和分析。

“我們鑽取出來的木芯,一個年輪代表一年,這樣我們一層一層往裡數,就可以知道這個樹的年齡了。通過這個樹的年齡,我們就知道冰川什麼時候從這個地方開始往回退縮了。”

朱海峰說,這種方法給樹木留下的傷口只有鑽孔大小,對樹的影響很小。它很快會分泌油脂把傷口堵上。

樹木是安全的,但研究人員卻常面臨險境。

特写:行走在青藏高原的“树语者”

研究人員在鑽取樹木年輪的樣本。受訪者供圖

2011年在一次西藏科考中,朱海峰和同事在鑽取樹芯時被當地村民發現並遭到圍攻。村民的普通話說得不好,他們看著滿臉鬍子的朱海峰不像是科學家,倒像是破壞森林的非法木材商人。最後為了解釋清楚,朱海峰只得叫了警察才得以離開。

尋找樹木並不容易。研究人員要常走彎路,遇險阻,還要撥開重重迷霧。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要忍受高原反應。

“如果我們找到一千棵樹,最後發現可能只有十幾顆有用。”朱海峰說。“世間尋找真知的路大抵都是這樣吧。”

朱海峰認為,科學研究既需要理性也需要感性。每當感覺快被困難打倒的時候,他就會用寫詩唱歌的方式為自己打氣加油。

他寫過一首詩:“在世界的中間,有一群高山,它們環繞著高原……如果你來到這裡,最好不要著急。調整氣息,享受寂靜。這裡的人們,轉動經筒,為世人求祈;這裡的人們升起經幡,向世界祝福。扎西德勒。扎西德勒。”

研究很難,但卻值得。十年時間,朱海峰拜訪了青藏高原上數千棵樹,終於拼湊起三十多條冰川的過往。他的研究結果已在多個國際科學期刊上發表。

他說:“這些研究成果還表明,利用樹木數據來了解冰川運動,並幫助人們應對全球變暖的方法是可行的。”

“女兒曾經問我,北京那麼多樹,為什麼非要到高原上去找?我告訴女兒,高原上的樹會說話,會講冰川的故事。”朱海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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