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山間的陰氣越來越濃,濃郁得像霧一樣,彷彿下一秒就能凝結成水滴,落成一片陰雨綿綿。
2
突然,山間響起了一陣清脆的響鈴聲,夾雜著一股攝人心魄的力量,如泣如嚎,似小兒夜啼,似怨婦哀泣。
“陰司有序黃泉渡。”
伴著這樣的一陣鈴聲,從濃濃的陰霧深處,漸漸浮現兩個模糊的人影。一人面如白粉,身穿白衣,戴著一頂雪白雪白的高帽,高帽上寫著“天下太平”四個大字,手裡攥著一個小小的鈴鐺,上面刻著玄妙非常的花紋,還有兩個小小的字,“勾魂”。另一個則面如焦炭,身披黑袍,戴著一頂烏黑的高帽,高帽上則寫著“一見發財”四個大字,手裡則持著一柄小幡,幡面上畫著幾個猙獰的惡鬼,宛如實質一般,幡上刻著兩個小字,“攝魄”。
書生被鈴聲驚醒,回頭看到從陰霧中出現這麼二位,頓時嚇得不輕。趕忙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大聲求饒道:“鬼爺爺,鬼爺爺,別殺我啊,別殺我啊。”
披黑袍的看著地上跪倒的書生,皺了皺眉頭。一旁穿白衣的則搶先一步開口,聲音沙啞而低沉,令人驚怖。
“我們是黑白無常,書生柳涯,你不知道,你已經死了嗎?”
書生聞言,如遭雷擊,頓時怔在原地,雙目無神。
“我……已經……死了嗎?”
一陣鈴音飄過,響徹在寂靜的夜裡,伴著陰風呼嘯,將柳涯從茫然中驚醒,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
3
“秀兒……就連那書上都說了,百無一用是書生,你嫁給他,將來又能有什麼出息?”
“不,爹爹,女兒心意已決,非他不嫁!”
“你若執意如此,不聽爹的話,就給我滾出這個家!早晚有一天,你會後悔沒聽爹的話!”
……
4
“大王!大王!我求求你放過他吧!我跟你走就是了!”
“哈哈!好個嬌滴滴的小美人,怎麼……就跟了這麼個慫包書生?”劫匪頭子看著跪倒在地的孟秀,舔了舔自己乾裂的唇瓣,肆意地淫笑道。
而一旁,書生柳涯頸邊則橫著一把大還刀,嚇得他的身子微微發抖,襠下竟漸漸散發出一股惡臭,滲出些許黃白之物。
劫匪頭子鼻子抽了抽,眼睛一瞥,似是有些厭惡,當即手起刀落,鮮血驟然飛濺,濺灑的孟秀渾身都是。
“柳涯!”
“來人,把這個小美人押回去!晚上……我再好好疼疼她!哈哈哈!”
5
那一日柳涯與妻子孟秀私奔,連帶女眷僕從一行數人,行至此山時,卻遇到一群劫匪,男丁全部被殺,死相淒厲,猙獰可怖,女眷則全部被擄上山,如今……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然而,柳涯……終究還是放不下妻子孟秀,死後魂魄不散,竟圍聚在此,足足七日,而今天,就是他柳涯的頭七!黑白無常前來接引他這樣的孤魂野鬼,入地府,往輪迴!
又是一陣鈴音,將柳涯從回憶中驚醒。
“書生柳涯,你可明白了?”白無常晃了晃手中的勾魂鈴,開口說道。
柳涯怔怔出神,點了點頭。
“既已明白自己鬼魅身份,便與我二人去那地府走上一遭,早日投胎。”黑無常扯了扯手中的攝魄幡,開口接道。
柳涯則依舊跪倒在地,隨後則重重地將頭磕在地上,連磕了三下,隨後抬頭道:“求求二位無常老爺,讓我臨走前再去看我家秀秀一眼吧,只看一眼,我便跟你們走。”
黑無常則眉頭緊皺,正欲開口說些什麼,卻被白無常阻止了,只聽白無常對著黑無常悄悄傳音道,“老黑啊,你那‘攝魄幡’上,不是正缺幾個怨世厲鬼嗎,與其拉這樣的怯懦小鬼回去充數,倒不如給你的‘攝魄幡’再增幾分威力,豈不妙哉?”
黑無常聞言,眉頭漸漸舒張了下來,輕輕點了點頭,看著地上跪倒的書上,緩緩開口道,“你且起來吧,便讓你與我二人走上一遭,去看看你的妻子秀秀,而後便隨我二人安心去地府吧。”
柳涯連忙應是,起身躬行在二人身後,走進了濃濃的陰霧裡。
……
6
一處燈火通明的山寨腳下,站著三個模糊的人影,寨子裡不時傳來男人粗獷肆意的奸笑聲和女人淒厲的哀嚎。一個人影聽著耳畔不斷傳來的哀嚎,微微顫抖,一股股濃郁的陰氣從身上不斷地溢散出來,正是書生柳涯。
接著又是一聲淒厲的哀嚎,帶著掙扎和絕望,柳涯聞言,渾身又是一顫,大叫了一聲“秀秀!”,身形一抖,便飛身衝進了山寨。黑無常正欲扯開小幡,將他拿住,卻見一個人影倒飛了出來,身形顫抖,緩緩虛化,一身陰氣也散了大半,正是方才衝進去的柳涯。
“這些山寨中的劫匪每個人手下都不知沾染過多少人的鮮血,渾身的厲氣與怨氣,便是尋常的惡鬼都不敢近身,更何況是你這樣的小鬼,方才倘若在衝得快些,估計也不用我二人接引你入地府了,頃刻間便叫你灰飛煙滅。”白無常望著倒在地上身形虛化的柳涯,緩緩開口道。
柳涯聞言,雙目充斥著絕望。
“不過……我倒有法子,可以助你。”
柳涯趕忙又是跪倒在地,“多謝無常大爺,多謝無常大爺。”
“你先別忙著謝我,此法需借你一魂一魄來用,而且……你將直墮惡鬼,從此不入輪迴,再也沒有轉世重生的機會了。”
“這……”柳涯頓時遲疑了,化身惡鬼,不入輪迴,再也沒有轉世重生的機會,聽起來委實悽慘了些。輪迴轉世,好歹還有些盼頭啊!
然而,柳涯卻突然想起了……孟秀在家中不惜頂撞父親,離家出走,也要為他辯解的執著,想起了,山間那一刻,孟秀跪下時,眼神中的堅毅。
“百無一用是書生啊!”
“柳涯!”
還有那一聲……淒厲的哀嚎!
7
“好,好,好,我願意。”柳涯沒有再猶豫,連說了三個“好”字。
“你可要想清楚了,你這一世倒也行了不少善事,下一世免不了又是個大富大貴之家。”
“我想清楚了!我願意!”柳涯擲地有聲地答道,目光中蘊含著前所未有的堅定與決絕。
“好,既然如此的話……”白無常點了點頭,隨即衝著黑無常使了一個眼色。
隨後二人祭出了勾魂鈴和攝魄幡,便見柳涯身上兩團黑氣升騰而起,緩緩飛進了二人的法寶之中,再見白無常伸手掐了一個訣,口中不停地呢喃,唸了一段幽冥深處的鬼咒,便見書生柳涯抱頭大叫,聲音淒厲,彷彿經歷著什麼恐怖的折磨一般,渾身陰氣暴漲,隨即柳涯一頭烏黑的長髮迎風而長,一對指甲也隨之便長,漆黑如墨,身上頓時浮現出許多詭異的花紋,眼睛變得血紅,宛如……從地府深處爬出的惡鬼!
柳涯身形一閃,隨即衝進了山寨,不消多時,便聽得耳畔不斷傳來淒厲的嘶吼,鮮血淋漓,彷彿置身幽冥地府。
“這樣……真的沒事嗎?”就連黑無常,聽著耳畔淒厲的哀嚎,都有些心懼,那種絕望的吼聲,就算是常年待在地府的他,也很少聽過。
“沒事沒事……天有天道,人有人道,鬼……自然也該有鬼道。”白無常搖了搖頭,目光中卻也閃過一抹難以察覺的憂色。
“應該沒事吧,可別讓我們造出一個我們自己都收拾不了的怪物。”白無常心中暗想,聽著耳畔的哭喊聲,他也不免有些發怵。
此時的山寨,已是一片人間地獄,柳涯在裡面肆意的屠殺,絲毫不放過任何一個他目光所能看到的活物。
終於他殺到了山寨的最中心,那裡是寨主的房子,那裡……他聽到了秀秀的哭喊!
雖已失了神智,可他一路殺,一路殺,終於還是殺到了這裡,他渾身陰氣暴漲,一個閃身便至了屋內,只見一個光身的男子正在一個女子身上不斷地聳動,女子則不斷地發出淒厲的哀嚎!柳涯身形一閃,下一秒,一對烏黑的指甲便已插在了男子的頭顱之中,男子一口鮮血噴出,頓時死得不能再死了。
女子則尖叫一聲,捂住身子,看著眼前長髮密佈,血眼通紅的惡鬼,身子不斷地顫抖,柳涯一對指甲緩緩伸向女子的喉嚨,似乎下一秒,便要讓眼前的玉人橫屍山野,惡鬼面前,人命皆如草芥!
但他停下來了……他……停下來了。
“秀秀?”
他輕道了一聲,聲音卻如同烏鴉的嘶鳴,沙啞而又淒厲。
孟秀看著眼前的惡鬼,聽著那一聲“秀秀”,似乎明白了些什麼,緩緩伸出了雙手,想要去撫摸眼前惡鬼的臉。
“柳涯?是你嗎?”
柳涯頓時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嘯,嘯聲尖厲刺耳,孟秀趕忙閉上眼睛,捂住耳朵,柳涯頓時化作一團黑氣,縈繞而上,飛向了天際。
8
孟秀緩緩睜開眼睛,眼前卻只剩下一絲絲縈梁而上的黑氣,她伸出手一抓,黑氣頓時一散,什麼也不剩了,孟秀再也止不住眼中的淚水,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響徹天際。
黑氣衝向了山腳下黑白無常之處,頓時分作兩團,一團衝進了白無常的勾魂鈴,另一團則衝進了黑無常的攝魄幡之中,黑白無常這才鬆了口氣,身形緩緩虛化,漸漸隱入濃濃的陰霧之中,耳畔傳來白無常的念音。
“陰司有序黃泉渡,惡鬼無德天地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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