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陸游,真的是有一種情結。
就是有那麼一種男子,既可以有蕩氣迴腸的兒女情,也可以有金戈鐵馬的英雄志。
01
“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陸游與唐婉的愛情,悽婉哀絕,但是傷心之事何處沒有?天下多少有情事,世間滿是無奈人。
愛情的難以圓滿,是封建社會的家常便飯,我更佩服的是,陸游在自己心在滴血的情況下,仍舊沒有忘記自己的責任,沒有停止“位卑未敢忘憂國”。
我們很多時候,都是等到自己比較富足或者幸福之後,才有幫助他人的心情,又有多少人,在自己處於人生低谷時,還能堅持曾經的信仰呢?
有句話叫做“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可我永遠記得杜甫在自己住著破茅屋,忍飢受凍的時候,還有“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的吶喊,由衷敬佩!
陸游也正是如此。個人感情上,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本來琴瑟和諧的婚姻,被母親生生拆散,勞燕分飛。陸游無法違抗母命,他思念了唐婉一輩子,愛了一輩子,更是痛了一輩子。
陸游一生為思念唐婉寫下了無數詩篇,在七十五歲時,還作了《沈園二首》來悼念那個他魂牽夢縈的女子:
城上斜陽畫角哀,沈園非復舊池臺。
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
夢斷香消四十年,沈園柳老不吹綿。
此身行作稽山土,猶吊遺蹤一泫然。
陸游的愛情無疑是悲情的,感人淚下的,但這並不是我們今天要講的重點。在這種鈍刀割肉的痛苦下,他沒有一蹶不振,更沒有從此沉湎酒色破罐子破摔,而是一心報效祖國,在為國家的建設事業中去撫平自己心中的痛。
02
陸游出生的第二年,便爆發了“靖康之難”,值此國家危困之際,陸游的一生,不可能是平靜的。
南渡之後,父輩們想起國難,均是淚灑衣襟,陸游耳濡目染,從小就立下了“上馬擊狂胡,下馬草軍書”的壯志。
南宋,天生就是個埋汰人的朝代。多少愛國志士,被反覆碾壓,多少直搗黃龍的夢想,化為泡影。
陸游當然也不例外,陸游一生主張抗金,當然也是與當權者的主張不一致的,所以陸游一輩子仕途那也是相當坎坷的,一冒尖,就會被按壓下去。
在四十八歲時,陸游終於得到機會在前線任職,度過了他一生中最為酣暢淋漓的八個月的戎馬生涯,那是一段拋頭顱灑熱血的奮鬥時光,不過好景不長,陸游之後被彈劾罷官,只能退隱山陰十多年。
滿腔愛國熱情在胸中熊熊燃燒,卻終究只能在歲月的消磨中,化作白髮生兩鬢。他回憶曾經金戈鐵馬的戰場生活,撫今追昔,蒼涼之感無以言表,懷著滿腔的悲憤,寫下了這首《訴衷情·當年萬里覓封侯》:
當年萬里覓封侯,匹馬戍梁州。關河夢斷何處?塵暗舊貂裘。
胡未滅,鬢先秋,淚空流。此生誰料,心在天山,身老滄洲。
當年萬里覓封侯,匹馬戍梁州。
意氣風華,英姿勃勃,為國建功立業的熱情勝過一切,那時候的一往無前,真的是讓人熱血沸騰。
當年萬里奔赴疆場,是為了實現自己的抱負,更是為了國家的榮譽而戰,所謂的“覓封侯”,也未必真的就是為了封候拜將,封妻廕子。
岳飛在《小重山·昨夜寒蟄不住鳴》中也寫到“白首為功名”,這也不過是為了以功名利祿自汙,作為一種託詞,讓統治者放心罷了,若岳飛真的是白首為功名,又怎會落得個冤死風波亭的下場呢?
辛棄疾也說“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若真的只是為了“名利”,不正是應該迎合當權者“主和”的主張嗎?又何必“醉裡挑燈看劍,夢迴吹角連營”呢?
萬里奔赴疆場憑的應該是一個子民對國家的崇敬與熱愛,希望能以自身之力,來收復國土的宏願,“匹馬戍梁州”,也覺得渾身都是力量!
關河夢斷何處?塵暗舊貂裘.
收復山河的壯志才剛剛付諸實踐,就立刻被擱淺,從此關河阻塞,收復中原的理想只能在夢中實現,夢醒之後,拿出曾經用過的舊貂裘,在歲月的流逝中,它已經褪色,陳舊不堪,讓人悲從中來。
“夢斷”二字,將人生生從“當年萬里覓封侯,匹馬戍梁州”的意氣風發中拉出來,直面慘淡的現實,關河夢斷,塵暗舊貂裘。
昔日衝鋒陷陣所穿的舊貂裘,已經多年未用,當真已經是一副“馬放南山,刀槍入庫,五穀豐登,萬民樂業”的太平盛世了嗎?
可事實上是南宋可以戰,可以抵抗,可以收復失地,但當權者為了守住自己的安逸生活,不願戰,不敢戰,只是被動挨打,割地送銀子求和,這怎能不讓人“怒髮衝冠”“仰天長嘯”呢?
胡未滅,鬢先秋,淚空流。
壯志未酬,老之將至,怎能不讓人淚流滿面?
人的一生,誰能不老?青絲白髮,本來就是自然規律,因何讓人悲傷不已?趙翼有詩“最是秋風管閒事,紅他楓葉白人頭”,這是一個老人對歲月無情的感嘆,年華易逝,人活一世,草木一秋,雖然傷感,卻也不足以“悲憤”。
為什麼陸游卻哭得像個孩子一樣呢?因為“胡未滅”!
胡虜未掃,流年暗度,功業未建,鬢已先白。
可即使年華再來,即使光陰回返,有真的就能直搗黃龍,收復失地,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嗎?
“和戎詔下十五年,將軍不戰空臨邊,朱門沉沉按歌舞,廄馬肥死弓斷絃”,南宋小朝廷,文恬武嬉,不恤國難,真正的愛國將士報國無門,失陷地水深火熱的老百姓想要 恢復中原的願望難以實現!“淚空流”,愛國血淚,只是“空”流!
此生誰料,心在天山,身老滄州。
這一生誰能料到,我心在前線殺敵報國,可只能身老於隱居之地。
“嗚呼!楚雖三戶能亡秦,豈有堂堂中國空無人!” 不是沒有愛國志士,不是沒有收復失地的豪情壯志,而是所有有理想有追求有幹勁的人,都是“心在天山,身老滄州”罷了。
這是陸游的悲哀,是辛棄疾的悲哀,是岳飛的悲哀,是南宋所有愛國志士的悲哀!
一輩子在“身”與“心”的矛盾衝突中,苦苦掙扎,在理想與現實中的反覆交替中,備受煎熬。這是一個時代的悲哀,是南宋所有愛國志士共同的悲愴與無奈。
03
之所以寫陸游,是因為兩點:
一是陸游自身愛情事業都是悲情悽慘的,但他並沒有因為個人的不幸就沉湎於個人的傷春悲秋中,而是積極投入報國事業中;
二是陸游百折不撓,雖然人微言輕,也屢受排擠打壓,可一腔愛國熱情從來沒有熄滅,彌留之際,仍想著交待兒孫“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
魯迅說:“真的的勇士,敢於直面慘淡的人生,敢於正視淋漓的鮮血。”而我覺得,陸游就是這樣一個百折不撓的勇士,堅強的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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