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陸判:“換心換頭”喜劇下深藏的小人物悲傷與無奈


“聊齋”陸判:“換心換頭”喜劇下深藏的小人物悲傷與無奈

“陸判”是《聊齋志異》中一篇極有趣的小說。

作者豐富的想象力在這個故事中有著淋漓盡致的體現,不僅“換頭”、“換心”的情節設置驚悚奇幻,而超越人鬼之間的親情友情愛情,更在短短的兩千字中有著生動的體現。

這是一篇奇異的故事,也是文人的一場心靈浪漫。種種在現實中無法抵達的夢想,通過鬼斧神工得以實現。喜劇的背後,深藏的是小人物的悲傷與無奈。

1、打賭

朱爾旦是個用功努力的讀書人,性格亦是豁達豪放。

然而他的命運卻不怎麼好。天生不夠聰明,怎麼努力也彌補不了智商,總是寫不好文章,考不取功名。他一心向往漂亮的女子,最終卻只能娶一個容貌尋常的妻子。

這一日,朱爾旦與幾個朋友一起吃飯,有人戲弄他說,你不是一向以膽大豪氣自居嗎?你若是敢在深夜去“十王殿”中,把那個判官揹回來,我們大家一定請你喝酒。原來不遠處有個“十王殿”,裡面供著很多木雕的鬼神塑像,其中有個判官,綠臉紅鬍子,面貌十分兇惡。時常在半夜裡,周圍人會聽到有審訊拷打聲,讓人毛骨悚然。


“聊齋”陸判:“換心換頭”喜劇下深藏的小人物悲傷與無奈

這麼可怕的塑像,大家料定朱爾旦一定不敢,不過增添一個嘲笑他的藉口而已。不想朱爾旦二話沒不說,當即起身離去。不一會兒,就聽見他在門外大喊:“我已經把這位大鬍子宗師請來了!”他將判官小心放在桌子上,然後恭恭敬敬地敬了三杯酒。

眼見這個兇惡的判官就站在眼前,書生們都十分害怕,都讓朱爾旦趕緊再給搬走。朱爾旦於是將一杯酒撒在地上,對判官說:“學生粗魯無禮,大宗師請別見怪。我家離這裡不遠,您什麼時候有興致,請來我家飲酒,別因為人神殊途而見外。”說完,朱爾旦便又將這兇惡判官背了回去。

2、踐約

眾人感佩朱爾旦的勇敢,第二天便請他喝酒。朱爾旦喝了半醉回家,似乎還未進行,便又繼續挑燈獨酌。這時,忽然有人推門而入,正是昨天他背過的那位判官。朱爾旦嚇得連忙站起來說,難道是我昨夜冒犯了您,您今天就來要我的命來了?

判官面目雖然兇惡,人卻著實不壞。他撫須而笑,說道,非也非也。昨天你盛情請我來喝酒,我今夜正好有空,便來踐約來了。聽判官這麼說,朱爾旦很高興,當即請判官坐下,二人一起飲酒聊天。判官自稱姓陸,沒有名字,他與朱爾旦聊得十分投機,酒喝得格外痛快,一直喝到大醉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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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換心

此後,陸判三五天就來找朱爾旦飲酒,倆人情意越來越深。有時朱爾旦拿出自己寫的文章給陸判看,陸判都搖頭說寫得不好,讓朱爾旦很是鬱悶。

一天晚上,朱爾旦喝酒後先睡著了,夢中忽然覺得肚子有點疼,醒來發現,自己的肚子已經被割開,而陸判正坐在床邊,正在一條條整理他的場子。陸判笑著告訴他,你別害怕,因為你太笨了,我給你換顆聰明的心。

說完,陸判將腸子整理好,又把朱爾旦的肚子縫好,用帶子纏住腰。朱爾旦沒覺得太疼,只有點麻木而已,看看床上床下,也沒有絲毫血跡。陸判將一塊肉放在桌子上,告訴朱爾旦,這就是你那顆心,因為毛孔被阻塞了,所以你才文思不暢,寫不出好文章。我是在陰間找了半天,在成千上萬的“心”中,挑了這麼一顆優秀的心給你換上。

天亮後,朱爾旦的傷口已然癒合,肚子上只有一條紅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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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換心後的朱爾旦文如泉湧,過目不忘,寫出的文章讓陸判讚不絕口。不久朱爾旦便一舉考上了秀才,隨即,又考中了舉人。朱爾旦突然進步神速,讓同學朋友都十分驚詫,問他原因。朱爾旦也不隱瞞,告訴他們陸判給自己換心的事兒。大家都很羨慕,也都想與陸判結交,陸判答應了。

到了晚上,眾人擺上酒宴,陸判應約而至,無奈他的相貌太兇惡,目光太銳利,大家沒有朱爾旦的豪氣和膽量,不一會兒就一個接一個地找藉口跑了——不夠勇敢的人也擔當不了非凡的友情。

4、易頭

眼見大家都被嚇走,朱爾旦和陸判哈哈大笑,攜手會回到朱家繼續喝酒。

酒過三巡,朱爾旦對陸判說,蒙你給我換心,讓我文思泉湧,好運頻頻,無比感謝。你本事這麼大,我還有一件事想求你,不知道可以幫忙不?你可以給人換心,能不能給人換個頭呢?我太太吧,為人很好,但長得不夠漂亮,我一直為這個耿耿於懷,所以……

陸判笑了,說可以,但你得容我慢慢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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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數日,陸判忽然半夜來到,手中提著一個包袱。他對朱爾旦說,這就是你要的東西。美人頭實在是不好找,剛剛找到一個,我就趕緊來了。朱爾旦伸手一摸,發現脖子上的血還是溼的。

二人來到朱爾旦妻子床前,她正側身睡著。陸判拿出一隻匕首,用力一切,便割下了朱太太的頭,隨即將美人頭按上,用力按捺好。隨後,他讓朱爾旦將那顆頭埋起來,便悄然離去了。

朱妻第二天醒來,覺得脖頸間有些發麻,便用手揉搓,卻搓得滿手是血,嚇得她大叫。照鏡子一看,已然面目全非,不覺驚駭莫名。這時朱爾旦進來,告訴妻子緣故。再看妻子容顏,果然貌美如花,彷彿是畫中人一般。

朱爾旦對換了頭的妻子很滿意,卻不知道這顆頭的來歷。

原來這是一位官員、吳侍御女兒的頭。吳侍御的女兒在上元節那日去十王殿遊玩,被一個無賴看到起了歹心,晚上偷偷來到吳侍御家,逼奸不成將之殺害。吳家第二天發現頭沒了,又聽說朱爾旦妻子換頭的事兒,派人來看,果然是女兒的模樣,於是以為是朱爾旦殺了女兒,便上告官府,將之抓了起來。


“聊齋”陸判:“換心換頭”喜劇下深藏的小人物悲傷與無奈

當夜吳侍御和夫人都夢到了女兒,她告訴父母,是別人殺死自己的,與朱爾旦無關,頭是陸判給換過去的。她告訴父母說,我的身體雖然死了,但頭還活著,您就別跟朱家為難了。吳侍御按照女兒的指點,抓到了真正的兇手,還與朱爾旦認作翁婿。

這些當然都是陸判的安排,好大哥真是太給力了!

5、鬼父

雖然朱爾旦換上了一顆聰慧的心,秀才、舉人都輕易得中,可連考三次進士,都因違規而落榜,他無比灰心,從此放棄了科舉之路。光陰輾轉,三十年過去了。這一日,陸判來告訴朱爾旦說,你的陽壽要盡了,五天之內就要死去。朱爾旦問他,你能不能救救我?陸判說,天命不可違,你是豪放達觀的人,難道還看不破生死嗎?

朱爾旦點頭,於是準備好後事,便從容死去了。


“聊齋”陸判:“換心換頭”喜劇下深藏的小人物悲傷與無奈

第二天,朱太太正在扶棺哭泣,忽然看到朱爾旦竟然從外面冉冉走來,他告訴妻子說,我現在是鬼了,但牽掛你們孤兒寡母,所以來看望你們。因為陸判幫忙,我現在在陰間掌管文書,也是個官員,過得很好,你不必擔心。陸判和我一起來的,你趕緊準備酒菜,我們要喝幾杯。

朱夫人聽了,連忙擺上酒菜,果然就見陸判和朱爾旦在屋中飲酒談笑,一如從前。可等到半夜時分再去看,兩個人都不見了。

此後,已經是鬼的朱爾旦依舊時常回家,除了吃飯睡覺之外,還料理家務,教導年幼的兒子讀書。一晃十年過去,兒子已經長大考中了秀才,卻不知道父親早已死去多年了。慢慢的,朱爾旦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終於有一天,他對妻子說,我們就要永別了,我要調到遠方去做官,再也來不了了。

妻子很悲傷難過,朱爾旦安慰她說,我們的兒子已經長大,家境也還好,天下哪有不分離的夫妻呢?又對兒子囑咐說,你好好讀書,十年後我們還有機會見一面。

說完這些朱爾旦飄然離去,從此再也沒有回家。


“聊齋”陸判:“換心換頭”喜劇下深藏的小人物悲傷與無奈

朱爾旦的兒子叫朱瑋,他在25歲那年考中了進士,奉命去祭祀西嶽華山。路過華陰的時候,忽然看到有一輛車直奔他而來,車中正坐著父親。朱瑋連忙下馬,跪在道旁哭泣。朱爾旦對他說,你官聲很好,我很欣慰。隨後解下佩刀送給兒子,告訴他,佩戴這把刀,可以富貴。朱瑋想去追父親,卻見車馬如風,轉眼就不見了。

朱瑋細看這把刀,做工十分精緻。上面還刻著一行字:“膽欲大而心欲小,智欲圓而行欲方”(為人要敢於任事(膽欲大)但一定要思慮周全;智慧要圓通,行止一定要規矩端方),想起父親生前死後的種種,不覺感慨萬千。朱瑋記著父親的教誨,後來官至司馬。他的兒子更是青出於藍,做到了總憲的高官。

“聊齋”陸判:“換心換頭”喜劇下深藏的小人物悲傷與無奈


小說名叫“陸判”,作者實際上為我們講述的,卻是書生朱爾旦的故事。他的奇幻經歷,也是一個尋常書生的全部夢想吧?擁有一個聰慧的心,能夠文思泉湧;擁有一個漂亮的妻子,享有閨房之樂;擁有一個前途遠大的兒子,得以光宗耀祖……在現實中,這樣的願望哪裡容易實現?

然而陸判出現了,這個冥間判官具有超凡的神奇力量,他輕鬆將這一切全部解決,真是又浪漫又圓滿。

我們當然知道,這一切都是虛幻的。可人生辛苦不易,有夢想足以慰風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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