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大丫頭的"忤逆不孝"

乍暖還寒時節,正午的陽光照在身上仍覺絲絲寒意。大丫頭坐在大門口的臺階上,卻感覺渾身燥熱,許是怒氣過重,覺得額頭上有絲絲汗意。正在輔導三丫的二丫,聲音也降低成竊竊私語,唯恐觸怒大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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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大丫父親拿來一杯熱茶,畏畏縮縮的走過來,邊遞給大丫邊嘀咕,你說四叔也太狠了些,人家可是長輩。大丫一聽勃然大怒,端莊秀麗的臉上如罩一層嚴霜,厲聲吼道:過分?說輕了。為人父母能這樣?成天打麻將好吃懶做,爭低保要救濟厲害了。他家妮子那聰明,讀書成績那突出,憑啥不讓她上學非要她去打工?就為那嬌生慣養的小混蛋兒子?你懂啥?許是大丫當國家幹部不怒自威的氣勢,許是道理之下,大丫父親更畏縮了,她母親把左手放在右手中,低眉垂眼一言不發。

片刻之後,大丫父親緩緩轉身準備進屋,大丫突然看到父親那條瘸腿瘸得更厲害,腰更弓了,後腦勺乾巴巴的露出麻花的發樁。一瞬間大丫心頭一痛,眼神也充滿了愛憐,正準備安慰父親幾句,隨著父親的一聲嘆息飄來一股濃烈的酒精味道。大丫那一絲絲憐惜被衝得煙消雲散,怒氣陡升,眼神又凌厲起來。忽然,大丫覺得雙手被握住,回頭只見二丫三丫一人握住她一隻手,兩張朝氣蓬勃的臉貼向她的臉,不禁心頭一暖。她反過手拍了拍她們的臉,輕聲說,寫作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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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丫身子往後靠了靠,抬頭向村前望去,從村後山林中流出的一股清泉,依舊從村前緩緩流去,依舊那麼清澈。只是村前的田野少了些往日的碧綠齊整,突然冒出的一塊塊荒草顯得那麼突兀。田野那邊依舊是巍巍群山,在陽光下一望無際的黛色。大丫的神思不禁飄忽起來,彷彿間又回到了十年前。

同樣是乍暖還寒時節,殘陽如血,映照在瓦簷下,大丫正坐在屋簷下輔導二丫寫作業。從破舊的木門裡飄出陣陣白酒味,大丫父親正在和舅舅喝酒。只聽見舅舅說,昨天輸的一百多,今天總算翻本還贏了二百多,該是到村上救濟爭的好,活該發財。父親接著說,村上就是黑,不是我拿出拚命勁也爭不來。明天得好好搓幾圈,興許也有大彩頭呢,接著兩個人得意地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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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來盛飯,大丫聽到父親的一聲怒吼,趕緊起身進屋。暗淡的堂屋中充滿了濃烈的酒精味,父親和舅舅的臉呈豬肝色。看啥?學那有啥用?你讀六七年了明天還不是去打工?瞧人家三年學沒上過的菊花一年掙幾萬給她爸。大丫連大氣也不敢出,趕緊盛飯。雖然班主任來家裡好多次做父親的工作,可每次都被父親懟的啞口無言。大丫知道大局已定,只有去打工了,雖然自已是班裡成績最好的學生,也只能認命。

直到舅舅東倒西歪啍唧著離去,父親摸索著去睡下,大丫媽才招呼兩閨女吃飯。看著破木桌上七零八落的菜碗,大丫沒有一點食慾,匆匆扒了幾口飯,就回房收拾東西。大丫母親找來一隻化肥袋,默默地幫忙裝衣服,趁母親轉身抹眼淚的工夫,大丫偷偷把課本塞進了衣服中。大丫躺在床上,聽見隔壁亂哄哄的一片,隔壁三叔家妮子明天又要出嫁了。頭婚是嫁到隔壁村,因為妮子太顧孃家,婆家容不下就離了婚。才一月不到,三叔又相了一門親,收到彩禮錢就準備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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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矇矇亮,大丫就被一陣鞭炮聲驚醒,聽到父親邊揣門邊喊,去幫忙送一下討些香菸喜糖來。大丫趕緊穿衣起床,門外黑壓壓的一片都是人,只見三叔烏黑著臉,厲聲說,五千塊上車錢不給別想領人。大丫心頭愈來愈冷,看見三叔跟父親一樣的神情,一樣的口氣。耳邊傷佛也聽見父親在吼,我養大丫這麼多年,彩禮錢一分不能少。直到接親的付齊了五千塊錢,隔壁妮子才在眾人擁簇下離去。

大丫回身進屋拎起化肥袋,默默地向停在村口來接她們去車站的三輪農用車走去。驀然回首,只見母親拉著二丫三丫緊緊跟著,不禁心頭一熱。大丫輕聲說,娘回吧,好好看二丫三丫,讓她們上學。大丫娘點了點頭。大丫放眼看去,只見父親正在三叔家門口手舞足蹈的說著什麼。大丫一轉身爬上了三輪車廂,柴油機急劇地響了起來。此刻已是朝霞滿天,映在村前窄窄的車道上,一片暗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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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一夜的顛簸之後,大丫她們終於來到了南方城市裡的服裝廠。管吃管住一個月一千五百元的工資,對大丫是一個很大的安慰,她從來沒見過這麼多錢。可父親一個接一個的要錢電話,讓她剛剛升起希望的心又開始不斷下沉。在每天十二小時的工作之後,大丫擠著每一分鐘學習課本。嚴重的睡眠不足,使大丫更瘦弱。

主管是本地人,聽說大丫的經歷後淚流滿面。有一天,主管把大丫叫到辦公室說,大丫,你讀書這麼厲害,我看這樣,我給你另外找個廠,工時短些,你跟家裡切斷所有聯繫,然後繼續認真學習,明年剛好參加高考。二丫一聽嚇的一愣,雙手連擺,急著說那哪行?我爸會來找的。主管一臉嚴肅地說,沒事,有我。

就這樣,大丫彷彿人間蒸發,聽說父親來過一回,主管給了他幾千塊錢,就再也沒有找過。在主管和原來的班主任幫助之下,日夜抽空學習的大丫順利參加了老家的高考,並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本省的一所二本大學。沒有不透風的牆,當大丫父親聽說之後,跑到大丫原班主任家尋死放潑,逼她交出二丫。幸虧當地政府出面強制干預,大丫才順順利利進入大學學習。在大學的日子,大丫一邊如飢似渴地學習,一邊在學校食堂勤工儉學。就這樣,大丫靠獎學金和勤工儉學度過了四年最快樂的時光,以優異的成績畢業。第二年順利考上了本縣的公務員,分到自家鎮政府工作,並掛駐本村第一書記,成為一名國家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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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大學後,也許是大丫飽經風霜凌厲的眼神嚇到了父親,也許是政府經常叫他去訓斥,看大丫的眼神竟然開始有些畏怯。在大丫干預下,二丫三丫沒有綴學,二丫也順利地考上了一所師範大學,三丫正在上高中。細想想父母親這些年是真受了累,雖然自已時常擠些錢接濟一下,畢竟還是父母操勞。可大丫心裡對父親怎麼樣也親熱不起來,明知道自己的父親很可憐很辛苦,可記憶中的往事讓她對父親充滿了厭惡憎恨。尤其是小時候父親鄙視的眼神,口口聲聲賠錢貨賤妮子,如刀刻般在心中無法消去。她覺得這一生也許都無法釋懷,無法原諒。如果她沒有出息,也許此刻恨透了父親,更不會孝敬他分毫。

母親輕聲的叫吃飯聲把大丫的神思拉回了現實,她應了一聲,忽然心中升起一股悲涼。這麼多年了,家鄉的氛圍不斷沒有變好,反而對女孩更加歧視,彩禮錢越要越高,導致女兒離婚也毫不覺得羞愧。攀比,鋪張浪費,跟風,嫉妒,打麻將成風,好吃懶做的人爭相硬要救濟,毫無廉恥之心。生孩子只管生不管養,一付唯我獨尊理直氣壯的模樣。

這一刻,大丫覺得肩頭的擔子更重了,強烈的責任感消除了悲涼,繼而充滿信心。隨著國家的大刀闊斧,農村將會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那些陳腐的思想意識也會如冰雪般消融,取而代之的是新興農業,適應時代潮流的新觀念。大丫站起身來,只見殘陽如血,如黛的群山鋪上了一層暗紅,預示著明天又是朝霞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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