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色酗酒撒謊,還偷了老婆很多錢,卻被華山老道看中,流芳千古

崇禎九年。

大明時任戶部尚書侯恂因被閣臣薛國觀、溫體仁等構陷削職。下獄之時,掃視堂下諸僕說:“你們的衣食都取之於我,如今誰肯跟我去服侍我呢?”

諸僕猶在面面相覷之時,早有一老僕越眾而出,大哭拜於堂下,表示願往。

他好色酗酒撒謊,還偷了老婆很多錢,卻被華山老道看中,流芳千古

誰知侯尚書掃了他一眼,卻開始大搖其頭起來。

此僕姓郭名尚,以郭老僕之名行於世,他從十八歲時跟著侯執蒲,後來開始服侍公子侯恂。

萬曆四十三年(1615年),侯恂中舉,翌年進士及第,身邊都跟著郭老僕。天啟年間,侯恂父子三人因得罪魏忠賢罷官歸裡,閒居數年。崇禎即位後誅除閹黨,重新起用侯恂。侯恂一生宦海沉浮,足跡行遍大半個中國,西抵秦涼(山西道御史),南達貴州(貴州巡按,平息水西土司安邦彥之亂),北至居庸關(以兵部侍郎巡邊黃花鎮),最後督治昌平。十幾載寒暑之中,身邊跟著的都是郭老僕。

可見這位老僕人實在很得侯家信任,那麼是因為他辦事得力麼?

答案是並不。

恰恰相反,用現在的話來說,這位老郭頭簡直奇葩之極。讓我們看看他的一些奇葩事。

1、好色如命

侯家在南圃這個地方有一處別業。別業即別墅。南圃具體在哪裡今天已經不詳,應該就在歸德府的南邊,可能只有侯家自己人這麼稱呼。侯家兩代高官,當然是建得起別墅的。

我們都知道別墅是不大可能經常去住的,侯家在去歸德府治十里之遙的地方有個南園,這才是他們常住的宅子。既然不常有人,南圃那邊自然需要有人隨時打理、看守。侯家對郭老僕還是信任的,就把他派去辦這個差事。

老僕一離開侯家就立刻開始放飛自我,把自己那些不良嗜好發揮得出神入化。過了很久,侯恂他們到別墅去住,喊了很久也沒人開門,最後進去一看,只見院中花木枯死,雜草長滿了臺階,屋裡灰塵也積了厚厚一層,牆角蛛網暗結……顯然老僕既不曾打理過院子,也不曾收拾過屋子,而且有可能都好久沒回來住過了。

不用說,侯恂看到這一切非常生氣,但生氣也沒用,眼前最要緊的是趕快找到老郭。

過了兩天,派出去的人回來報告說在鹿邑才找著老郭,但場景極其荒唐。侯恂聽說也大覺驚異,跑去一看,可不荒唐咋地!

只見鹿邑的城門樓上,郭尚一身文士長袍,瀟灑地束著發,頷下一縷長鬚飄然,完全是一副士大夫的打扮。在他面前的案上,擺放著從別墅裡攜來的琵琶,指尖偶一拂過,聲如玉珠落盤。再看他左手臂彎中,竟然摟著一個美豔的婦人,兩人正自喜笑盈盈郎情妾意,時不時對個嘴兒,親完那婦人便端起酒杯遞到郭尚唇邊讓他飲酒。

這時的郭尚風采照人,即使真正的士大夫侯恂看了,也找不出一絲瑕疵。若無人點破,絕無一人敢相信他不過是侯家一僕人!

侯恂瞬間明白了身邊下人的心情,面對這樣的郭老僕,也難怪他不敢徑直去叫人,畢竟他也不敢隨便去跟別的士子說話。

這件事的結局是侯恂可能並沒當場發作,而是給足了郭老僕面子,等喝完酒才把他叫回家。至於回家之後侯恂當然生了很大的氣,嚴令郭老僕不準再在近旁伺候,守別墅的工作自然也不讓他再幹了。

這件事可能發生在侯家父子罷官居家期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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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酗酒誤事

好色之外,老僕尤其好酒。

崇禎初年侯恂起復後,赴京師上任。此時自然要挑選一些精幹的僕人跟著去,而留下一部分昏聵老朽之人留守老宅,不用說,郭老僕自然是在留守之列。可他不幹,三番五次固請,實在讓侯恂煩不勝煩,帶他去了京師。

這次他應該一改前愆了吧?

並沒有。

到京城之後,郭老僕百事不理,比主人都更像大爺。他每天清早到城隍寺買酒,酣飲沉醉,日日忘歸。偶爾一天早上,侯恂會交待他去辦某事,可郭老僕天天喝酒,結果就是每次都把交待的事忘得乾乾淨淨。把侯恂氣得不要不要的,他雖涵養極佳,也忍不住怒罵一頓,然而郭老僕渾然不以為意,只把他責罵的話當成催眠曲,這邊侯恂罵得熱鬧,那邊老郭已經鼻息如雷。

久而久之,侯恂再也不安排他去辦任何事了。但從另一方面來說,侯恂仍然沒斷了老僕的經濟來源,也確是度量極闊。這正好證明他是極富人情味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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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滿口謊話

郭老僕有四個兒子,子嗣真是好生興旺,孩兒媽就是他騙來的。

郭氏婦是燕人(河北一帶),姓姚氏。她嫁了好幾回人,丈夫都死了,這樣她就有了很多財產。姚氏說:“看來我應該嫁給當官的。”老僕聽說後心生一計,他告訴姚氏自己正是官員,就這樣輕而易舉就解決了終身大事。

姚氏明白受騙之後常常大哭繼以大罵,揪他耳朵、撓他面門,老僕臉上常帶指痕,日子倒也終於過了下去。

由上可知郭老僕人品有多惡劣,而侯恂在歷史上則風評極佳,以清廉見稱,按說這樣眼裡不容沙子的人會非常討厭被人欺騙了。於是有人問了,侯恂為什麼不狠狠心把老僕趕出府去?

其實在古代大家族裡,除非是犯了類似謀財害命的根本性錯誤,或者說主家樹倒猢猻散,一般是極少發配男僕出府的。侯家養著這個老僕,成事不足而敗事有餘,可說是白白養活他,雖然侯恂往往都原諒了他,但要說真正託以大事,那是怕年也要過錯的。

但隨著侯恂生命中最大劫難的到來,郭老僕終於像囊中之錐一般脫穎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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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九年。

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這年侯家迎來了大難。薛、溫二閣臣授意宋之普等彈劾侯恂靡餉誤國,崇禎大怒,削其職,不久,系入獄。

臨行之時,遂有問諸僕“誰當從乎”之句。

答案既意外,又不意外。

當他看到郭老僕越眾而出時,心裡最先浮現的,竟是一絲辛酸和欣慰。

侯恂的思緒不由飄回了幾十年前:那一年他偶經西嶽華山,遂動了隨喜之念。華山自古就有“一條路”的說法,上山的道路何等兇險?然而侯恂確非尋常貪財惜命的官吏可比,他當先而行,一路披荊斬棘、攀崖懸洞,終究登上了絕頂。當時還是郭小僕的郭老僕一路堅定跟隨著他,手挽鐵索、身背行囊,也登上了峰巔。疲憊而從容。

兩人在峰頂遇到一個老道士,自雲已活了180歲,他對侯恂說:“你是個貴人,然平生雖然能建立很多功業,福用卻少。你在成為三品大員後就會遇到大難,並且在你的一生會有五次大劫,若都能平安度過就能活到耄耋之年(耄,八九十歲;耋,七十歲)。你身邊的這位老僕人會在最危難的時候幫助你、保護你,請你好好對待他。”

從那時起侯恂就知道,雖然兩人世俗的身份有高下之別,但作為人的稟性卻是一樣高貴。

“怎麼會是你呢?”侯恂望著郭老僕。

老僕大哭:“主人盛時如何待我,老僕心裡清楚。今主人患難,自當盡心竭力,效犬馬之勞。華山老道士之言,或許正應驗在今日吧。”

疾風才知勁草,家傾方識忠僕。世界上總是有那麼一些人,在眾人都營營碌碌的時候半醉半醒,在眾人都退避三舍之時卻迎難而上,綻放出最耀眼的光,證明自己遠比他人高貴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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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郭老僕說出這句話開始,他再也沒有飲過一滴酒,也再沒有誤過一次事;

他也再沒有在家裡過過一次夜,儘管家中有美妻,有四子。

薛國觀和溫體仁先後秉政,對待政敵異常嚴苛,叫錦衣衛、東西廠這些番子嚴密注意和侯恂往來之人,欲抓住把柄治其重罪。侯家一向交好之人,包括親朋故舊,全都避諱而去,只有郭老僕為了不引起番子的注意,常常穿得破破爛爛的,披星戴月以事侯恂。他還偷偷在老婆姚氏那裡拿了很多錢出來,買了酒食去巴結那些番子,老僕本身就是好酒之人,對這些場面簡直無師自通,番子們都給他維持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大開方便之門。

就這樣七年過去了,侯恂始終沒有被殺,及至崇禎十五年被赦出獄,以兵部侍郎總督七鎮軍務,視師河南,欲解開封之圍。

臨行前,侯恂想把郭老僕帶到軍伍之中,就先提拔他當了軍官,戴將軍冠,穿將軍服,讓他回去見姚氏。姚氏大喜,至此幾十年夫妻,終得一償夙願。

然而那七年戒酒、謹身、慎行的生活,於老僕實不啻人間最痛苦的煎熬,他是酒色財氣的俗人,只不過時勢使然做了英雄的事蹟,一旦大事已了,便又肆其所好了。

他知道自己做不了軍官,把將軍服又還了回去,拜謝侯恂說:

我一生嗜酒,現在七年不飲酒,此後要日夜痛飲補償自己。軍官是做不了啦!

不久,飲酒加以積病,飲酒以致疾病,郭老僕重病而死,年五十七歲。

明末清初的商丘城北金家橋,有一座孤墳,碑上有一篇墓誌銘,出自一位至今仍十分有名的文學家之手。文中所述正是義僕郭尚,郭老僕在當時便已名播兩河(河南、河北),到了今日文以人名、人以文顯,更算得上是流芳百世了。

而這位文學家名叫侯方域,表字朝宗,是歸德府(即今河南商丘)人,為侯恂次子,戶部尚書古稱司徒公;侯恂之父名侯執蒲,為萬曆朝太常卿,即文中“太常公”。

那篇墓誌銘,就是有名的《郭老僕墓誌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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